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嘛?街道里新搬来一只狐狸精。”正交谈的是两位老爷子,一个带着墨镜看报纸,一个穿着大褂捏着扇子,坐在公园长椅上,神秘兮兮的,像是在交接什么重要情报。
“哦,登记了吗?”那看报纸的人头抬也没抬,随口接道。
带墨镜的老爷子姓黄,是个黄鼠狼精,穿大褂的是只鸡精,没成精之前两个人是天敌,成精之后却莫名其妙玩在了一起,还挺合拍。
鸡精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没呢!”
“那他完了。”老黄皮子抖了抖报纸,下了结论。
“嘿,那可不一定——您一定想不到。”鸡精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那位祖宗啊,怕他。”
老黄皮子眼镜掉了,还有这种事。
老黄皮子号称黄家仙儿,和胡家、白家、柳家三家齐名的主儿,人哄着捧着要把他供奉到家里去,照理说应当风光无限了,还不是得在这位主手底下乖乖当个孙子。
“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和嵇祖宗也就隔着一条几米宽的走道。”鸡精得意洋洋地分享着自己的见闻,“他们昨晚闹出的动静可大了,我在我家都能听见。”
“我确实听到过些传闻,听说昨天那狐狸精还堵在办事处的门口,就为了讨一个说法。”黄皮子若有所思。
“讨说法?莫非……”鸡精有些迟疑。
老黄皮子报纸也不看了,今天这消息太劲爆了,盘八卦可比新闻精彩多了:“愿闻其详。”
“早就听闻狐妖修习魅术到极致之后,往往男女不辨,雌雄不分,哪怕是男狐狸也能怀胎生子,你说嵇大爷不会先前将那狐狸精拐去给自己生孩子了吧。”
那鸡精感叹了一声,“说实话,我昨天也在现场,看那狐狸精看嵇祖宗的样子,三分伤神,四分薄怒,剩下的那三分分明就是爱意。”
这也太扯了吧,老黄皮子正想反驳,仔细一琢磨,这他妈还真的像嵇安安能做出来的事。
于是他只能叹息着摇摇头:“众人皆感叹都道狐狸多情,不能长久相与,胡家可难得才能出一条这样深情的狐狸精。”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嵇安安这位铁石心肠的主。
……
鬼修们见不得阳光,尤其是正午的时候,所以他们一般会在这个时候聚在一块躲太阳,顺便聊聊最新听到的八卦。
“那狐狸精真的跟嵇安安有一腿?”蹲在角落泥洼里的水鬼性格活泼,先开了口。
画皮鬼点了点头:“可不嘛,我昨天上嵇安安家被逮住了,还以为自己跑不掉了呢,没想到,那狐狸就住在嵇安安家里,他们两个光顾着亲嘴,根本不搭理我。”
“原来如此。”一只鬼接腔道。
“你胆子也挺大的,还敢在嵇安安头上动土。”另一只鬼则把关注点放在了画皮鬼身上。
“我、我当然敢了!”画皮鬼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接受着众人的奉承。
她其实心里还有些小狐疑。
她本就不是一个胆儿大的鬼修,平常扒皮也从来不敢对活人下手,都是等着人咽气了才去扒皮,虽然质量差是差了一点,但是也都能凑合着用。
否则也不可能同族都因为树敌死尽了,她还能苟活到现在。
她连一般人都不敢碰,昨天哪儿来的胆子去碰嵇安安那颗地雷。
一想到昨天被毁的皮,她就心疼。
……
等到嵇安安下午上班的时候,关于她和狐狸的谣言都不知道传了多少版了。
从嵇安安逃婚再到嵇安安借腹生子,怎么狗血怎么来,非得整出个晚间八点档家庭伦理剧出来,甚至还隐约有些向法制节目靠边的趋势。
更何况,嵇安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脸色疲惫,鼻头通红,像是经历了什么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而那只狐狸,从昨天进嵇安安家里到现在,根据附近的小妖怪报道,就压根就没出来。
这一点更坐实了他们的推论。
那小狐狸精该不会是被恼羞成怒的嵇安安灭口了吧。
几个妖怪合计着,有些担心被骗了婚又骗了孩子的可怜狐狸,决定旁敲侧击询问嵇安安。
最好能再敲出几个八卦来!
全场的妖怪各有各的算计,只有小年轻游离在外啥也不知情。
他现在已经很能习惯登记的时候对面报出一大串神奇的种族名字了,因为遇见了几次报生僻字他不会写的,还特意在家买了本《山海经》学学,倒也还十分有趣。
就比如今天,他面前站了一个大兄弟,长得挺帅,就是脑子不好,非得说自己是陵鱼。
小年轻昨天翻《山海经》才翻到这一页,知道陵鱼是鲛人的一种,也就随口说了句:“你们种族长得都好看,听说还会产珍珠,整挺好的!”
“小兄弟你真识货!”那人看上去很激动,哗啦啦递给他一个袋子。
小年轻打开一看,里头摆的全是珍珠,他自个儿家境本来就不错,珍珠见过不少,这袋子里头的珍珠,各个圆润饱满,质地细滑,什么颜色的都有,一看就是天然产的,价值不菲。
那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凭小兄弟你一句话,我今天就认你这位兄弟!这些都是自家特产,就都送给兄弟你了。”
好家伙,做戏还做全套呢。
小年轻抓着那一袋珍珠,面无表情地转向了嵇安安。
“给你的就是你的。”嵇安安示意小年轻收下,他们公司可没有受贿这一说。妖怪和人的世界本就不一样,妖怪给东西代表着一种认可,也能算得上是小年轻的一种机缘。
“嵇大爷,您看看,昨天跟在您身后那只狐狸精呢?”旁边一帅哥穿着西装,戴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搓着手,凑了上来。
这一副仪表堂堂精英打扮的人本体是只瑞兽,名叫谛听,“可照鉴善恶,察听贤愚(注1)”,他擅长倾听人心,任何事物的真相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简而言之,就是盘八卦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方便。
嵇安安翻了一个白眼,她就说为什么沈晏欢的原型一下子就被爆了出来,感情是这位大神在多嘴。
“哦,原来还在你家里啊。”谛听也不需要嵇安安回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又欸了一声转了回来,“你不舒服……”
嵇安安今天身体的确一早醒来就不大舒服,上午又上班上了那么久,现在更是难受到了顶峰。
谛听话还没说完呢,她就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快昏迷之前,嵇安安想自己一定是气糊涂了,怎么好像又听到了那狐狸精的声音。
……
嵇安安一直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全是狐狸拔剑斩杀她的样子,也有师父斥责自己不守门规、走入歧途要逐她出师门的画面,层层叠叠,乱七八糟,人脸堆叠在了一起,伴着漫天血光和煞气,她困在里面,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可她是剑修,剑修又怎么会逃呢?嵇安安站直身体直直地迎了上去,于是下一幕世界消失了,嵇安安浑身是血,坠入深渊,被煞气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这个梦做的太真实,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她看见狐狸手上的断剑还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噩梦的延续。
沈晏欢的眼睛通红,跟要吃人一样,表情比嵇安安梦里的狐狸还要可怕。
沈晏欢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手指因为握得太过于用力甚至在微微颤抖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嵇安安,这是什么?”
这是一把断剑。
那把剑通体雪白,剑柄上镌刻着‘日月安’三字,哪怕是折断了,仍能从它锋利的刃上看出一种冷然的剑气。它躺在沈妖言的手上,发出兴奋的嗡鸣声,像是在阐述自己能重见天日的喜悦。
根本不需要自己回答,嵇安安闭上了眼睛。
这把剑她太熟悉了——样子,厚度,重量,出剑时的破空声,她一闭眼就能回想起来。
因为这是她的剑。
沈晏欢和这把剑交锋了无数次,对这把剑的熟悉程度仅次于她。
只不过……
她不是已经挖地三尺,将它埋在了柳树底下吗?
这也能闻出来,沈晏欢,你是属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