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树下男女相立说着话。

“少爷说了这件事不愿让小姐知道。他已经着人和梁夫人那边说了。小姐那处,你仔细些说。”观月手扶着双葵的肩膀,低声劝慰:“你也不用自责。事发突然,错不在你。”

双葵低眉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望着观月的双眼缓缓开?口:“我以为我有功夫在身,在外能好好保护小姐。可这回,确实是我盲目自信没有做好,才会让小姐陷入险境。”

观月也不好再劝,把人抱着安慰了一会。

两人都有事在身,不好待在一处太久,很快两人分离。

此时,玉泉小筑内尤姝仍昏迷着。

唯有双葵晓得尤姝是中了迷药,而不是醉酒不醒。

双芽身子骨到底是比较强健,即便喝的酒比尤姝还多些却已经醒了过来在床前伺候。

颜妈妈被蒙在鼓里不知事情经过,见此不免责怪了双葵两人几句。

“你们两人伺候小姐,不劝着姑娘少喝些,自己倒还跟着喝醉了。”

颜妈妈话不好听,可却是这个理。双芽每每被颜妈妈说教忍不住顶嘴的人,此时安静如鸡,乖乖被颜妈妈训着话。

双葵难受着,很是赞同颜妈妈的话低声道:“颜妈妈教?训的是。都是我和双芽大意,没伺候好小姐让她饮多了。”

颜妈妈没再说什么,只是小心的给尤姝擦着脸。

按说颜妈妈有医术傍身,应当发觉了不对劲才是。早在尤姝一行?人被送回来时,陆璟玉就先让黎医生替尤姝开?了药。因?陆璟玉提前嘱咐,黎医生便只说尤姝是喝多了。黎医生这样说了,颜妈妈等人自然不会有所怀疑了。

此时的玉泉小筑一行?人照顾着‘醉酒’的尤姝。

而陆璟玉则在宁心苑的耳房内。如果说从前的陆璟玉在李月芹的心中犹如俊美神抵,那么此刻的陆璟玉在李月芹的眼中则是玉面罗刹。

李月芹眼睛肿的像两枚核桃,她的嗓音沙哑似破锣。她漂亮的衣服脏乱不堪,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不能看了。

“表哥,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啊!你要相信月芹。昨天我喝了药已经好了很多。可是昨晚喝了燕窝后,半夜就发热不舒服。如果不是有人在里面动手脚,月芹怎么会忽然不舒服。”

陆璟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因?背对着窗户,他立体?的五官皆被融在阴影中,只有一双唇上扬的弧度瞧得真切。

李月芹自以为说动了陆璟玉,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她自顾接着说道:“表哥,你是不是听尤小姐身边的丫鬟胡言乱语了。月芹今天是出门了,不过是去跃盛路给我娘买手巾。她那个人最喜欢这些小玩意,我想着快要离开封城了,所以今天托病出门给她买手巾去了。”李月芹顿了一下,从裙子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彩票,手往前伸以便陆璟玉能够看清:“表哥,你看我还在那家手巾店斜对面买了一张彩票呢。”

不得不说李月芹颇有一些小心机。

在面对陆璟玉的质问时,仍能有条有理的阐述着整件事,完美的说出了自己不在场证明及无犯事的动机。

可恰恰是这份镇定让陆璟玉愤怒。

陆璟玉越是动怒,面色反而越是平静。

“都说完了?”陆璟玉林籁泉韵般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响起。李月芹露出痴迷之色,很快缩着脖子故作木楞的点了点头:“表哥,你相信我。”

“阿澜让我好好照顾你。”

“表哥,我,我的心意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我对澜表哥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啊!”李月芹扬起脸悲戚戚道。

可惜她现在狼狈,实在说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滑稽丑。

陆璟玉神情依旧未变。只是提起陆璟澜,心口软了一分。

虽然陆璟玉自幼在尤府中,可他和陆璟澜的关系却很不错。兄弟两人如待在一处,常常能聊上许久。

陆璟澜自幼在父亲祖母身边,性格难免有些优柔,对母亲娘家的亲眷宽容以待。可惜,李月芹并不是值得他投以真心。

陆璟玉拇指与食指来回摩挲片刻,在想着这件事如何和陆璟澜说。可转眼想到今日他的心肝肉差些就要被猥琐的男人以卑劣的手段强行?占有,陆璟玉的怒火就止不住。而这件事的主导人李月芹还在他面前自作聪明,装模作样。如果她不是陆璟澜的表妹,陆璟玉会直接令人将她处死,哪有功夫在这里听李月芹狡辩。

他隐下怒火:“观月你安顿好表小姐。”

陆璟玉话刚落,观月就领着一三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小心的跟在观月身后,她妆容极浓,身上的香水呛鼻。身上所穿着的旗袍与外面的款式大不相同,叉开?到腿根,白皙的大腿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这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子。

李月芹心扑通扑通的跳,她声颤抖:“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呵。”陆璟玉嗤笑道:“何必再问。”

陆璟玉转身,只给李月芹留下一道潇洒轩然的背影。

“不要!!表哥!你可是我表哥啊,你怎么能让我去那种地方!”那一声声凄厉的控诉引得树上的鸟雀扑扇着双膀。

陆璟玉走的很快,身后的观言跟得吃力,哪能有怨言。

二人到扶云阁时,有小厮手上拿着信恭敬在书房外等着。陆璟玉刚刚处理完李月芹的事,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也是有小厮通传说有一封信急需陆璟玉处理。

观言从那小厮手上接过信,跟在陆璟玉身后进了书房。

陆璟玉坐在桌前,拆开?了信。

信封外无任何署名,是张越着人送来的。

观言在一旁伺候,眼见着自家的少爷脸色越来越不好,说是阴云密布都不为过。观言不敢随意揣度陆璟玉的心思,头却快垂到胸口了。

信中所言令陆璟玉大为震怒。

整封信不过百字,陆璟玉却是来来回回看了数次。上面一笔一划道,尤姝命陨十六岁,活不到十七岁生日一行?字刺痛着陆璟玉的神经。他沉默地坐在桌前,观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绵绵醒了吗?”陆璟玉开?口,才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拿起旁边的水杯,猛地喝了一口水。

观言小心回答道:“大小姐还睡着呢。”

陆璟玉一言不发站了起来,往外走。他今天的心情本就不算好,现在还得了这么一个消息。陆璟玉迫切的想要看尤姝一面,哪怕半个小时前他才看过尤姝。

观言紧紧跟着陆璟玉。

两人不过几分钟就走到了尤姝的玉泉小筑。小院内静悄悄的,花香四溢。

有小丫鬟见着陆璟玉,忙请安。

陆璟玉眉宇间忧郁缠绕,颜妈妈见到他还有些惊诧,“少爷。”

“绵绵呢?”

颜妈妈感激陆璟玉今天能及时把‘喝醉’的尤姝带回来,态度较寻常殷勤:“少爷,小姐还在里头睡着呢。这会喝得太多,脸上红晕还没退下呢。”

“我进去看看。”

陆璟玉撩起纱帘,见尤姝紧闭双目躺在床上。光润玉颜,粉面红唇,撩人心怀。薄薄的被褥盖在尤姝身上,随着少女的呼吸被子微微有些起伏。陆璟玉俯身在尤姝白皙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绵绵,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尤姝尚在睡梦中,对陆璟玉的话自然是不能作出任何反应。

陆璟玉替尤姝掖了掖被角,才不舍得起身。雪团子见陆璟玉要离开,摇着毛茸茸的尾巴跟在了陆璟玉的身后。

颜妈妈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少爷今天是有什么急事。刚才把小姐送回来就走了。回来看了这么一会功夫又要走了。还好小姐没起来,要不然指不定多失望呢。”

往日颜妈妈不喜尤姝和陆璟玉二人关在屋里待上许久,这会又埋怨陆璟玉来去匆匆。

双葵听到了,却默不作语。

少爷必定是去给小姐报仇了!

双葵想到什么,瞳孔亮了一下。双葵和颜妈妈说了几句到外头后便疾步往宁心苑的方向走去。

到宁心苑时,李月芹已经被堵上了嘴,手臂被反绑置于身后。

双葵狠狠的看了李月芹一眼,和观月交换了眼神,撸着袖子上前不客气的来回扇着李月芹的脸。

“让你欺负我家小姐!看到你这张脸,还不如猪的屁股可爱。再看你这心肠,坏的厉害。就是你这种人,死了也没有人来可怜你!”

足足扇了百来下,双葵才停下手。

李月芹的脸颊已经肿的不像样子了,身旁那女子不敢说话,哟,这脸毁了,可惜了。

观月没说什么,等双葵出够了气带着李月芹走了。

且说陆璟玉紧带着观言及观言怀中的雪团子,就出门往张越的家中而去。

因?张越和陆璟玉的关系如今还不能被外人所知道,故而陆璟玉走的是角门。陆璟玉才进了张府,张越就带着人前来迎接。

两人到了张越的书房,张越才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陆璟玉。

这件事说来说去,还和许樱雪脱不了干系。

张越长得胖乎乎,看着很是和气,可为人狡猾精明,要不然也不能替陆璟玉暗中收集情报了。他对事一向敏锐,却看不透许樱雪这段话。

他并不认为许樱雪是胡言乱语诅咒尤姝,相反许樱雪所写?的事处处透着诡异。

张越自己捉摸不透,立马把这事递到陆璟玉跟前。

任谁也想不到许樱雪是重生了,知道很多事情发展的轨迹。

“少爷,出了那件事之后我就把许二圈禁在那栋小楼内。就是之前伺候在她身边的丫鬟都让我给打发走了。许二沉寂了许久,每日送饭菜的丫鬟说她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写字。有人盯着,许二也没有机会和外人往来。”

“许二安分了一段时间。结果今天早上送饭的丫鬟交给我了一张纸条。我这一看,白纸黑字上写?的事和尤小姐有关系。我看完许二写?的这些后,立马到小楼找她问话。可是我无论怎么威逼,她咬紧了嘴巴不肯说,说只和您讲。属下不敢擅自主张,只好让人把这张纸完完整整的递到您手上了。”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对。”陆璟玉难得夸人,张越诚惶诚恐说了声不敢当。

陆璟玉不欲多解释,让张越在前面带路。几人往如今看押许樱雪的小楼那边走去。

张越看陆璟玉脸色实在不好唯恐被累及无辜,心里把许樱雪拉出来骂了个百来遍才解了点气。

尤家那位娇滴滴可是少爷放在心上宠着的宝贝。

许二竟敢写这些东西。

真是找死啊。

当一行?人到小楼二层时,小厮打开?房门只见许樱雪正对着几人笑:“我还以为陆少不肯赏脸了。果然她比谁都重要啊!”

张越呵斥了许樱雪几句。

许樱雪依旧面带微笑,“谢谢张老?板能及时通知陆少。不过,我只想和陆少单独说一会话。”她重生和尤姝恐会早逝的事陆璟玉必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许樱雪笃定陆璟玉会同意她这个看似无理的要求。

张越见许樱雪得寸进尺已经打算给她点颜色看看。一直沉默的陆璟玉却忽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屋内只剩下许樱雪和陆璟玉和依偎在陆璟玉脚边的雪团子,许樱雪那双眼中有恨,有爱,复杂非常。

许樱雪是既开心事情到现在都按照她原本的计划进行?着,可又嫉恨尤姝得到了她求了几辈子都得不到的幸福和这个男人对尤姝所有的关注。不过是几句话,这世根本就没有发生的事都能令陆璟玉如此失态。

不过想到接下来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男人或将和她缠绵于塌上,许樱雪便抑制不住兴奋之情。

陆璟玉则平静许多。

没有人知道他初看到纸上所写?的内容后,是何等惶恐万状。唯有亲眼见到尤姝躺在床上陆璟玉才略略心安。

事关尤姝,陆璟玉冲动下失去了往常的理智沉着。

他来寻许樱雪未必不是抱着你助我化解尤姝的死结,我便让你余生安稳的心态。可在见到许樱雪后,陆璟玉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

陆璟玉想起第一次收到许樱雪的书信的事。许樱雪在那封信中首次承认自己重后并且和他提过两件事。一件为宁家,另一件则是舒家。唯有宁家的事大致方向没有出错,可舒家诬陷他那件事却这一世却根本没有发生过。

不是许樱雪说谎,而是这一世有些事发生了变化。

细微的变化将改变整个事情的走向。事情不断在变化,而如果全然依赖许樱雪前世的记忆行?事,那就犹如是刻舟求剑。

他不相信许樱雪的前世记忆了。

与其选择和曾陷害过尤姝的许樱雪合作,倒不如他好好保护着绵绵。

他走向许樱雪蓦地扼住她细弱的脖子,眼神警告语气冰冷:“许二,我留你一条命不是让你胡言乱语的。”

“咳咳咳咳!”许樱雪拼命的拍打着陆璟玉的手臂,她不停地挥着手。过了许久,久到许樱雪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陆璟玉忽然松手。

陆璟玉散了力,许樱雪身体?像一片叶子般跌倒在了地上。

她惨白着一张脸,不停地咳嗽。许樱雪拍着胸口,眼中划过暗光。许樱雪一开?始还担心如何能靠近陆璟玉,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提前涂抹在手上的媚||药涂在陆璟玉身上。虽然付出了点代价,可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许樱雪所用的媚||药和之前所用的祛疤药膏皆为一老?先生所赠。

去疤药膏许樱雪使用了一段时间,脸上的疤痕去了九层。有了祛疤要的神奇效果在前,许樱雪对绯红色瓷瓶内的媚||药的药效愈加深信不疑。

说明纸上注明此药无色无味,难以被人察觉。事后,更不会觉得自己是误吸入催||淫||药,只以为是自己情难自己一时兴起。

更妙的是光涂抹在一男或者一女身上并不会发挥药效。可是一旦密闭的空间内有男女独处纷纷吸入这种药,才会催动此药发挥药的功效。

这个药物无解,唯有中药的男女寻一异||性||交||合方能解除药性。

而往往最后都是同处一室的中药男女,寻求对方相助作为彼此的解药人。

正因这种药的隐蔽性,心比天高同时惜命谨慎的许樱雪才敢设计陆璟玉。

“陆少是不是慌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尤姝是怎么死的吗?”许樱雪指上缠着发故作天真的问着陆璟玉。

陆璟玉目光锋利令人避无可避,许樱雪被瞧着心口有些慌乱。可很快陆璟玉垂下眼睑,许樱雪才将将稳住心神。

他并不言语,显然未打算理许樱雪。

许樱雪继续说道:“陆少你就算有通天的本领又能怎么样呢?你难道还能和老?天爷抢人吗?这一世会怎么样我是看不透。可是上上世尤姝病死床前,前一世尤姝跌入谷底,尸体都被猛兽啃食殆尽。她福薄,注定是个活不长的。”

话毕,陆璟玉猛然看向许樱雪。

他茶色的瞳孔微缩,太阳穴刺痛。陆璟玉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绿意盎然的院落,他想起那天绵绵对他说的话。

“陆璟玉,我最近一直做一个相同的梦。那个梦里面,我坠入悬崖。”

他安慰绵绵梦是相反的。

在荷花仙号上时,他还在疑惑绵绵什么时候开?始畏高......

现在,许樱雪却来和他说那是真的。陆璟玉不知他的小娇娇是否和许樱雪有过同样的机遇,可哪怕尤姝是单单梦到前世的惨状都让陆璟玉心疼不已。

陆璟玉放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小臂青筋暴起。

他的声音缥缈,“许二,抢不抢得过那是我的事。”

许樱雪抬头看向这个自己爱慕了两辈子的男人。

她已经死了三回,重生了两次,前阵子才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她同样是重生,和这一世一样尤姝没有和陆璟玉订婚。当时她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事事顺利,唯独那对猫眼石耳环因?财力不足落入旁人手中有些遗憾。

可这份遗憾没有持续多久,再见到那对猫眼石耳环挂在尤姝雪白的耳垂上后就变成了嫉恨。而尤姝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也成了许樱雪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为什么尤姝还不死。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难保陆少不动心,再次和她订婚。

重活一世,所有的一切她都必需牢牢攥在手心,不能再重蹈覆辙。

得知尤姝欲要到云雾山上游玩时,许樱雪暗中动了手脚。她没有料到事情会进展的那么顺利,就好像老天爷都在帮着她一样。

尤姝的‘意外身亡’,许樱雪过得越发顺风顺水。

许是盛极必衰,衰极必胜。

许樱雪的好运随着尤姝真正死因?被陆璟玉挖出后到了头。

她上一世被面前的男人困在一四方的牢笼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被活活折磨致死。

而这一世,她的运气甚至不如前一世。她如今不仅仅面临着家族日渐衰败凋零余生将会无依无靠的凄苦,还有面容被毁后困于小楼内的无望。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尤姝依然活得好好地。

许樱雪怎么会甘心!

看着这个令她爱恨交织的男人,许樱雪双手握成拳。

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

她要撕下陆璟玉的所有伪装,让那个高不可攀的男人放下尊严,求她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