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你看还需要什么?我让佣人去准备。”柳如?烟将手中的物什放在桌上。她已经不再称呼她五小姐或者三少奶奶,而是直叫叫她的名字,显然也是知道谢珺的打算。

采薇刚刚被谢珺一番话弄得心惊胆战,又满心烦闷,冷淡道:“不用了,我行李中带了基本的日用品。”

柳如?烟点?点?头:“那你需要什么,再吩咐我。”

采薇抬头看向她冷不丁问:“柳小姐,你现在在谢家是什么身份?”

“我……”柳如?烟迟疑了片刻,“我就是来照顾二爷的。”

采薇哂笑了笑,道:“你是打算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报恩吗?”

柳如?烟面?色微讪:“二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也无以为报,只能为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采薇摇摇头:“在我看来,人总该先做自己,才能谈报恩。柳小姐应该读过书?,这个?道理大概是能懂的。”

柳如?烟沉默了片刻:“如?果不是二爷,我早就已经死?了,连命都没有的人,何谈自己?”说罢,话锋一转,“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采薇看着她纤丽的身影出门,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

这会儿外面?的天已经黑透,兴许是谢家的主人如?今只剩了这两三个?,整个?公馆安静得只有佣人们偶尔传来的低低动?静。

采薇来到阳台,看向婉清曾经住的北配楼。此时的楼里黑漆漆一片,有种诡异的静谧。谁能想到,一个?曾经千娇百宠的前清格格,就这样无声无息湮没在大时代中。

那么她呢?她的命运到底会何去何从?

未来如?何她是不清楚,不过现下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虽然谢珺说口头上说是她想出去,让人跟着就行,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得到外出的机会。说想买什么,自是有人去帮她买??来;想吃什么,馆子会做好了送上门;甚至说想看戏,当晚就有一支戏班子在谢公馆敲锣打鼓开唱。

采薇终于是明白,谢珺并?没有打算让她出门,至少在事情尘埃落定前,没有这个?打算。若不是一个?月下来,他始终彬彬有礼,没有做过任何逾距的行为,这样的软禁,只怕她早已经要崩溃。

可有时候,谢珺越是不做什么,她越觉得心里没底,因为根本猜不到他的具体打算。

江家那边,谢珺没两天就给了消息,说是确定采薇在南京,一切安全,让江鹤年不用担心,还让采薇假装从南京寄了封报平安的信。

江鹤年真以为采薇在南京,倒是放心不少。江家放心,也就让采薇少了点?担忧。

只是在这个?娱乐方式匮乏的年代,被软禁在谢公馆的日子,每天像是度日如?年,她也再没机会见到陈青山,对谢煊的现状一无所知,更让她觉得焦虑。

这大宅里,唯一能说上话的也只有柳如?烟。

本来采薇对这个?助纣为虐的美人,多少有点?迁怒心理。但相处多了,发觉她跟蛇蝎美人,确实沾不上半点?关系。她本质温柔善良,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为了谢珺而活,又把谢珺想得太?好,所以才自然而然地什么都站在谢珺这边。

实际上所有不知道谢珺做过什么恶事的人,大概都会被他的表象所蒙骗。她自己曾经不也是认为那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么?

罪魁祸首到底只是谢珺,她没理由?去迁怒一个?乱世浮萍般的可怜女子。没了怨憎,两个?人反倒是走近了不少。

一个?月后?的早晨,采薇起床洗漱后?下楼,刚刚在餐桌坐下,谢珺便丢过来一份早报,笑说:“采薇,你自由?了!”

采薇不明所以,拿起报纸一看,目光落在那上面?的离婚启事上。虽然料到这个?结果,但是看到自己和谢煊就这样在报纸上被离婚,还是不由?得一愣。

她哂笑了笑,将报纸丢??去:“二哥费心了。”

谢珺道:“不用客气。”

采薇:“……”到底是没忍住,抬头瞪向他。

谢珺不以为意?地对上她的目光,将一叠佐粥小菜推到她面?前,淡声说:“这离婚启事不是我自自作主张,是和你父亲商量之后?才发的。”

采薇道:“那我多谢你的商量。”

谢珺对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似笑非笑问:“莫非你真的爱上了老三?”

采薇愣了下,沉默不言。

谢珺轻笑了笑,点?头自顾道:“我本来是打算留老三一命,但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采薇终于是被他这轻描淡写说出的恶言恶语激怒:“谢珺,他是你三弟!”

“所以呢?”谢珺看着她笑得轻风和煦。

是啊!一个?已经杀了父亲和兄长的恶魔,怎么会在意?剩下的那点?手足之情?

看到采薇脸色铁青,一旁的柳如?烟赶忙打圆场:“吃饭吧,不然凉了。”

采薇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人在屋檐下,若是惹怒了这个?恶魔,吃亏的总还是自己。

谢珺道:“是啊,吃饭吧!”说罢,将手中剥得干干净净的水煮蛋,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大概是有公务在身,谢珺只随便吃了点?,不等两个?女人用晚餐,就起身出门。只是,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淡声道:“采薇,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和老三,分明就是我先认识的你,如?今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

采薇只觉得这说辞荒谬又可笑,别说感情没什么先来后?到,就算真有,他又怎么可能早于谢煊。毕竟他是在看到谢煊的照片后?,才来到的这个?世界。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永远不可能喜欢上这种恶魔。

等到谢珺出门,柳如?烟看了看她不虞的面?色,小声安慰道:“虽然这些?年我没有在二爷身边,但也知道他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除了有缘无分早逝的妻子,并?没有过其他女人。我看得出二爷对你是真心的。”

采薇暗笑,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男人,对女人的真心又能又多真?

她瞥了眼桌上的报纸,一时胃口全无,随便喝了两口粥就上了楼。这些?日子,虽然过得郁闷,但她心里始终还残留着一股力量,一直在想办法从这里离开。可是今早那则没经过两个?当事人同意?的离婚启事,却让她几乎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击倒。不得不承认,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很有些?绝望。

若是谢煊知道自己被离婚,不知道会怎么想怎么做?大概是跟她一样,虽然恼火,却也是无可奈何吧。

这一日,采薇几乎是瘫在床上度过的,以至于晚上的睡眠比平常浅了很多。也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察屋子里有动?静。

她瞬时惊醒,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在看到从窗户跳进来的身影时,吓得差点?惊叫失声。

之所以没叫出来,不是因为她及时收了声,而是这道黑影敏捷地扑上来,牢牢捂住了她张开的嘴,将她的尖叫给压了下去。

“嘘!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让采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黑暗中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片刻后?,谢煊试探着松开手。

采薇还是保持着嘴巴张开的动?作,一动?不动?。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谢煊笑着低声道。

采薇终于??过神来,紧紧攥住他的手臂,颤抖着声音,低低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守备森严的谢公馆,是能让人丧命的狼窟。

这人是不要命了吗?

反应过来的采薇,几乎吓得浑身发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举着枪破门而入。

谢煊知道她被吓到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让她放松,然后?低声道:“我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