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密实的水汽味,逢欢紧了紧鼻子慢慢清醒了过来。

那火辣辣的日头没将她晒死过去,还真是自己福大命大了。

逢欢歪头瞧着垫在自己身下的草铺凉席,又仰头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看着头顶上方那一条条黄符红挂的,她才懵懵的坐了起来。

歧阳殿?

自己怎么会在这歧阳殿里?

小腹一阵难忍的胀痛让逢欢蹙起了眉头,她低头捂着肚子,眼眸一瞥,便瞧见了太监褂子上的那一抹血红。

竟是来了月信!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月信,也难怪会疼的晕了过去。

“醒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声音让逢欢整个人毛骨悚然了起来,她猛地按住了褂子上的血红,偷偷摸摸的压在了身下,扭过身子望向身后声音传来的地方。

却见一道翠鸟绕黄娟的紫檀玉屏立在了她的身后。

看着满屋缭绕的水汽,逢欢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昏倒前,那一盆子水泼到了江晏白身上的事情,她后知后觉的倒吸了口冷气。

莫不是晕倒后被他擒了回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就地正法?

“醒了就过来!”

听到江晏白的声音,逢欢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捂着屁股后面的那块血迹,一步步蹭到了屏风的后面。

当她瑟瑟发抖的露出半个脑袋看向后面时,扑鼻而来的竹青味,那个江晏白正舒舒服服的坐在木桶里,双眼直勾勾又充满魅惑的盯着自己。

逢欢的眼神从他的肩膀一点点下滑,落在他雪白的胸脯上,只是那么一眼便嘭的红透了脸颊,赶忙将自己藏在了玉屏的后面。

她缩着脖子,抬起双手拍了拍自己的热腾腾的脸颊。

“干什么呢?藏后边儿做什么,出来!”江晏白瞧着那个躲在屏风后面瑟瑟发抖的小身影,不禁蹙起了眉毛。

不过是吃饱了出去转转的功夫,就扛了个狗皮膏药回来。

一想到那倾盆而至的一身子凉水,江晏白便撩起一捧热水蹭了蹭自己的肩膀。

逢欢攥着两侧的褂子,吓了打了个寒颤。

他叫自己做什么?让自己出去又做什么?

可耐不住背后的目光太过如炬,逢欢只得埋着脑袋一点点的蹭出了玉屏,在距离江晏白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爷,您将奴才扔在监栏院就好,不用……”

“若不是你这个奴才抱着我的腿死活不放,我是吃饱了撑的将你带回来吗?”江晏白靠在木桶边上,上下打量着她。

重活这一辈子,江晏白便觉得许多事情与上辈子不同了,就比如说这个频频出现的小太监。

一个长得细皮嫩肉,又没有头发的小太监在宫里是何其的引人注目,可他却不记得上辈子身边儿有这么个角儿。

听到江晏白的话,逢欢一愣。

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放?

那绝不是自己!

还没等她想好要如何解释,便瞧着江晏白手中的巾帕远远的扔了过来,沾着满满的热水,砸在了逢欢的脑袋上。

“过来,帮我擦擦后背!”

逢欢身子一僵,蒙在巾帕下面的小脸越发的变红。

她慢慢拿下头上的湿帕子,求生般的摇了摇头,声音颤抖道:“使不得,使不得……”

自己一黄花大闺女,帮一个男子擦背,若是传了出去她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虽说如今没有人发现她女扮男装的真相,可,可那也不行!

“怎么,你还想让我到你那里去擦吗?”见逢欢满脸通红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江晏白有些不耐烦的在水里直了直身子。

重生后,他第一件事便是遣散了歧阳殿里的一干奴仆,多的烂眼睛不说,更重要的是,哪个是宗晔的眼线,哪个是皇上的,又有哪些是南燕的几位哥哥安插的,他简直是一清二楚。

与其和他们斗智斗勇浪费时间,倒不如全都遣散了一个不留来的痛快。

也算是天公作美,那日的一道天雷劈中了后院的歪脖老母树,于是他便借此制造了南燕质子被雷劈疯了的谣言。

一个失心疯的所作所为,便就没有那么多人追究了。

可这身边儿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属实是不方便的很,连个能帮他擦背的人寻不到。

瞧着江晏白的身子在木桶里直了直,逢欢还以为他当真要起身出来,吓得她用巾帕遮住了眼睛,羞怯万分的走到了木桶的后面。

不就是擦个背吗,闭着眼睛她也是可以办到的!

只见逢欢扭着脑袋,一手捂着自己的双眼,一手握着巾帕试探着落在了江晏白的后背上。

她咬紧了牙根,往左边挪了挪,又往右边蹭了蹭。

刚想要敷衍了事结束这羞耻的事情,便不曾想被江晏白一把抓住了手,带进了洗澡水中。

“你这小奴才,晌午才吃了我半只烧鸡,这么快就没了力气?”江晏白抓着她的手,在水里荡了一圈,又重新按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低头瞧着逢欢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不禁一笑。

一个做粗活的奴才,却生了双比姑娘还柔嫩的手。

江晏白扬起脖子瞧着逢欢捂着眼睛,咧着嘴的模样,抬手一把拽下了她的手。

“我说怎么软绵绵的,你闭着眼睛可是想应付我?”

被江晏白这么一拽,逢欢眼前又重现了光明。

含羞闪烁的目光好巧不巧的落在了水下,逢欢一直紧咬的下唇不自觉的慢慢松开。

她睁大了双眼,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只觉得整个歧阳殿中闷热的很,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爷,爷,奴才,奴才蠢笨,不,不会擦背……”说罢逢欢便甩手扔下了那张巾帕,捂着脸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望着逢欢红着脸惊慌失措的离开,江晏白摸不清头脑的低头看了看水下,低喃道:“这就被吓到了?”

也是,那个小富贵儿毕竟是个没根儿的,小小年纪就丢了家伙,难免会触景生情。

他侧脸瞥向床榻下的那块太监褂衣角,有些慌乱的扭过头,见那小太监已跑的没了身影,才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没被那小奴才发现。

江晏白拿着手中的巾帕沾了沾水,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双臂舒服惬意的架在木桶檐上。

若是让那小奴才发现,当日在竹林里的人是自己,岂不是有损自己这风雅的形象。

他拿下脸上的巾帕,眼神深邃而含情。

算算日子,再过不久,欢儿便要进宫了吧。

逃出了歧阳殿,逢欢蹲在石杠子后面,拼命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委屈的啃起了袖口。

重活的这辈子,真的是不如意的事情每天都有!

“海爷,海爷您就放过奴才吧!”

听到细微的颤抖声,逢欢眼前一亮,赶忙竖起了耳朵。

她抬头望着身后的宫殿,方才跑的急,竟不知自己再往前走几步,就要到那东八所的废院儿了。

听着废院里断断续续的求饶声,逢欢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了几步,刚一走到树荫下,她便瞧见了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小太监,还有一脸色相的汪禄海。

逢欢震惊的捂住了嘴巴,连喘气声都小心翼翼的起来。

她仔细偷瞄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那白白嫩嫩眉清目秀的,除了东八所里头负责养花的三七,还会有谁?

原来那个阴狠毒辣的汪禄海,居然好男色!

“三七,只要你从了咱家,咱家保准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汪禄海拿着手里的拂尘挑着他的下巴,一手翘着兰花指,勾勒着他的脸廓。

“海爷,您就放过奴才吧,奴才日后定为海爷效犬马之劳。”三七半敞着太监褂,帽子早已掉在一旁,发丝凌乱眼底含泪的不停磕着头。

“咱家不要你做牛做马,咱家只想与你鸳鸯枕、芙蓉帐啊。”

逢欢瞧着那个三七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万分抗拒的模样,却还是被汪禄海直接拖进了废院儿深处。

听着三七惨烈的嘶叫声,逢欢捂着耳朵赶忙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

汪禄海可是自己惹不得的人,想着在净清殿中,他挑着自己下巴不怀好意的眼神,逢欢浑身一个战栗。

若是被他发现了自己躲在此处,她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在汪禄海倒台之前,她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逢欢回头望了眼那扇半掩着的殿门,倒是苦了那个小三七。

回到监栏院,逢欢趁人不注意时,寻了块干净柔软的布料,往里面塞了些草木灰,系在了自己的亵裤内。

她从杠子里取了些水,手忙脚乱的蹭了蹭自己沾了血的太监褂,时不时的还回头四处探探。

若是让旁人发现了,可就再也保不住自己的脑袋了!

“贵儿啊,你在干嘛?”

逢欢一个冷颤,放下了手中的褂子,扭头看着神不知鬼不觉站在自己身旁的元宝。

“没,没干嘛呀。”逢欢心虚的瞥了一眼手中的太监褂,看着上面已经湿了一片的水渍,安心的叹了口气。

这下应该就不能被发现了。

元宝抱着胳膊瞧着她心虚的模样,又看了看她屁股后面湿了的一大块,寻思了许久才开口道:“贵儿,你尿裤子了啊?”

尿裤子?!!

逢欢嘴角一蹙,尴尬的笑了笑,拼命的摇了摇头。

听到元宝的话,一旁休息着的小太监们纷纷围了上来,瞧着逢欢屁股上潮湿的一大块,纷纷捧腹大笑了起来。

逢欢羞着脸委屈的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可被误会尿裤子,总比被人发现自己是女子来的稳妥。

“都笑什么笑,自己该干什么都不知道吗?”一声阴冷的呵斥打破了这边的喧闹。

逢欢捂着屁股瑟瑟的抬头,望着迎面走来面无表情的蔺青,害怕的抿起了嘴巴。

见到是蔺青,围着看热闹的小太监便知趣的退了下去,连一直捂嘴偷笑的元宝,也抱着脑袋窜回了屋子,还不忘留给自己一个多多保重的眼神。

蔺青瞧着一脸窘迫的逢欢,冷言道:“让你跪上四个时辰,你跑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