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好热……

公语蕊这天晚上睡得并不好。

夏末初秋之际,天气偶尔还有些闷热,在这个没有电风扇更没空调的时代,她只有靠着床头摆着的冰盆才能感受到一丝凉意,但今晚似乎冰融化得特别快,她几次半睡半醒间都觉得格外的热,像是有什么热源紧贴着自己,尤其是腰间的灼热与禁锢,让她连翻身都变得艰难,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她终于悻悻地睁开眼。

刚睁开眼就对上云靖恭含笑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她愣了下,以为自己在做梦,便又闭上了眼,但腰间猛然收得更紧的力道让她整个人一僵,伴随着的还有男人落在她额头的轻吻以及低哑性感的声音。

“夫人醒了?”

公语蕊整个人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呆滞,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蓦地张开口,一声“啊”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做贼心不虚的宰辅大人就已经捂住了她的嘴,见她一双美目瞪得凶狠,他心情甚好地翻身压在她身上,快速凑过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而他的唇也如愿亲在了她的眼皮上。

“呜呜……你……”公语蕊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挣扎,但她那点力道哪里是云靖恭的对手?没一会儿她就筋疲力竭,因为被捂住嘴,只好拼命用鼻子呼吸,脸上不知是憋的还是羞的,红得不像样。

“我们是夫妻,夫妻亲热乃天经地义。”宰辅大人饶有兴致地开始讲道理,见公语蕊虽面上一惊,但到底不再挣扎了,他好心情地压低了声音诱惑道,“夫人似乎对此有异议?”

公语蕊疯狂眨眼表示有话要说,她脸上的酡红还未散去,因刚才一番挣扎而略显无力,无意识地透出一股楚楚可怜的风情来,云靖恭喉咙滚动了一下,忍不住又在她额头亲了亲才放开了捂住她的手。

“来人——”

“夫人应当明白,这里是谁的地盘。”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阻止了公语蕊想叫下人进来的打算,她的嘴角抽了抽。这些日子在这宰辅府说一不二惯了,她竟然都忘记了这地方归根到底还是眼前这家伙的地盘,而现在对她使坏的正是这里的主子,她当真懂了那句“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的尴尬。

是了,只是尴尬,倒还没到绝望,毕竟她也不傻,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异样她还是知道的,现在这场面看起来好像是老处男的撩拨手段升级了?打算登床入室了?

“夫人且说说,我与你亲热有什么不对吗?”见她居然开始走神,云靖恭很是不爽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唇角邪气地上扬,公语蕊看着这张妖孽一般的俊脸越来越近,心跳得飞快,仿佛随时都要蹦出来,但她还是勉强收回了神智,提及了一个久远以前的“约定”。

“不……不是说好了假扮你夫人而已吗?”

“哦?你和谁说好的?何时?”云靖恭唇角的笑意忽然又扩张了些,好看的眼眸里波光流转,竟透出些许得意来,“有何凭证?”

糟糕!

公语蕊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时那什么“假扮宰辅夫人”这个主意就是她自己提起的,而眼前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就这个提议给出任何回应,只是她见他给她弄来了婚书,并且真的让她做起了宰辅夫人,便默认他接受了这个提议的。

此时此刻,公语蕊看着面前逐渐露出邪恶一面的男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后悔,那是真实地后悔。她以后再也不吐槽那些狗血言情里的“契约”了!她当初就该厚着脸皮拉着他也签个契约……

“不过,就算我当真答应你了,也没什么。”云靖恭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忍不住轻笑出声,见她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张艳红的唇又微微张开,他眼眸黯了黯,不由分说地俯身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我反悔了。”低哑的嗓音,带着克制后的清明,却又透出不容拒绝的霸道。

云靖恭向来不近女色,世人多数以为他与佛相伴多年洁身自爱,也有人猜测他或许喜好男子,甚至还有人谣传他有隐疾,连老和尚都曾经以为是云靖恭天生冷情对女色无兴趣,但只有云靖恭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他幼时见了太多女人死去后的样子,并且曾经多次亲手将她们的尸体剖开,没有人比他更深刻地明白“红颜枯骨”的意思,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眼中根本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分别。

他功成名就以后,不断有女人想要凑到他身边,有巴结他的,也有想害他的。

她们或许仰仗自己的美貌,或许有一个诱人的身段,或许才华过人智慧聪敏,她们带着各自的目的来到云靖恭跟前,却从不知道,在云靖恭眼中,她们与当初被他亲手掩埋的那一具具女尸毫无分别,甚至比起那些女尸,活着的女人靠近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很想将那些鲜活温热的女体变成他最熟悉的尸体。

云靖恭有意识地开始远离一切女人,在带着公语蕊和云熠回京城以前,偌大的宰辅府上连一个丫鬟都没,甚至皇帝赐过来的美人也会被他立刻转手送给手下。

也是因为这样,当初在意识到自己可以靠近公语蕊却并不想杀她的时候,他的内心就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所以听到她提出“假扮”他夫人,他没拒绝,却也没答应。那时他不知自己到底为何那样做,如今却觉得,或许那时的他已经隐隐预料到了今日这局面?

不过眼下看来,当初是什么样都不重要了,他和她之间,从一开始主导权就不在她手上,想必她也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见她紧闭着唇,他也不恼,只是逐吻的唇顺着她的唇稍微往下,沿着下巴,脖颈,大有往下移动的打算,见身下的小女人虽然浑身僵硬,却并没有再出现抵抗意图,他眼眸微亮,心中却越发觉得,怀里这个女人就是为他而生的。

“不抵抗”的公语蕊其实是在走神。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的吻,虽说这些日子以来偶尔会被他占点便宜,但这样清醒着被吻还是头一遭,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他靠近,近距离的颜值暴击让她一瞬间竟分不清他俩到底是谁吃亏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欣赏起了他的睫毛,一时想吐槽为什么纸片人的睫毛都这么长,一时又觉得云靖恭这吻技一点也不像不近女色的,但当她终于对上他专注看过来的眼神,所有神游的思绪一下都归了位,她隐约觉得自己在他眼中看出了一抹鼓励意味,但鼓励什么?

她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询问,却被某人早就伺机而动的唇舌给堵得死死的,随后她便再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了。

天微亮,撕开“惧内”表相的云靖恭把无法反抗的公语蕊压在床上亲了个够,丢下一句从今晚开始要住进来便起床去上朝了,留下公语蕊坐在床沿发了很久的呆。

没有云靖恭撩人的骚扰,她冷静了很多,越想越觉得有些心惊。

自相识以来,云靖恭好像有心想在她和云熠面前展现出一副温和谦恭的面孔来,她虽然疑惑大反派不应当是这样的男人,却依旧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认了真。有时被他撩拨得春心乱动,有时又会被他一些低情商的言行气得想骂人,不知不觉地便认为了他就是他所表现出的那个样子。

说实话,那样的云靖恭让人觉得可靠安心,偶尔她也真的会有些心动,但他所撩拨她的那些话,她却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她总觉得他那样与其说是在撩拨她,倒更像是在做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测试,而如今他终于撕开那副温柔和善的假面,露出骨子里狠戾霸道的一面,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上次她见到的那一地尸体?还是因为……他的“测试”已经得出了结果?

然而不管怎样,公语蕊却很清楚,她在这世界只是个毫无根基的女子,面对当朝权臣自是只有低头的份,而她此刻心中也很清明,无论云靖恭做出什么决定,只要不伤害到云熠,她都会接受。

这样决定了以后,公语蕊内心却首先松了口气,她不知道云熠的身世能瞒多久,若是没有云靖恭,她独自对抗仁王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她也实在没力气再多给自己竖一个强大的敌人,倒不如顺了他……

对,顺着他,不就是走肾吗?他长得那么好,走肾还是她赚了呢!怕什么!

如此这般,现代出身的公语蕊只用了小半时辰便给自己做好了绝佳的心理建设,自欺欺人地决定走肾不走心成为真正的宰辅夫人,做好了准备迎接晚上的到来,但她却不知道在丫鬟和仆役看来,她这一整天的举动都显得十分心不在焉,有时似乎在发呆,有时又忽然对着什么傻笑,那模样,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样。

她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云熠不在,她早早吃了晚膳洗漱完毕坐在床上盯着脚边的冰盆继续“发呆”,盯了许久,直到一块冰都化了一半,门外才传来有人过来的动静。

她一僵,立刻掀开被子躺进去,假装自己已经入睡,并没有在等什么,然后便听到行一难得带着担忧的声音:“夫人,大人受了伤……”

什么!

公语蕊立刻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奔了出来,她刚拉开门,行一便立刻背过身去。

“属下有罪!”

“啊……”公语蕊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寝衣赤着脚,顿时着急地跺了跺脚,却也没法真的这个样子出门,只好一边关门一边交代行一等她一会。

待她飞速穿好衣服鞋子拉开门,行一还维持着背对门的姿势。

“好了,走吧。”

“夫人……”眼看公语蕊走得比他还快,行一想起自家大人的交代,不由道,“您很担心大人吗?”

“废话!我对当寡妇可没兴趣!”她还没来得及走走大反派的肾呢!

许是被她过于直白的话吓懵了,行一一路都没再说话,直到公语蕊气喘吁吁地快步来到云靖恭的房间,远远瞧见云靖恭慵懒地斜靠在床上。

他的衣襟敞开,露出结实有力的胸膛,黑亮的长发散下来,垂落在他的胸前,似是因为天热,他的胸前还渗出一些汗水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透出几分诱人心神的光泽,随着他胸膛的起伏,有几滴汗水滚落下来,顺着肌肉的纹理往下——

公语蕊不自觉吞了口口水,眼神久久不能从他胸前离开,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夫人,口水。”

公语蕊顿时心虚地伸手捂住嘴,却没有摸到口水的痕迹,她立即回过神,恼羞地瞪了这人一眼,却见云靖恭又把那只手往她跟前凑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神难得竟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夫人,为夫受伤了。”

“啊,”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公语蕊立刻紧张地抓住他的手看向他,“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这里,”宰辅大人一脸认真地抽回自己的手,再一次展开在她眼前,露出掌心里一道浅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伤痕,“这里被划伤了。”

公语蕊瞬间感到窒息。

那“伤口”甚至都没结疤!因为太浅了!

“夫人不该给为夫包扎一下?”云靖恭继续“苍白”着脸,摆出一副了重伤需要安慰的样子。

被他这不要脸的操作惊到,公语蕊深吸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又隐约松了口气,但心头到底很是不爽,忍不住伸出握住他的“受伤”的手,另一手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泄愤。

“放心,这么‘重’的伤口,只要吐一口口水擦一擦就好了。”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作势对着他的伤口要吐口水,手上却忽然一紧,她还没回过神,就被拉下来直接坐在了某人怀里。

“夫人的口水竟然是灵丹妙药?”软玉温香在怀,宰辅大人一改先前“伤重无力”的模样,低下头凑近公语蕊的唇,低哑的声音终于去了那几分克制,多了几分暧昧的危险,“让为夫尝尝……”

娘的,老处男越来越能耐了!

再一次被吻到意识迷乱的时候,公语蕊心中终于忍不住爆出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