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吸血鬼睡的很沉。

像个死尸。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皮肤也没温度。

卫绾精神却很好,没有任何睡意,她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装满剔透宝石的瓶子出神。

色彩斑斓的宝石折射出缤纷光泽,亮的晃眼,朦胧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

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大概看得出他们应是十七八岁的年轻模样。

女孩低头替男孩戴镶嵌着红色宝石的袖口,“好快啊,都到了你成人礼。”

男孩:“我有事想和您说。”

女孩歪了歪脑袋:“好巧,我也有。”

男孩让女孩先说。

“我要走了。”

“什么?”

“我要回家了,去另一个世界。”

女孩笑了笑:“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红宝石很好看。”男孩垂头,本就看不清的面容更加朦胧。

他语调很轻,轻的像春天的微风,冬日的暖阳,像鲜花凋零,绿叶泛黄,衰败萧瑟。

“一定要走吗?”

“可以带我一起吗?”

那虚无缥缈的腔调,女孩也许听到了,也许没听到。

卫绾隐约看到男孩颤抖着去解袖扣,红宝石袖扣咕噜咕噜滚到地上,翻落在床边。

她鬼使神差地挪到床边,想要捡起袖口,扑了个空。

再抬眼时。

男孩和女孩也都不见了。

那颗红宝石——

卫绾刚进研究院的时候,武屿这群研究员对异世界来的外来物种抱有敬畏。

这是潜伏在身体深处本能的对未知的敬畏。

那时候,卫绾还很稚嫩,刚高考完解放,象牙塔中的白到透明的白纸,那群老狐狸试探几句,不经意就把话套走了。

如果她沉默不语,那还可以有更直截了当的方法。

比如暴力。

在一步又一步的试探与欺压之下,卫绾几乎放弃对外界救助。

但对武屿和他弟弟武话比较有好感。

那种好感是相对之下产生的。

是武话主动提出在玻璃罩之中搭建个安全角落保护她的隐私时产生的。

跟男女之情无关,纯粹是在恶意弥漫的烂臭下,对隐约瞧见救赎光芒的渴望。

直到后来,武屿跟武话率先迈过玻璃罩接触她,武话从长相到性格都有些邪气。

但卫绾当时快疯了,不管是睡觉还是醒来,就连她发呆都会有群人在观察,偶尔玻璃罩里还会出现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群人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好像在看一场大型的滑稽表演,笑的丑陋又恶心。

在这种情况下,卫绾向散发出一丁点善意的武话求救,她真的太想逃离了。

或者说,在权衡利弊以后——

被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观察研究要比一群人观察研究好太多。

武话吊儿郎当的,蹲在她面前,距离她大概有一米远:“救你啊,可以呀。”

他笑了起来,丹凤眼弯了起来,遮住里面深深的恶意:“需要东西交换哦。”

卫绾愣了,垂下头。

她根本没有能交换的东西。

武话手中拿着细长的教棍,头部有些尖,戳在人身上很疼,他用教棍勾起她脖子上挂着的当做吊坠的红宝石袖扣:“这不是有吗?”

卫绾不记得那是谁给她的,但总觉得很重要。

每次握着它,都能获得些活下去的力量。

况且,虽然想出去,但也不至于丢掉一些东西,尤其是武话明显不怀好意。

她虽然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接触下来,也能分得清真善良和伪君子。

更何况,她那个时候已经有些厌世了。

——根本不想再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支撑活下去。

所以,卫绾后退了一步,扯回脖子上挂着的袖扣,缩到角落。

但武话此人,最爱的就是逗人玩,没有任何底线的玩闹。

再说了,他家境好,研究院工资也高,本来是看不上一块宝石的,但卫绾如此护着,他就想夺走。

总之,在哄骗着玩了把感情游戏但没成功以后,耐心告罄,或者说恼羞成怒,直接动手扯走了那颗吊坠。

武话穿着隔离服,大手按着她,让她看着那颗宝石在机器里化成灰烬:“乖乖的,听话点不好吗?”

“好了好了,别闹了,不就是颗宝石吗?明天我送你几颗。”武话夹着冲他张牙舞爪的卫绾,觉得她实在太过瘦弱,抬手拎了拎。

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哎,哥,她好弱啊,你看,我单手就能拎起来她。”

武屿冷冷瞥了她一眼:“小心点,别玩坏了,等会还要抽血。”

别玩坏了。

只是个玩具而已。

只是研究用的小白鼠而已。

玻璃罩映衬出她毫无血色的容颜,与那颗熠熠生辉却化为粉末的红宝石很像。

她也终将成为尘埃。

以最惨烈,最残忍的方式。

“想什么呢?”吸血鬼醒了,嗓音性感沙哑。

低沉又有磁性撩的卫绾耳根发麻。

卫绾回神,手中空空荡荡的,男孩和女孩消失,滚落在床边的红宝石也不见了。

她怔怔回:“我是不是不该回家?”

“我听别人说,如果欲望太大,就会被惩罚。”

“这是贪婪之罪,是不对的。”

有时候她也觉得,她是有原罪的。

唯一的原罪就是,她来自异世。

拜帕皱眉,“谁和你瞎扯的邪门理论?”

卫绾恢复好情绪:“忘了。”

拜帕眉头皱的很紧,卫绾见到了,抬手帮他抚平,“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比如,忘记了你?

她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失去过记忆。

因为所有的记忆衔接都很正常。

但会不会她曾经来过这个副本,出去以后又忘了?

拜帕猩红的眼眸充斥着戾气,清隽的眉毛皱起来,还沉浸在卫绾最初的问题。

卫绾轻轻戳了戳他喉结,食指在他凸起的性感喉结上滑弄:“你以前和我讲过女亲王和小男孩的故事。”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拜帕喉结滚动,眸色渐暗:“他们过的很幸福。”

“真的吗?”

“真的,像我们一样睡在一起,女亲王醒了,还能听男孩给她讲故事。”

卫绾哦了声。

吸血鬼腿间温度极速飙升,他坐起身,又拍了拍卫绾的脑袋:“去换件衣服,我们去参加聚会。”

卫绾:“我想再听个故事,然后再去换衣服。”

拜帕掐她的脸,见她没抵触还蹭了蹭他的掌心,无奈的笑了笑:“怎么突然这么胆大?”

卫绾老实回:“我也不知道。”

拜帕屈膝坐着,手随意搭在膝盖,多了几分洒脱不羁:“想听什么故事?”

“想听,你和恶鬼交易的故事?”

拜帕:“怎么想听这个?”

卫绾缩在被子里:“觉得你很厉害,肯定会赢了恶鬼。”

拜帕失笑:“乖女孩,换一个。”

卫绾觉得他笑的有些悲凉,估计不是好结尾,她从善如流:“那你随便讲一个吧。”

顿了顿,又补充:“你讲的都很好听。”

拜帕见她下巴缩在被子里,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不禁又笑了笑:“还想听女亲王和小男孩的故事吗?”

卫绾:“嗯。”

乖的惹人怜爱,吸血鬼没忍住又摸摸她脸蛋,见她不躲不闪,又觉得她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让人太过心疼。

卫绾不解:“怎么不说话?”

拜帕收回视线,温声开口:“小男孩呢比较喜欢画画,所以女亲王就给小男孩请了个最厉害的画师,让他教小男孩画画。”

“然后呢?”

“然后,小男孩开了间画室,只画他想画的。”

“……”

卫绾忍不住问:“没了吗?”

吸血鬼笑:“梦想从诞生到实现,故事有头有尾,你还想听什么?”

卫绾思忖:“学画画过程的曲折?”

拜帕:“小男孩天赋异禀,没有曲折。”

卫绾评价:“那这个很轻松的励志剧。”

拜帕补充:“轻松的励志喜剧。”

卫绾:“?”

“他追逐到了梦想,也实现了梦想,是个喜剧收尾。”拜帕说,“我喜欢喜剧收尾。”

上次他说喜欢喜剧收尾时。

是讲女亲王跟小男孩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卫绾没再问下去。

总觉得喜剧覆盖之下是伤痕累累的苦苦挣扎,是疮痍满目的衰败悲剧。

-

吸血鬼们的宴会向来奢华,糜丽,又狂乱。

如果让卫绾评价——

血腥暴力又千篇一律的疯狂。

舞池中央绑着个男人,浑身遍布刀伤,凶狠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奄奄一息,半睁着眼皮看人来人往的吸血鬼,漆黑的眼眸中带着阴沉的恨意。

估计等他出了副本,就会着手更改这个NPC人生轨迹,让他们悲惨痛苦的生活一生。

拜帕抱着卫绾,跟路易斯一起站在二楼,捂住了卫绾的眼睛,冲路易斯吩咐:“别让他死了,宴会才刚开始。”

路易斯谄媚的恰到好处,不惹人厌恶:“大人放心,绝对会让他尝尽苦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