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幻境不会随意定下时间,井既然定下这样的时间点,就说明两天后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且是对于幻境来说极为重要的时间节点。

嵇安安在回房的路上一路琢磨,甚至躺在床上的时候都在一路思考这个问题。

在熟悉了故事的梗概之后,想要猜测目的非常容易,周翠鸳已经死了,按照管事说的故事,下一个该复仇的就是周老爷。

可为何之前不杀要到现在才杀呢?

嵇安安更倾向于是那井里怪物想杀,但是之前不能杀。

可能是因为周老爷身上带着什么护身符会在两天后失效?又或者井的战斗力会在两天后提升?

嵇安忽然想起来管家之前说过的话了──

“原先还好,死的不过是些婢女仆从或是粗使丫头,可后来越来越严重,东厢房娘娘那里也开始死人了,现在甚至就连大姑娘也……”

婢女仆从都住在荒僻的西边,那里离井最近,然后慢慢往东,大姑娘住的厢房是整个周府除了周老爷之外最为华丽的,位置也在靠最东边的地方……嵇安安在脑子里描绘着周府的地图,明白过来。

那口井的力量在这些日子里不断增强,两天之后或许就是它出井的时机。

还是不对,周老爷住的地方在东边,却也没有像周小姐那样靠东,如果它能出井,两天之后直接去杀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我们将周老爷带入井边呢?

倘若不是周老爷在自己房间里藏了什么足以让鬼怪畏惧的防身利器,那另一种可能性就大了很多,那口井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它的确很想杀周老爷,但它也想顺便把嵇安安他们一起杀了。

两天之后的变化给了它能够杀死他们三个人的信心,至于带到井边,是它的杀人习惯,还是──

在井边,它会更强。

设想到这一可能,嵇安安迅速翻身下床,端着个蜡烛就去敲响了隔壁房门。

没敲响几下,沈晏欢就开了门,他看上去像是刚刚洗了澡,将外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浸湿了后背薄薄的衣料,他将手揣在袖子里,倚在门框上垂眸看她。

他的眸色浅淡,犹如氤氲着云烟的江南山水画,长长的睫羽低垂,在烛火的照耀下投射出橙黄色的剪影。

透过自己手里那点烛光,嵇安安眼见地看见有一捋淡青色的头发还垂在他胸前,一滴水珠从发梢滚落,顺着他胸前匀称的肌理滑下,不知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沈晏欢明明是那种极艳丽又富有攻击性的长相,偏偏配了一双格外冷淡的眼眸,越是这样越能激起别人的征服欲。

更何况,现在天色深沉,孤男寡女,衣衫不整,面前又是一个实打实的绝色美人,是个人都难免会引起些遐思,嵇安安她……

嵇安安她也……

不能免俗。

面前的美人轻启朱唇:“你找我有什么事?”

嵇安安被沈晏欢迷得五迷三道,听到美人发问,立马毫无保留地全部说了出来。

美人耐心地听她说完,这才开口道:“费不着你操心……咳咳,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会解决。”

见到嵇安安脸上还带着忧色,美人露出一个如花隔云端的笑容来:“我会带你回家的。”

嵇安安被他这一笑弄得头晕目眩,虽然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但是心理上还想再和美人聊聊天:“其实,我狐狸好像还放在小道士那里,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现在去拿方不方便。”

“……他一定睡了,天色不早,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美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的檀木香气萦绕在她鼻尖,嵇安安被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只管点头。

沈晏欢目送她失魂落魄离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

他早就得道,并不需要睡眠,而且幻境危险,一直以来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目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嵇安安房间,那房间只消有一点声响他都能听到。

今夜嵇安安出门的时候他也早就知道了,至于为什么久久不开门……

沈晏欢看着嵇安安终于走远,这才回到了自己房间,重重地合上了房门。

被他绑在凳子上还捂住嘴的狐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用剑气烘干头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之色。

刚才沈晏欢使的招式他再清楚不过,分明就是他们狐狸山的媚术。

狐族和人类一样都分了不同的分支和族系,其中最壮大、最厉害的一族就是他们狐狸山的狐狸。

更何况他们还有位已经修成十尾的狐狸老祖坐镇山中,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其他狐族望其项背了。

他们狐狸山的媚术在精通媚术的狐狸眼中也是一绝,正因如此,他们一直受到本族和其他族类的追捧,但狐狸山的狐狸们向来矜持,只有别人腆着脸找他们的份,而他们却只爱站在远处冷冷看他们争斗。

哪有自己主动去勾引人类的?还……还出卖色相。

小狐狸一张脸红透了,全靠皮毛遮着才让人看不大出来,于是愤愤不平地做出了判断,眼前这头一定是外面来的野狐狸。

沈晏欢显然并没有勾引了自己宿敌的罪恶感,嵇安安的剑心澄明,要想魅惑她可不容易,这次能成功也就是占了她失忆的空子。

他慢悠悠地束起头发,又从指尖凝出一道剑气,切掉了狐狸嘴上的束缚,他坐在房间里另一块椅子上,端起了白瓷制成的茶杯,将它凑近自己的嘴边,这才开口道:“老实交代吧。”

“你究竟一直在害怕什么?”

“哼。”狐狸冷哼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傲慢,“小爷是狐狸山的少主,你放下小爷,小爷可以勉强原谅你之前的失礼。”

对面久久没有回应。

狐狸忍不住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偷观察起来。

沈晏欢喝着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因为没给好处吗?狐狸心想,接着开口说道:“你把小爷放了,小爷就答应你,还给你一个狐狸山的户籍。”

在他的印象里,身边众多狐族,尤其是那些自立门户,没什么背景的野狐狸,就没有不渴望来狐狸山的。

沈晏欢挑了挑眉,眼前这头狐狸看上去脑子不是很好使的样子。

他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将剑抵在了他的喉间,小狐狸被戳了一个透心凉,四爪乱蹬,勉强没让自己一头栽在剑上。

他吓得流出了眼泪,嘴里还在倔强:“你不想成为狐狸山的狐狸吗?”

沈晏欢:“……”这是真的脑子不好使吧。

和傻子说话总得多点耐心的,沈晏欢深吸一口气,慢慢询问道:“你为什么会在幻境里。”

他们是因为幻境塌陷误入这个小世界,而这头狐狸很明显已经被关了好一阵子了。

狐狸愤恨地用爪子刨了刨自己踩在身下的椅子:“我是被人哄骗来的,用……”

他屈辱地垂下头,狐狸耳朵耷拉下来:“一块兔饼。”

没有一头狐狸可以拒绝兔子的魅力,他在荒野捡到了一块无人认领的兔饼,前一秒还在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后一秒就被迷晕了过去。

沈晏欢:“……你为什么进周府就开始害怕?”

“因为气味。”狐狸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回答道,“那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和抓走我的人身上一样。”

“抓走你的人?”沈晏欢盯着狐狸的眼睛,“你还记得什么外貌特征吗?”

狐狸迷惘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具体的气味呢?”

不出意料的又是摇头。

“那这个呢?”沈晏欢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摆在桌子上。

从那个香囊出现开始,狐狸的眼睛就猛然蹬了起来,全身的毛毛膨胀开来,像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这个气味刺激了他的记忆,他伸出一个毛爪子用力摁在了自己另一个爪子上,急冲冲地说:

“我想起来了,那个抓走我的精怪,就是一头狐狸精!”

灯罩下,烛泪滴落在灯盏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烛光猛然摇曳了一下,又恢复了原状。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沈晏欢将那个香囊收回了自己袖子里,语调里带着些嘲讽:

“连你害怕的东西都闻不准,还当什么狐狸精?”

狐狸心虚地垂下头,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激灵抬起头,为什么当狐狸需要嗅觉好?

他正想反驳,可是早就被沈晏欢连狐狸带椅子扔了出去。

……

嵇安安疑惑地看着蹲在自己门口的小狐狸,能自己回来是好事,可看它的样子,怎么焉头巴脑的?

她刚想伸出手将那头狐狸抱进怀里,可是手才伸到一半就顿住了。

他那狐狸身上的毛太脏,她有点不想抱。

狐狸不明所以,在他的印象里,人类看到他的原型都应当尖叫着争着抢着来抱自己,哪怕是这个看上去一直很嫌弃自己的女人,虽然嘴上说不养,但是这几天还不是抱着自己不放手?

可她现在怎么犹豫了?

狐狸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因为昨天沈晏欢的刺激,他也转变了些许自己的观念,决定主动一点。

他矜持地伸出爪爪,走向嵇安安,往她垂下来的手上蹭了蹭。

嵇安安的手收回得不及时,还真的给他蹭到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眼前狐狸肮脏的毛发,僵在了原地。

狐狸一点没发现嵇安安的一场,还站在地上,倨傲地抬着头,等着嵇安安接着把自己抱起来。

沈晏欢看到这个场景,一下子就猜出来事情的大概,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素白的手帕,递给嵇安安:“用这个擦擦。”

嵇安安看向沈晏欢的目光登时充满了感激。

狐狸炸起了一身毛,用狐语嘤嘤嘤地叫:

“!绿茶!”

沈晏欢斜瞥了他一眼,牵着嵇安安离开。

小狐狸被他的目光激怒,原地无能狂怒,正在跳脚的时候,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狐狸扭过身子,对上了一张祥和的脸。

“众生平等,还是小道来抱着吧。”

……

周府议事堂。

小道士站在堂前,朗声说着路上对好的台词。

“周老爷,井里确实有鬼物,不过小道我已经找到了法子,只需要您亥时来井口,小道我就能解决。”

他的动作自信,语言连贯,看着架势像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一样,可惜怀里的狐狸完全破坏了他营造的气氛。

哪有道士在怀里抱着个圆头圆脑的狐狸的?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嵇安安观察着堂前人的反应,周管家的身份已经被他们探查开了,此时也懒得再隐瞒,跟在周老爷身后,脸色青黑一看就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不过可能是之前嵇安安拉仇恨拉得太猛,管家的视线一直放在她身上,目光阴冷,咬牙切齿。

嵇安安脸皮厚,也不怕他盯着,只扫了一眼就略过了管家,转向了周老爷。

周老爷还是和之前一样满面红光,只不过眉宇间多了些黑气,他的视线在嵇安安和沈晏欢身上转了一圈,立马点头同意了。

没有犹豫。嵇安安想,看来周老爷的确没有给自己的房间布置什么防身道具,不然不可能答应地这么干脆。

正在思索间,嵇安安感觉到一个力道轻柔地捏了捏她的手。

沈晏欢板着脸,语调却带了点变扭的温柔:“不用担心,我会带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