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战警的查尔斯教授可以入侵他人的大脑;复仇者联盟的奇异博士可以逆转时间;正义联盟的超人可以探听全世界……英雄们有千百种揪出“神迹”的方式。

而稚嫩的异星来客一无所知。

他与世界隔着一层膜。戳破它之前,亚尔林不会在意自身的安危或反派的觊觎。

他只要吊着一口气就好。

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所以,深受噩梦困扰的亚尔林听着这位天才教授的不疾不徐、条理清晰的讲话声,眼皮开始打架。

少年的睫毛微垂,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阴影,如翩跹的蝶,随着灿金色的光线而晃动,体现出十分梦幻的精致,为他淡色的唇瓣增添了生气。

台上的查尔斯哭笑不得。

台下正在神游的彼得·帕克则是感觉肩膀上多了点重量:困意浓厚的少年倒向他。

他扶住亚尔林,又被少年的五官晃花了眼,不由得怔了怔。少顷,彼得的目光下移,落到亚尔林的被新的绷带包裹的腕部。

是白色的,没流血。

他弯了弯眉眼,放心不少。

-

亚尔林闻到了清新的香味。

这味道很淡,却混杂了阳光和绿草的自然与细腻,悄无声息的萦绕着他,使他联想到了故乡的树。

浑身都暖洋洋的。

他仿佛置身于枝叶葱郁的树下。有斑驳的光点从叶缝间掉落,缀在他那银白色的发丝上,宛如闪烁的银河,点亮了无边的夜色。

离乡以来,他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肯?”

有人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脸颊。

“肯?”

“快醒醒,讲座结束了。”

……什么?

亚尔林迷迷糊糊的想:什么讲座?不会又是“王子的基本素养”吧?我的耳朵都听起茧了!

嘟囔完,血色的战场便冲破束缚,占据了他的神智——少年的脸色一白,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里盛满了哀戚,如同雾雨蒙蒙之中的湖。

看不真切,又似乎随时会渗出泪。

唤醒他的彼得·帕克怔住。

这个眼神……

昨天的夕阳下,被壮丽的火烧云所渲染、涂抹的亚尔林,亦露出过这种眼神。像是忍耐着哭嚎和求救的冲动,无比痛苦的放逐自我一样。

……光是看着,便很难过。

彼得不明白,什么样的灾难,才能让一个清冷俊秀的少年露出这么绝望的表情。

“肯?”他呢喃。

亚尔林望向他。

触动了彼得的那份脆弱稍纵即逝,仿若泡影。恢复清醒的少年重新竖起尖刺,碧绿色的眼眸结了层冰,掩盖了所有的真实,只余下漠然与疏离。

“……没什么。”

最终,彼得选择了沉默。

他有些挫败——跟之前的饱含青涩的挫败不同——这次的挫败,摆脱了少年人的幼稚或胆怯,转变成了更加成熟,更加体贴的情绪。

彼得想,自己可以干什么呢?

他确实想和亚尔林交朋友,好奇于亚尔林的过往。但是,他感觉得到少年的抗拒:抗拒他的热情,抗拒触碰心底的创伤。

哪怕伤口化脓,也不敢去碰。

于是彼得退缩了。

他的退缩,不是因为亚尔林那读作冷漠,写作软弱的棱角,而是因为——

他怕他会疼。

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冒冒然的戳开肯试图藏住的阴霾,无异于伤口撒盐,一定会令肯二次受创。

肯一定会很疼的。

所以彼得·帕克若无其事的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堪比暖阳的笑容,邀请道:“讲座结束了。要不要一起回家?”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他会轻轻的走到那道伤口旁边,清理掉腐烂的血肉,给它消毒,上药。

——“需要帮助吗?”

等他能为肯做什么时,他会问的。

他会守着这道伤愈合。

那时候……

肯会笑的吧。

那么漂亮的人,笑起来绝对非常好看。

-

亚尔林的鼻翼耸动。

……闻到了。

梦中的味道。清清爽爽的,如同冰冻后的西瓜,又脆又甜,可以驱散盛夏的燥热,减轻炽热的风带来的烦闷——是彼得·帕克的味道。

“……”

少年抿着唇,暗自打量彼得。

干干净净的大男孩。褐色的头发微卷,深褐色的瞳孔像是琥珀,透澈而明亮,不含一丝杂质。明明家境不算好,还经常受欺负,却依旧柔软善良。

汤普森认为他是“微不足道的帕克”,肆无忌惮的挑衅他,同学们亦时不时起哄,可……

亚尔林觉得他坚韧极了。

不是谁都能在被欺压的同时,保持优异的成绩,且乐观又富有朝气的热爱生活。

如果早一点相遇……

亚尔林垂下眼帘,碧绿色的瞳孔倒映出细密的睫毛,如海市蜃楼般美丽,透着飘渺感。

他一言不发的提起书包,迈步离开。

少年的态度骤然变得冷淡,举止间充斥着“不想再来往”的意味,没有回应彼得的邀约。他的步伐罕见的急促起来,漆黑的兜帽顺势滑下,露出了银白色的短发。

而他浑然不觉,径直走着。

会场吵吵嚷嚷的,周围是嬉闹着离场的学生。彼得·帕克注视着他孑然一身、携着惊惶的背影,仿佛被某种肃穆的情感传染,陷入了从未体验过的沉寂。

“彼得?”

坐在前排的内德·利兹走过来,疑惑的问:“你们怎么了?一个落荒而逃,一个站在原地发呆……话说你竟然能吓到亚尔林·肯?!”

他一脸惊叹,一副被刷新了世界观的模样。

“……”

彼得没吭声。

落荒而逃吗……

“内德,假设——只是假设。”少年偏头,看着自己唯一的小伙伴,认真而慎重的问,“假设你听见了一个人的求救声,你会不顾一切的去救他……她吗?”

考虑到亚尔林的隐私,彼得紧急改掉了性别代称,却欲盖弥彰,增强了指向性。

——内德隐约猜出了真相。

彼得·帕克的社交圈太窄了,亲朋好友少到一只手都数得清,所以他的假设,相当于摊牌。

“你说的是肯?”内德反问。

彼得立刻反驳:“不是!”

“……”

行吧。那就假装不是好了。

反正求救什么的……大概率是彼得脑补的。那个又冷又凶的亚尔林·肯,怎么可能求救?还没成为朋友呢,彼得的滤镜就那么深了!

内德嘀咕着,瞅了眼小伙伴:那满腔的愁绪与肉眼可见的纠结击退了他的敷衍。

内德想了想:“你想救‘她’吗?”

“想。”彼得回答。

“你真的听见他……‘她’的呼救声了吗?”内德默默的改了口,然后和意识到什么的彼得对视。

片刻后,彼得绕过了这一点。

“……听见了。”

他深褐色的眸子里浮现了许许多多的、一闪而过的情绪,似是因为记忆中的片段而动容。

——“我听见了,我想救‘她’。”

“那你还犹豫什么?”

内德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性的说:“哥们,加油。你可以的。”

要是捂冰山失败,我请你吃汉堡!

“嗯。”

彼得终于舒展了眉宇。他扬起唇角,笑容如划破夜色的第一缕晨光,纯然又可爱。

“我会加油的!”

他坚定的、宣誓般的强调。

丧家之犬没资格交朋友。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亚尔林为了避开彼得,特意在校园内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他苍白的肌肤上披了层夕阳的光晕,多了些人气,少了点不近人情的冷漠。放学后的校园很安静,他坐在阶梯下,眺望着被火焰烧灼的天空。

少年没戴兜帽。

他的相貌极其精致,失去了兜帽的遮掩后,大咧咧的展现于世,把花草树木、钢铁森林都渲染得愈发鲜亮。一切事物都多了几分柔美。

灰色的背包软趴趴的倚着他。

“咕噜——”

轮椅滑动的声音。

亚尔林愣了愣,迅速的拉起兜帽,低下了纤细的脖颈,将大半张脸埋进阴影里。

查尔斯·泽维尔停在他身侧。

“不回家吗?”查尔斯问。

男人的嗓音温润,宛如春日的雨,淅淅沥沥的,伴随着微凉的风,唤醒了万物。他的双手交握,放到腿上,姿态悠然而平静。

亚尔林的眼睫轻颤,手指紧捏。

——我没有家了。

查尔斯读到了这句话。

这位流离失所的小王子,即使经历了格外悲惨的事,也才十多岁,是个未成年的中学生。他的警惕性不够,塑造的假面破绽百出,连被读取了思维都不知道。

……果然是孩子啊。

查尔斯想起小王子初次降临地球时,为了挽救死者的性命而品尝的痛苦——

那可疼了。

就算是他,都疼得被迫中断了精神链接。死了多少人,亚尔林便经历了多少折磨。

他想:三分钟真的太漫长了。

漫长到,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一个青涩的少年,是如何撑过去的,又是如何抹除这疼痛造成的阴影,满不在乎的继续生活的。

……他该早点来的。

查尔斯抑制住叹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专心致志的盯着地板的亚尔林。

“这是X学院的地址。”

少年看向他,碧绿色的眼眸清冽。

夕阳描摹着两人的侧脸。白云被余晖烧得热烈,干燥的枝桠在风中沙沙作响,知了的鸣叫规律而嘹亮。花蕊的气味融进了空气里。

查尔斯弯下了浅灰色的眼睛。

“这个地方,专门收留天赋异凛却无家可归的人。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X学院的门永远向你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