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喝了沈扶泽那杯奶茶后,许景末就一直对那家奶茶店心心念念。

但是也是那天之后,沈扶泽几乎每天都来粘着她。

她的耳机已经修好并还回来了,但是沈扶泽还是能找到各种理由来找她,比如说借书,借笔记,借橡皮擦,比如问问题,问课表,问天气……无所不用。

中午下早课,沈扶泽会?来一班喊她一起去吃午饭,说什么“你看其他同学都不和我们玩,我们两个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不如以后一起吃午饭?”

她不擅长拒绝人,因?此每次沈扶泽来找她的?时候她都尽量沉默,想让沈扶泽明白她在无声的抗拒,希望这人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来烦她。

谁知沈扶泽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许,每天单方面的、更加心安理得的?跟她黏在一起。除了上课时间各回各班,其余时间这人基本都粘着她,甩都甩不掉。

这也就罢了,到了晚上放学,沈扶泽还要?来一班等她一起走……

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时间偷偷去买奶茶。

终于有一天,沈扶泽家里有?事请了假没来学校。

许景末心情非常好,下了早课听着歌到校外随便吃了个盖饭,然后走进校门口那家奶茶店,准备买一杯奶茶下午喝,就买上次沈扶泽给她买的?原味奶茶。

当她开心的?提着原味奶茶走出奶茶店的?时候,跟迎面走来的一个熟悉身影面对面碰上。

许景末:“……”

沈扶泽今天没有?穿校服,也没有背书包,他穿了一套黑色运动服,内搭白色连帽卫衣。一手插兜,一手抬着手机似乎在跟谁发短信,抬头就跟她目光对上,同时打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沈扶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奶茶,她看了看沈扶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奶茶。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半晌,许景末问:“你回学校?”

沈扶泽点头:“嗯,回去一趟,我钥匙忘在教室了。”

“那你去拿,我先去午休了。”

她说完提着奶茶就跑,脚还没迈开,就听见沈扶泽问:“你买奶茶?”

许景末:“……”

于是场面就更尴尬了。

许景末提着奶茶像提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站在麻辣烫摊前她可爱的后桌陈雅。

“陈雅的?,我帮她带。”她指着站在麻辣烫前的?陈雅快速说道。

沈扶泽两手插兜里,慢悠悠“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但是话已经出口,许景末只能在沈扶泽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麻辣烫摊前,将自己心心念念好几天终于买到手的?奶茶拱手让人。

陈雅接过奶茶,笑得特别开心:“哇!他家奶茶特好喝,但是每次都要排队就有点烦,景末你好好!我今天刚好想喝他家奶茶,感谢感谢!明天请你吃零食。”

排了很久队的?许景末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不用客气。”

将心心念念的?奶茶拱手送人许景末有一点难受,陈雅又是谢她又是夸她买的?奶茶好喝,她就更难受了。

放晚学后,许景末又走进奶茶店,她这次点了个超大杯的原味,她就不信沈扶泽这个时候还能折回来拿东西。

就算沈扶泽折回来,也不一定会?再次跟她碰上。

沈扶泽还真的?又折回来了……

还真的?又跟她碰上了……

她当时已经戳开奶茶喝了两口,正嚼着口感十?足的珍珠,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追上来跟她并肩,边走边说着:“我刚去你们班教室找你,你后桌说你放学铃响就走了,你今天这么急着走是有什么事吗?”

许景末端着奶茶,笔直的站在原地,她说:“没事。”

沈扶泽视线扫过她的手,以及她手里的?奶茶,又扫过她沾了一点奶茶的唇角,半晌,他温声问道:“好喝吗?”

“还行。”说完许景末又补充了一句,“我看陈雅每天都喝,所以尝尝,还挺好喝的?,不过这东西还是少喝,喝多了长胖。”

然后她又问:“对了,你怎么又折回来了?你是又把什么东西忘记在教室里了吗?”

“没有,我来找你。”

许景末努力的?绕开话题,沈扶泽又把话题给绕回来:“我那天给你买的就是这个口味,店主推荐的?,我就猜好喝。”

“不过,原来你喜欢大杯吗?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以你的?胃口应该会点小杯。”

许景末:“店主推荐的?。”

沈扶泽:“……”

沈扶泽:“也是,大杯划得来。”

……

那天偷喝奶茶被抓包后许景末心里憋了一股气,这股气很奇妙,在别人面前近乎于无?,在同学家人面前也完全不会?发作,但一到沈扶泽面前就像是洪水决堤,堵都堵不住。

具体表现为沈扶泽说什么她都会怼几句,说什么她都怼。

沈扶泽这人也是有点毛病,被怼了不生气,两手插兜倚着墙笑眯眯的,倒是旁边一个女生跟看外星生物似的?看着她。

后面她也怼沈扶泽,只是会注意挑选场合。

那段时间她话肉眼可见的?变多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后面每隔两三天,她的桌子上会?出现一杯大杯原味奶茶,以及一张纸条:

——买多了,给你,不喝拿给别人,别浪费。

没有署名,但是一看这语气就知道是谁了,也只有某个人会?这么做,也只有某个人才?会?明明不喝奶茶,还每次用买多了做借口。

她捧着奶茶满足的喝了一口,她当然不会?给别人,奶茶这么好喝,怎么能给别人?

但是她没有忘记她跟沈扶泽说过的?,她不喝奶茶,奶茶喝多了会?长胖,因?此每每沈扶泽问起奶茶的下落,她都会说:“我给我后桌同学了,她说奶茶很好喝,她还让我替她谢谢你。”

沈扶泽会?说:“你跟她说不用客气,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她买。”

于是沈扶泽下次再买的时候,许景末还是自己喝了,然后再赖给后桌,乐此不疲。

这天放学,许景末回到家,常年不在家的?父母难得都在家,却是在吵架。

哐当!

一个花瓶碎在地上。

妈妈站在客厅冷声嘲讽:“你喜欢跟不三?不四的?人乱搞我不管你,但这是我家,我说过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我见一个砸一个。”

说罢又是一个烟灰缸碎在地上。

除了花瓶碎片和烟灰缸碎片,客厅里的?大理石地板上还洒了一地的茶水,茶叶,紫砂壶碎片,几块甜点散落在茶几旁,有?两个苹果滚到了玄关这边……

爸爸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重:“你要?说我多少次?花瓶是助理买的,烟灰缸也是。”

“助理?那个V领开到肚脐的?助理?”

“这件事随便你怎么想,但是公司的事不能开玩笑,那个项目很重要?,涉及到的合伙人也很重要?,姓金的?绝对不行!”

“是么?我倒觉得金老板挺不错,不跟金老板合作,难道要?跟那个女人的?哥哥?怎么,就睡了一次,该不会?还睡出感情来了吧?”

“我在跟你说工作的?事!”

“我也在跟你说工作的?事。”

“你简直不可理喻!”

……

吵架的夫妻并没有?注意到女儿回来了。

许景末换了鞋,视若无睹的上楼回房间,关上门,用耳塞堵住耳朵,还是挡不住楼下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

在写了两道数学题后,她丢掉耳塞,把书和笔胡乱塞进书包里,下了楼。

许景末换了鞋子准备出门的时候,吵架的夫妻终于发现女儿回来了,也终于发现女儿好像正准备出去,许父问:“景末,你回来了?诶你去哪?”

“去朋友家写作业。”

许景末闷闷丢下这句话,就关上了门,把许母的?“什么时候回来”关在了门内。

许景末关门的声音不大,门后的许父许母却愣了一下,许父后知后觉呐呐道:“咦,景末你……交新朋友了啊?”

然后他又对许母说:“你别管她,让她去玩儿,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许父话没有再说下去,他跟许母互看了一眼,各自沉默下来。

自从那件事以后,女儿就开始变得沉默,高中入学以后更甚,独来独往就罢了,也不爱跟人说话,更不与人交朋友了……说起来都是他们的错,现在,女儿终于又像从前一样愿意交新朋友了,这是件好事!是好事!

许景末背着书包一个人漫无目的在马路上走着,她想找个地方写作业,但是她又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住酒店。

她想找一个最好是既可以写作业又吵吵嚷嚷不会?让她感到孤独的地方,酒吧有点危险,网吧好像不错?还可以通宵,可是她还没成年,正规网吧是进不去,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黑网吧?

“你还没回家?”

她在手机导航里找着网吧,一个声音乍然在头顶响起。

好巧不巧的,又碰到沈扶泽。

她看了沈扶泽一眼,越过对方径直往前走,她现在很累,没精神?怼人,也不想说话。

她没有?说话,沈扶泽也没有再开口,就这样跟在她身后,陪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

突然沈扶泽大步走上来跟她并肩,指着街对面一家奶茶店说:“那家店新店开业,奶茶买一送一,要?进去坐会?儿吗?”

她停住脚步,朝街对面看了一眼,新店开业,确实很热闹,她又看了看身侧,她问沈扶泽:“你也喝吗?”

沈扶泽说:“我也喝。”

她说:“好。”

两人进了奶茶店,点了一杯原味大杯珍珠奶茶,送的?那一杯沈扶泽换成加冰的柠檬水。

两人找了一处卡座坐下,许景末就埋头开始写作业,写完作业天都快黑了,她发现沈扶泽还坐在旁边陪着她。

她的奶茶喝了一半,沈扶泽的?柠檬水已经喝完,此刻正百般无聊的?晃着里面的冰块。

她的视线跟随着沈扶泽的?动作,落在他手里的?透明杯子上,她的心随着里面的冰块晃动了一会?儿,她收起书本起身对沈扶泽说:“我写完了,先走了。”

沈扶泽站起身,杯子搁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兜里,他目光看过来。

“你要?去网吧。”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许景末移开视线,手指抓紧了书包背带,她说:“没有,我回家。”

“你刚刚一直在找网吧,你要?去网吧通宵。”

“是又如何?”

“不许去。”

夜幕降临,奶茶店里依然人来人往,这处角落却静得仿佛空气都凝固。

许景末抓着书包背带的手在用力,手指一点点深陷进硬质的?背带里,掌心被勒得生疼,她不觉得疼,她就是特别难受。

他凭什么……

他沈扶泽凭什么管她?

她没能吼出心里的?话,倒是眼眶里的?水气被逼了上来,她不想哭,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她都没有?哭过,她不要?哭!

可是他凭什么凶她?

他凭什么命令她?

他凭什么管她?

“景末,听话……”脑袋突然被揉了一下,“网吧不安全,别去。”

沈扶泽的?声音无不温柔,却又无不强硬:“我送你回家,或者去我家,你选一个。”

她想生气,可是那只大掌带着清淡的气息,将她所有?情绪都抚平了。

她慢慢垂下眼睫,睫毛颤了颤,似是思考了一下,她沙哑着声音说:“我要?回家。”

沈扶泽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一手接过她的书包丢自己肩上,一手隔着衣服布料拉住她的手碗,牵着她往前走。

“好,我送你回家。”

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传来,是温热的,是有安全感的?。

离得那么近,她可以闻到沈扶泽身上清冽的气息,像是冬日清晨山间的霜露。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身上的?气味可以这么好闻。

以至于她忘记了那天傍晚沿途的?所有?风景,只记得他身上那阵独有的?清冽气息。

沈扶泽把她安全送到家后,许母端着新切的?水果来她房间问她:“景末,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是你朋友?”

“就一普通同学。”

许景末发现自己妈妈的?眼神有?些奇怪。

许母将果盘放她书桌上,想了想又道:“这么晚了人家送你回来,你该谢谢人家,妈妈从国外带来了一些曲奇,你明天拿一盒去给他。”

“他不吃甜的?。”她说。

她发现妈妈的?眼神更奇怪了。

但是,妈妈说的没错,在奶茶店沈扶泽一直陪着她写作业,最后还送她回家,她是该谢谢沈扶泽。

于是第二天放学,两人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主动提出:“去喝杯奶茶吧,我请你,昨天喝的?那家不太好喝。”

沈扶泽看着奶茶店怔了片刻,而后笑着说好。

许景末自己要?了一杯大杯原味奶茶,然后给沈扶泽点了一杯大杯加冰的柠檬水。

后面沈扶泽再给她买奶茶,她也不赖给后桌了,直接大大方方在沈扶泽面前喝。

她说不上为什么。

就好像是,经过那天以后,有?一些东西在两人之间消失了,同时又有一些东西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