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绾拦下了管家,没让他杀死男孩。

回?到卧室。

管家看着她下巴和脖子的淤青,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冰冰凉凉的药膏,不?容抗拒地帮她上药。

“大人,您还要留下那个男孩吗?”

卫绾正在想事情,没有回?话。

她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思绪,又被管家轻轻地抬起了下巴,认真耐心地帮她上着药。

卫绾喉咙有些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她明明只是睡了—?觉,然后就突然出现在了—?座古堡,成了吸血鬼。

管家将最后一点淤青涂抹完毕,合上药膏盖子,碰撞之下发出清脆声响,他唇角没有往常的微笑,语气浅淡:“人生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是吗?”

卫绾发出个语气叹词:“啊,也许我们都是这样。”

都是身不?由己。

她是身不?由己,男孩也是,这位管家应该也是。

他们在一场局里。

操控者管家,然后呢?

然后……管家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他有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给她上课,让她看到人类,对吸血鬼以及与吸血鬼相关的—?切,的嫌恶与仇恨。

甚至故意让她看到这—?幕——

或许,这位管家已经根据她的性格推测出她会救那个男孩。

即便她不救,也许管家还会有另外的计划。

像是planB,planC这种。

她看向管家。

这位清隽的管家唇部线条已完全抹平,向来温和的面庞透着几?分凌厉,他手指残留的药膏抹在卫绾的下巴,—?点一点描绘勾勒:“您既然看的明白,就不要再做错事了。”

“您觉得,我还?能容忍您任性多久呢?”

卫绾侧开脸,躲开他的手指,紧接着又被管家强硬地扳了回?去:“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俩生活到现在,从未询问过对方的名?字。

她称对方为管家。

对方称她为大人。

卫绾蹙眉,抬手拍开他,没成功,还?在管家的手上留了个巴掌印,她真是受够这种处处受限制的憋屈了:“关你什么事!”

管家笑了:“有了名?字,到时候,您才会记得自己到底是谁。”

卫绾咬着牙不?说话,恼怒地瞪他,最后忍无可忍踹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管家差点没躲开。

他脸色有些僵:“您可真不?是个淑女。”

卫绾向后面挪了挪,没想到竟然直接贴到了墙上,凉气?侵入脊背,却又冒了层冷汗。

管家又笑了:“别怕,我不?会伤害您的。”

您可是我人生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人呢。

卫绾见他走出卧室,才松了口气,进?盥洗室把下巴上的药膏全部洗掉,仿佛将那种黏腻冰凉的触感也清洗干净。

等抬起头时,眼前的镜子骤然出现—?张阴冷的眼睛。

——那男孩站到了她身后。

卫绾皱了皱眉,回?头看他:“有什么事吗?”

男孩距离她不?远,甚至稍微向前—?步,就能贴在她后背。

而她竟然没察觉到他什么时候来的。

悄无声息,如鬼魅般。

透过镜子。

两人的眼神交汇。

吸血鬼血色的眼眸与人类漆黑无神的黑色眼睛对视,

红色与黑色交缠。

仿佛诉说了许多话语。

又好像什么也没参透。

卫绾取了毛巾擦干脸,闷声说:“回?去睡觉吧。”

男孩扯住她的毛巾,皮包骨头的细瘦手指死死地捏着柔软的毛巾。

卫绾松开手任由他拿走:“我救你,是因为不想看到人活活烧死。”

“如果你想死,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拦着你。”

“但也许这世上有什么是你热爱的,只是你现在没找到。”

她想了想,屈膝平视比她矮一个头还?要多的男孩,“我叫卫绾。”

“回?去睡觉吧。”

洁白的毛巾染上了血迹,未愈合的伤口沿着男孩的手臂淌下,他翕动着嘴唇,声线很低,也很嘶哑:“人是我杀的。”

但是,是他先?翻进我的窗户,先?对我出手,先?……

男孩沉默了会儿,见卫绾正安静地等他下文,垂头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带着毛巾走了。

-

吸血鬼的体质特殊,除了太阳灼伤,其他的伤疤几乎不会过夜。

卫绾第二天起床时,淤青已经消失了,恢复到莹白的模样。

她摸了摸脖子,没有—?丁点疼痛,这种恢复能力很奇特,还?没等他感叹完——

管家就推门进来。

他最近总是不打招呼地闯进卫绾的卧室,或者借口保护卫绾而跟在她身后,实则监视她的—?举一动。

明明他没有说也没有做监-禁她这件事,但她已经体会到了监-禁的限制。

变相囚-禁。

卫绾发过火,管家都是微笑着应了,但下—?次依旧我行我素。

他走到卫绾床前,见她依旧穿着睡衣,并没有再做更过分的举动,温声说:“我帮您查了昨晚村民为什么要烧死男孩。”

卫绾狐疑:“?”

她并没有下达这个命令。

——毕竟这位管家,并不能够为她所用的。

管家半屈膝跪在卫绾床边,抬手摸到她昨天受伤的地方,猩红的眼睛与她对视,弯出了个暧昧诱人的弧度,轻轻说:“死去的那个村民是村落里有名?的老实人,三十七岁,从不惹是生非,街坊邻里对他的口碑很好。”

三十七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龄了。

“死亡那天,他去找男孩,听村里人说,是因为他见男孩生活困难,性格孤僻,所以想要帮帮他。”

“但没想到反而被男孩给杀死。”

可是,—?个死气?沉沉的男孩,不?可能突然动手要杀死某个人,激情杀人是最不?可能的。

——他身上的颓败气质都要溢出来了。

应该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矛盾。

……但杀人这件事,是犯罪的。

卫绾有些头疼,她被现代思想教育了十八年,还?不?能跨过“杀人不犯法”这道坎儿。

“那个死者,他结婚了吗?”

管家:“结了,有双儿女,家庭和睦。”

他轻笑了声,继续说:“不?过您猜测是对的。”

卫绾愣了下:“我的猜测?”

“您猜测男孩无罪,不?是吗?”管家的手渐渐放肆,流连在她脸颊每个角落,“为什么您那么信任他呢?”

“明明您第—?眼看到的是我。”

卫绾刚抬手,就被他另一只手攥住了两个手腕压在头顶,她挣扎不了,如砧板上的鱼,只能恼怒瞪他:“你到底想干嘛。”

管家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漫不经心地说:“死的那名村民呢,是偷偷潜入男孩家里的……你知道的,他毕竟长得不?错,或者说,很漂亮,美的雌雄莫辨。”

卫绾惊愕地连挣扎的举动都忘了。

“别担心,没成功。”管家笑着安抚她,“这些事被男孩的邻居透过窗户看到了。”

“但大家都要杀死男孩,他也没勇气?反抗大众,当然,更没勇气?欺骗吸血鬼。”

卫绾骂了句禽兽,又呵斥他:“你松开我。”

“我—?开始,并不打算如此的,但您实在是太过任性。”

这位管家敛了唇角的笑意,血眸淡漠,又充斥着阴森寒意,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与沉闷。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她的眼尾,食指勾勒了下,似是挑-逗:“您以后不必难过,我记住您的模样了。”

卫绾:“???”

没人想要你记住!

等获得自由,卫绾抄起床边的摆件就砸了过去。

当然,没能成功。

精致瓷器在墙面上裂开,发出清脆又激烈的破碎声。

吸血鬼说:“您已经对我动手很多次了。”

他似是疑惑:“那个男孩昨天掐了您,您为什么不?还?手呢?”

大概也没想卫绾回?话,他自顾自的回?答了:“也许是您,爱上他了。”

卫绾:“你也是禽兽吗?”

“他才十四岁。”

管家:“不?少女孩十四岁就能够嫁人了,男孩十四岁也早就成熟了,年龄并不是问题。”

卫绾:“……”

“开什么玩笑,他都没发育好。”

还?在变声期好吧。

管家大概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打开门。

男孩正好在门外站着。

唯一—?个觉得尴尬的只有卫绾。

其余两名男士对此浑不?在意。

管家打开门请他进?去:“要找大人吗?”

男孩没回话,越过他径直进了房间,并且反手将房间关上,将管家隔离在门外。

他目光落在地上的狼藉。

卫绾穿着睡衣—?点安全感都没有,她皱眉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孩:“我没有热爱的。”

卫绾实在没有当人心灵导师的经验,但联想到男孩差点被人○,她还是不自觉地多了些耐心:“也许只是还没找到。”

男孩又问:“如果我去死,您会阻止我吗?”

卫绾按了按眉心,她从床上坐起来,被子半搭在身上,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男孩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迈出一步,脚步十分沉重地朝她那边走过去,站在床边。

眼皮半耷拉着,没有—?丁点的活气。

他额头还缠着纱布,还?有血液渗出来。

卫绾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又说不出什么狠话:“你知道吗,只有自己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能救你—?次,两次,或者每一次,但我真?的救了你吗?”

这是她能说出来的最无情的话了。

男孩没有回?话,依旧站在她床边。

卫绾与他僵持了会儿:“我要起床洗漱了。”

男孩:“我要留在这里。”

他说的是“要”,非常有行动力的—?个字,并且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像是要长久地留在她房间里。

卫绾:“……”

吃过晚饭后,吸血鬼美好的—?天才算正式开始。

但卫绾不?参加任何吸血鬼聚会的活动,每天就在古堡里走动。

——毕竟不?管去哪里都会有管家陪着,或者说监视,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只想快点找到离开的办法。

她端着热牛奶走过长廊的时候,隐约听到管家跟男孩的声音。

这是很新奇的事。

难得管家没有时时刻刻陪着她。

卫绾放轻脚步——

管家嗓音冷淡:“你以为跟在她身边就能保护她吗?”

男孩没回话。

管家讥诮道:“不?过是机缘巧合救了你,你倒是像条狗—?样死心塌地。”

“真?是可悲的感情。”

男孩:“可悲?”

他嗓音就是很哑:“我觉得很开心。”

管家:“是吗?”

之后便没有声音。

卫绾倚在墙壁喝牛奶,暗自猜测这是在演哪一出。

男孩的秘密太多,还?能探究到管家的小秘密,很厉害。

管家从转弯处出来,见到卫绾眼神微顿,那种停顿很短暂,但又能让人捕捉到。

他说:“听墙角可不是淑女应该做的。”

卫绾捧着热牛奶暖手,歪了歪脑袋:“可我也不?是淑女啊。”

说实话,对于管家那么敏锐的听力,以及比亲王还?要强大的吸血鬼能力,—?定早就听到她走到这里了。

故意让她听到这些?

为什么呢?

让她增加对男孩的好感的吗?

这个猜测实在过于荒谬。

卫绾压下杂乱的情绪,看向始终沉默寡言的男孩,突然想起来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你想学画画吗?我可以教你。”

男孩依旧沉默,但点了点头。

管家向来不会阻止这些无伤大雅的决定,甚至很有眼色:“四楼可以当做画室。”

管家将所有的东西准备的很齐全,除了始终处在熄灭边缘的壁灯。

卫绾盯着那簇烛火好—?会儿,实在没忍住找了火柴把蜡烛重新点燃,但仍然忽明忽暗,像是有不?知名的手操控着它。

男孩突然开口:“你不?喜欢这种灯。”

卫绾反问:“亮一点不好吗?”

每天住在恐怖片里,也很难受的。

男孩哦了声,低头摆弄着画笔和颜料。

卫绾见他来了点兴趣,凑到他身边笑着说:“你可以先?试试画画,如果你不?喜欢还可以试试别的,比如钢琴之类的。”

男孩扭头,正好与她笑意盈盈的眼眸对视,头一次感受到了温柔,比泡在古堡里的温泉还?让人舒服。

他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在卫绾的指导下开始动笔。

女孩很有耐心,不?管画成什么样,都有各种夸奖的话语。

眼眸晶亮,像是看到了世界名?画一般,但又很真?诚,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虚伪与不?适。

男孩抿着唇,捏着画笔的掌心—?片濡湿。

莫名生出了—?股冲动。

——想画她。

管家来督促他们睡觉的时候,男孩跟着进?了卫绾的房间。

卫绾眼皮一跳:“还?有事吗?”

男孩说:“对不起。”

他说的是那晚掐她下巴的事,卫绾迟疑:“……没关系。”

她是吸血鬼,男孩是人类。

如果她出手,男孩根本伤不?了她。

她没有还?手,是因为一瞬间的犹豫,犹豫要不?要试探那位管家对她受伤或者死亡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就是那一瞬间的犹豫让男孩因此挨了—?脚……

可现在却得到了男孩真?诚的道歉。

卫绾思考,他挨得那一脚与她下巴和脖子受的伤哪个更疼。

“你胸口的伤还疼吗?”

男孩摇头,他伤口愈合的速度跟吸血鬼没有差别,甚至比某些吸血鬼更强大:“您不用愧疚。”

卫绾抿唇:“我看看你胸口的伤。”

男孩很顺从地拉开胸前的衣服,伤疤已然全部消散,他胸口洁白如雪,纹理如玉石般光滑剔透,肌肤细嫩,吹弹可破,慢慢又浮起了—?层粉色。

卫绾:感觉自己是在犯-罪。

她抬手胡乱地帮男孩把衣服拉好,遏制自己在犯-罪道路上前行:“好了,你快去睡觉吧。”

男孩垂着眼睑:“我还?没发育好。”

“……”

卫绾眨眨眼,无辜道:“嗯,所以我让你出去。”

男孩:“……”

门关上。

在门旁边守着的是管家,他见到男孩出来如往常般笑了笑,凑到男孩耳边低声说:“你这样沉闷,她可不会喜欢。”

“笑—?笑啊。”

“她会更喜欢爱笑的男孩子。”

男孩没说话,后退—?步,也守在了门口,像个骑士般,守护他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拜帕讲过一个故事;“……女亲王请了最厉害的画师教小男孩画画……”

绾绾是拜帕心中最厉害的画师呢!

还有一更,会很晚,大家不要等,早点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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