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梁关山是个高大帅气,乐于助人的老好人。

认识的那三年,拾久从来也没见他发过脾气。二人关系只能说一般,之所以过来参加他的葬礼,主要是因为梁关山帮过她的忙。

高考时二人在同一个考场,只是教室离得有些远。

她的准考证掉在外面,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当时再过五分钟,便不能再进入教室,是班长捡到了准考证,冒着被拒绝进考场的危险,冲过来把准考证塞给她。

听说,当时差一点,梁关山就没能进入考场。

拾久很穷,多考一年高三,她就得继续用这个破身体没日没夜的兼职赚学费、生活费,以及学习上要用到的各种材料。

梁关山帮了拾久一个大忙。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梁关山。

梁关山帮过她,她还没有还回去,人就没了。

因此,拾久必是要过来送班长最后一程的。

只是,她太穷了。

上学的时候没太多精力做兼职的时候穷也就罢了。

大学毕业后,找过好几个工作,工资最高的一个工作,月薪能拿五位数。但她像是被穷神盯上了,不管赚多少钱,到了发工资那一天,必定会出现什么意外——

比如她走过带起的一阵风(?)把公司打印机给带倒摔坏了。

比如骑自行车的时候自行车莫名拐弯把别人车子给刮花了。

更离谱的一次,她路过一家店面,那时狂风大作,将店家玻璃门吹得砰的一声往里砸去。跟纯路人的她迎面撞上。

一个月咳出来的血量几乎能跟姨妈血相媲美的她,把人家那么厚一扇玻璃门给撞碎了。

如果她也撞破了脑袋那还好说,可偏偏,玻璃门碎了一地,她脑门上就红了一块,连个包都没起。

总之,各种意外,都会发生在发工资那一天,工资还没到手热乎一下,就赔了出去,往往剩下在手里的,多的不足两千,少的时候,一千块都没有。

几次三番后,拾久就佛了。

那些996、997的工作全都辞了,一个月累的吐血三升,到手就只给留一两千,还不如去干点轻省又工资少的活。

活的轻松,干得少,休息时间多,拿的工资还一样。

每月的工资花费在房租、水电、生活费以及电话费等项目上面,最后留在手里的也就几百。

这次匆匆过来,隔了好几个城市,直接打出租车是没有这样的钱,于是她跟闺蜜借了几百作为白包,然后买了最近一个车次的火车到了这边城市,这才打的往古镇赶。

“大叔,还要多久到古镇?”

“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司机师傅顿了顿,补充道,“对了,这个古镇怪的很,规矩恁多,晚上不让陌生车进去。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让你朋友来镇口接一下。”

拾久诧异挑眉。

一个小镇有那么多村子,不让陌生车辆进入,那这里的亲戚白天有工作只能晚上开车过来探亲的岂不是很麻烦?

她给梅凯旋回了消息,果然,如司机师傅所说,梅凯旋让她在镇口等一会儿,他很快就出门。

越往古镇靠近,路两边的路灯就越少,间隔也很远。

好好的路灯,两三个中,只有一个是完好的,另外两个,要么全灭了,要么明明灭灭,闪的人心慌。

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石碑,上面用红色的大字写着‘古镇’二字。

却原来,这个镇名就叫做‘古镇’。

镇碑旁有一个木屋,木屋只有一层,面积不大,此时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屋门口支着一个摊子,看起来像是卖夜宵的。

只是这方圆几里内都没住人,进入这条道后,十几分钟内都没看见过一辆车子开过,也不知道这夜宵摊子开了能做谁的生意。

蓝色的士缓缓在镇碑旁停下,司机师傅也很少来这一带,对这里不大熟,只是因为古镇太过奇怪才听过这里的一些传说,一路过来都是开的导航。

看这里黑漆漆的,周围都没有人家,虽然是这小姑娘自己要过来的,但怎么说也是自己拉的乘客,放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人,心里不大踏实。

“小姑娘,你朋友出来了吧,什么时候到?”

拾久看看手机,给对方发过去一条信息,没人回。

打电话,也没人接。

“不知道,咳,快了吧。”

拾久也不是很担心,说完,喉咙有些痒,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痒意。

虽然这里气氛诡异,很有鬼片氛围,但头铁如白拾久压根不信鬼这一套。

即使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她想,鬼大概也是会怕人的。

毕竟,人心可比鬼可怕多了。

“我陪你等一会儿吧,反正这会儿我也没什么事。”

司机师傅本想开窗,但后座的拾久时不时的咳嗽,怕自己开窗给她吹会儿风让她‘感冒’更严重,便又关上,只是开了天窗。

见拾久没有意见,干坐着也有些尴尬,司机师傅开始了他的尬聊。

“那什么,小姑娘过来参加你同学葬礼,就人多的时候一起走,晚上没什么大事别出来。”

拾久有些兴趣,抬头看向他:“怎么说?”

司机师傅看看周围,压根没什么人,那夜宵摊子也没人站着,可能是在屋子里,但还是跟做贼似的凑过来,压低声音:“这古镇,这半年邪门的很。”

“不说这奇奇怪怪晚上不准陌生车辆进入的规矩,就说这半年,古镇上几乎每个月都在办丧事,一个月死一个。”

“我虽然没来过这里,但做我们这一行的,内部消息流通的快,早就传遍了。你那同学,是这半年死的第五个也不知道第六个人了。”

“都说是恶鬼索命!”

“总之,晚上没什么大事别出门,凶得很哩!”

拾久若有所思。

二人聊了一会儿,还没等到梅凯旋,司机师傅的手机便响了。

“你在哪儿呢,闺女发高烧了,这里打不到车,赶紧回来!”

看着司机师傅临走前又是尴尬又是着急的样子,拾久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最后,对方愣是留了拾久的手机号,让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就赶紧给他打电话,这才火急火燎的开车离开。

车屁股彻底消失在夜幕中,一旁的木屋,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咯吱”一声,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道佝偻的身影。

一老太太弯着腰,手里捧着个盆子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一身黑色布裙到膝盖以下,脚下穿了一双黑底白纹的绣花鞋,头发盘的一丝不苟,额头上还绑着一条黑色抹额。

看样子,仿佛是从民国照片里走出来的老人家。

老人家声音沙哑:“姑娘,吃点什么不?”

拾久心下同情,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大晚上出来赚钱,真是不容易。

她一个好手好脚的年轻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拾久觉得自己真是善良极了,大步走到摊子旁,摊子旁支了一张小桌子,看起来挺干净的,就是没凳子。

她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摊子边上有一个塑料凳,伸手抽过来,一屁股坐下:“那就来一碗馄饨,不加馄饨,不加调味料,也不加紫菜和虾皮。”

说完,她从丁零当啷的口袋里掏出两个五毛钱豪气的放在小桌子上。

老婆婆:“……”

合着就是冷了,想蹭一碗热水呗。

捧着续杯后的第三碗热水,拾久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不知何时,周围竟起了一片浓雾。

夜里漆黑,原本有几盏路灯照明,如今一大片浓雾蔓延,竟是连路灯都不起作用了。

入眼三米外分不清楚人畜。

随着浓雾蔓延,周围环境也开始变得阴寒,空气水分子增加,只坐了这么一会儿,长长的睫毛上已经挂了少许细小的水珠。

白莹莹的,煞是好看。

转头一看,老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摊子上的锅里水已经凉了,木屋门扉紧闭,没透出一丝光亮。

远处传来滚轮和快速奔跑的声音,拾久站了起来,定睛看去。

只见白茫茫的大巫中,一辆黑色的人力黄包车出现,上面做这个身穿黑色西装的清瘦陌生男子,鼻子上挂着一副黑色墨镜看向这边,冲她伸出手,缓缓摇晃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