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的保护一直是双向的。对于人间界是,对于兴陵又何尝不是呢?

一旦失格或者散布出流言,对两界来说都是祸事。

“线怎么可能会问题呢……”这事是真的麻烦,领导说好的戒烟也不戒了,蹲在角落跟放火似的抽得烟雾缭绕。

线几百年也没看出过什么事,偏偏轮到他在岗的时候闹出这么多幺蛾子来。若是上级查到了这一茬,他首当其冲要把自己灌进太平洋里谢罪。

腾蛇的眼睛缩成细线,看上去极为可怖,但是熟悉腾蛇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在思考问题。

腾蛇原身常常被人用在符箓或者法器上,除了蛇形好画之外,也有寄托了希望能有得到腾蛇庇佑,祈求让符咒发挥效果的目的。

虽然这些修士也知道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用,可是就相当于是考试前必须拜拜学霸的照片一样,将腾蛇原型画在符箓上渐渐流传,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必要步骤。

在场的这三个人中,两个人都只会摸鱼,拥有种族天赋的腾蛇反而最懂这些符箓之术的。

果不其然,他沉吟了很久,给了一个答案:“煞气太重了,会混淆线的判定。”

煞气很烦,这一想法在所有兴陵街道办的所有鬼怪妖物眼里是一致的。

除了那些象征祥瑞的瑞兽们拥有特权,几乎所有妖物都必须沾染些煞气,尤其是那些象征不详的凶兽,更是一出世就被煞气侵染,他们只要一提这件事都得骂娘。

业障造得越多沾染的煞气就越重,阻碍修行不说还影响渡劫。

一年下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妖怪栽在这件事上。

所以煞气这东西,不管是鬼魅邪祟,还是寻常小妖大妖,都最不想但是不得不接触到的东西。

尽管煞气也会在人类中滋生,但是不多。

当年先祖设立法阵的时候也是拿这一点作为判定依据的。

除了那几个大妖怪特殊处理以外,剩下以煞气的数值为界限,超过一定量的才能越界。

普通人有的体虚衰弱,也可能被煞气侵染,但那只是少部分。

可如今煞气蔓延,普通人身上也充满了煞气,线对人类的阻碍也自然会少一些。

“所以我们也是受害者啊。”嵇安安趴在桌子上,眼珠一转,起了别的心思,还想着从领导这里薅羊毛呢。

领导看着她这样子,知道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也懒得反驳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卷录像带出来:“刚才找人要的,说是你们的传销依据。”

嵇安安一脸疑惑地点开视频,正巧对上了视频里自己的脸。

“……”

腾蛇扫了一眼屏幕,默默离嵇安安远了些。

嵇安安面无表情地看完录像,很平静地问:“谁拍的?”

“谁知道呢?”领导烟也不抽了,很可惜没能欣赏到嵇安安跳脚的样子。

腾蛇看上去表情严肃,实际上憋笑憋得眼瞳都散了,他盯着嵇安安不岔的神色,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透出笑意:“可能在定迁。”

总共就四个据点,也就定迁死过人,不需要他说,嵇安安自己都知道。

奸人就在那里,身为剑修应该如何?

嵇安安捏着拳头,温和一笑:“也该去会会了。”

……

过了晚饭的时候,腾蛇踹着兜,在兴陵街道遛弯。

嵇安安一年到头和他基本碰不了几面,他早就习惯了。

反正她走了,他守家便是。

他转过三条街口,不留神就来到了街道办。

嵇安安不在,吃八卦的小妖怪都少了很多,看上去有些冷清。

沈晏欢抱着剑蹲在办事处门口,看上去神情有些落寞。

宋平丞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把椅子,犹豫着要不要给。

腾蛇脚步顿了顿,看向沈晏欢,开口道:“嵇安安走了,她去了定……”

“她要找死,我为什么要管她?”沈晏欢打断了腾蛇的话,他的头发并未束起,披散在肩头,乌发红唇,整个人漂亮得足以入画,顶着这样俊俏的一张脸,开口说的却是刻薄至极的话。

腾蛇上下打量了沈晏欢好几眼,说了一声:“哦。”

看你坐立不安的样子,分明想去得不得了。

沈晏欢盯着眼前的剑。

茕独和日月安并在一起,它们出自一个工匠之手,就连剑尖走势都一模一样。

唯独刻字不同。

剑的字是剑主人亲自取的,也是主人亲自刻的,刻字前嵇安安自己翻遍了典籍终于给自己憋出几个字来,第一件事却是跑来他这里讨打。

“你看我着剑,剑深锋利,势如长虹,‘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我打算就叫它日月安好了。”

彼时沈晏欢才收到自己那把锻好的剑,正宝贝地把它抱着,从未试过。

也没想到他用这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它把嵇安安打出自己洞穴。

当时他回的是什么?

“狗屁不通,你这把剑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断。”

没想到真的断了。

沈晏欢低着头,想起来自己再次见到日月安的样子。

埋在柳树地下,和柳树根牢牢缠在了一起,他足足挖了三尺才摸到剑柄。

挖出来的时候剑已经断了,剑身上全是泥巴,就连弧光都黯淡很多。

当真是不爱惜。

对于剑修来说,剑比命要珍贵。

得到本命剑的初期,剑修们几乎要天天捧着看着,就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很久之后,剑修逐渐熟悉了才有所缓解。

但那也只是举动没有那么夸张,剑永远是剑修心里首要存在。

因为剑与道心挂钩,剑断了,就等同于斩断剑修本源。

剑修的剑旁人碰都碰不得,更何况是埋在土里?

也就嵇安安能做出来这种混账事。

沈晏欢咬牙切齿。

失了本源,剑修非死即伤。在他眼里,嵇安安现在就如同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下。

她驱使着一身煞气,若是真的出手,也不知道是在杀别人还是在杀自己。

修习邪道,辱没门规,她合该去死。

但是……

虽然不愿意承认,嵇安安她对人间界还勉强有些用处。

华夏总共只有四个据点,能担负起负责人职责的修者少之又少,死了一个嵇安安,事态就会更加麻烦。

腾蛇还在耳边叨叨:“嵇安安去了定迁,应该是走火车,现在具体到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我能找到她。”沈晏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哦。”你刚才还说不去找她,腾蛇冷漠地点了点头。

至于沈晏欢说能找到嵇安安这件事他也并不意外,毕竟在妖界找人的手段多如牛毛。

但是宋平丞不知道,他站在原地,大惊失色:“窃听器?追踪器?还是针孔摄像头?”

这是违法的吧?

他犹豫着打开手机。

沈晏欢眼尖,一把按灭了他的界面:“别报警。”

虽然不知道他们宋家一脉到底有什么毛病,但警察局他不想再进去第四次了。

……

定迁这地界比兴陵还荒僻,一路上要转三趟火车才能达到目的地。

嵇安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欣赏着车窗倒影着的风景。

火车慢悠悠地走了好久,在行驶到荒郊的桥上,忽然嘎吱一声停了下来,一停就是一个钟头。

久久不再前进的火车,密不通风的闷热车厢,最容易引起人们焦虑的情绪。

嵇安安却一点都不着急。

她打着拍子,嘴哼唱着老旧的戏曲,饶有兴致地看着车窗上的倒影。

刚才左边坐着的打工人露出了三秒钟鳞片,右边站着的抱孩子的妇女手里的婴孩眼角还在流血,坐在她对面的更夸张,獠牙都不打算藏一下。

看起来,自己这次定迁之游,来迎接的可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