“这宫里何时多了这么个天仙儿般的角儿?”
“这哪里是天仙儿,分明是勾人魂魄的妖女啊!”
“呸呸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们是不要命了吗,这可是如今皇上捧着心尖上的,毓秀宫的陆美人!”
那鼓面上的女子脚踩鼓点,步步生姿。
江晏白只看了她一眼,便撇过了眼眸,蹙着眉头,看向了对面的宗羡。
却见宗羡不像旁人般盯着那千姿百媚的陆美人,反倒是低垂着头,好似贪酒般一杯杯喝着桌案上的酒。
看着宗羡不为所动的镇静模样,江晏白放在膝上的手,慢慢蜷缩了起来。
宫乐一停,陆挽知便一个旋转,妩媚的坐在了大鼓的边缘。
她轻喘着娇气儿,开口道:“今日是团圆节,臣妾便献上这支舞,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增添一份和乐。”
看着陆挽知这妩媚动人的模样,皇上的心早已被她勾了过去,他痴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道:“美人辛苦了,来,坐到朕的身边儿来!”
听到皇上的这番话,一旁机灵的御前太监赶忙挥手示意,在皇上的身旁新添了一个坐席。
坐在皇上身侧的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的低头抿了口碗中的参汤,沉默不语。
陆挽知入席后,朝着皇上莞尔一笑,眼神扫过下席位置上的那抹蹁跹身姿,便低头整理了下身上的这套衣裙。
宗晔咬着手里的饼饵,目光一直落在对面饮酒不止的宗羡身上。
看着他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酒晕,宗晔扬起一丝坏笑,站了起来。
“父皇,这有酒有肉,有舞有乐,若是能加上吟诗一首,岂不更添团圆之气。”
宗晔留意着皇上慢慢染上兴趣的脸孔,继续附和道:“十四弟的诗词可是传遍了整个大邺朝,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今日,良辰美景,怎能少了十四弟的附庸风雅之作呢?”
“老五说的不错,羡儿,你就以此情此景作诗一首吧!”皇上高兴的伸手搂着陆挽知的肩膀,将她揽进了怀里。
依偎在皇上怀中的陆挽知,咬了口手中的饼饵,低垂着眼眸。
看着殿上浓情蜜意的皇上和陆挽知,宗羡红着眼慢慢起身。
他摇晃着身子,苦笑了两声,带着七分酒气晃到了大殿中央。
“今,今夜月圆花香,父皇,父皇又喜得佳人……儿臣,当以诗助兴!”宗羡站立在大殿中央,抬头抚了抚自己晕沉的额头。
“梁音袅袅桃花道,芳野入清波。藏头成痴,笑凭栏,二两相思惹春愁,五盏凉薄寄梦深。”
宗羡笑着一口饮尽了手里的酒,身子原地晃了几分。
鸦雀无声的大殿上,忽然听到皇上深沉而关切的声音。
“美人,怎么了?”
陆挽知低头看着掉落在裙子上的饼饵,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慌张,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娴静。
她捻起掉落的饼饵放在桌案上,扑干净了裙子上的碎渣,看着皇上莞尔道:“臣妾无碍,只是这饼饵太过烫手罢了。”
坐在下席中的沈婕妤抻着脖子看着柔美万分的陆挽知,伸手碰了碰自己面前的饼饵,歪着脖子小声嘀咕着:“哪里烫手了?”
宗晔看着大殿上醉醺醺的宗羡,一肚子闷气的捏着手里的梨子。
这小子,醉成了这样还能出口成章?
倒是自己低估了他。
本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这小子出出洋相,却不想弄巧成拙了。
“羡儿这诗词歌赋还真是继承了皇上,想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不也是这番风雅翩翩吗?”皇后笑得慈眉善目的看着身旁威严鹤立之人,心中情意倍感而出。
见皇上并未将目光转向自己,还是侧着身子关切着那一边儿的陆挽知,皇后神色落寞的转回脸,看着站在大殿之上的宗羡。
她拂过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笑盈盈道:“只是本宫听羡儿这诗中之意,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听到心仪二字,宗羡醉红的双眼中掠过一丝忧伤。
他手中一直紧握的杯子,“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看着宗羡溶溶的醉眼,还有那微微欲张的嘴唇,江晏白眼睛一转,挑着手中的酒壶站了起来。
“好啊,你小子,我就说我榻子下面藏的那些娇艳好本子怎么越来越少了,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偷拿去看了?说,你相中了那画册子上的哪个妙人儿?”
江晏白一把搂住了宗羡的肩膀,举着手里的酒壶,仰头浇灌入喉咙。
那无色流动的清酒顺着他的嘴角划过下巴,流淌过他纤长的脖颈,一滴滴浸湿了他的衣襟。
瞧着这潇洒魅惑的姿态,不仅是妃嫔公主,连席上的王侯将相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都说南燕的男儿生的比女子还要貌美,这江晏白更是南燕出了名的‘貌美胜花’之人,今日这么一看,此言不虚!
听到江晏白这番不顾礼节的话语,皇后红了脸,尴尬的轻咳了两声,不再接他的话。
“这酒,可真比我们南燕的好多了!”江晏白抹了把唇角,看着手中的玉壶,余光扫过上殿上端坐着的三人。
他侧头看着在自己怀里东倒西歪的宗羡,眉头不经意的一挑。
还好这家伙没说漏了什么。
“晏白若是喜欢,朕明日便让人送几坛子去歧阳殿。”
皇上话语一落,宗羡摇摇晃晃的脑袋便落在了江晏白的肩上。
江晏白侧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宗羡,嘴角一笑。
他这醉的倒也真是时候!
“呵,谁能相信这附庸风雅的十四爷,居然是个三杯倒的角儿!”江晏白捧腹大笑了几声,便看向皇上道,“国主,你这十四皇子喝醉后可是黏我黏的很,还是容我先送他回殿,再回来一享团圆之夜吧!”
江晏白目光看了眼始终低眸喝着参汤的陆挽知,心底一丝嗤笑。
皇上看着宗羡不省人事的模样,犹豫了片刻,便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去吧,早些回来,朕还等着与你多饮几杯!”
江晏白俯身行完礼,便架着不省人事的宗羡退出了御华殿。
闻着石板路上清新的草香,江晏白歪头看着眼角噙着泪的宗羡,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你也值得?”
前世,他年少无知做事也不经脑子,所以才会与宗晔那个黑心的鬼混在一起。
那时他与宗羡并没有什么交情,对于这般整日里吟诗作对的风骨之人,他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
可这宗羡小儿却总是喜欢黏着自己。
在他被射成箭靶子前的数月里,宗晔每日在自己身边蛊惑挑拨着自己,而这宗羡小儿却似磨磨唧唧的老菩萨,不停的念叨着自己的不是,总是想要度化自己。
可至死,自己也没有听信,甚至理会过他一次。
重活这一辈子,他要对宗羡好一点才是!
江晏白抬手擦去宗羡脸上的眼泪,带他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宗羡一生风姿雅正,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身正骨,波澜不惊。
唯独在那个陆挽知的面前,那女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可让他丢盔卸甲!
在暗夜中,江晏白眼底的燃着不可泯灭的光亮。
这一辈子,他不会再让宗羡毁在那个女人的手里了!
石子路上,逢欢一把推开了肩膀上的那颗大脑袋,吃痛的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膝盖。
这还要跪上多久啊?
元宝揉了揉睡眼,抻了两下胳膊,有气无力道:“贵啊,什么时辰了?”
逢欢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御华殿,又抬头看了看高高挂起的圆月,迷糊的摇了摇头。
“不知,反正离天亮应该还要好久!”
“诶呀,你说这青爷也真是的,把我俩带过来又不管我们,就任由我们兄弟俩在这里跪倒天明儿吗?”元宝心碎的说道。
逢欢跪坐在小腿上,歪着头看着明晃晃的御华殿,细声道:“青爷定是在御华殿里分身乏术了!”
忽然只听“咕噜噜”的两声,逢欢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元宝,你可藏了吃的?”
只见元宝手伸进衣襟里掏了好久,便握紧了两个拳头伸到了逢欢的面前。
逢欢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紧握着的两个拳头,慢慢打开,却只是两只肥墩墩、空无一物的手掌。
“你都没有吃的了,看来我们俩今夜是要饿肚子了,团圆夜,连块饼饵都没有!”
正当逢欢委屈的低下头时,半块饼饵从天而降,掉在了她的褂子上。
看着腿上的半块饼饵,逢欢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
还真是块饼饵!莫不是自己有通灵的本事不成?
逢欢捧起褂子上的饼饵,刚要上嘴咬上一口,便被一旁的元宝戳了戳胳膊。
只见元宝一脸惊讶的抬着脑袋,冲她指了指站在身旁的人。
逢欢双手捧着饼饵,张大了嘴巴,慢慢抬起头来。
皎皎月光下,闻着甜腻腻饼饵的香气,耳畔还有阵阵清脆的虫鸣声。
逢欢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身华服的江晏白,慢慢俯身,蹲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咬着手里的半块糕饼,挑着勾媚似的桃花眼,笑看着自己。
“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