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

许景末用尽毕生全部的修养,才控制住自己不把那句“你他妈”骂出口。

撕了协议的某人懒洋洋的靠回沙发靠背上,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火气,手支着下巴理所应当的说教着:“离婚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下决定以前,你应该先同我商量。”

许景末坐直了身体没动,只掀起眼皮看过来:“我跟你商量,你就会同意?”

“那要看有没有恰当的理由了。”沈扶泽摊了摊手,“没有缘由,让我跟你离婚,我实在很难跟我家老爷子交代啊。”

那满脸的无奈,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许景末皮笑肉不笑道:“据我所知,你两个月前才把伯父气到住院,我怎么不知道,沈先生原来是个孝子?”

“那个项目按照我的计划,风险虽大但利润也高,事实上也证明了我是对的,那一个项目上我为他赚了足足十倍的钱。”

沈扶泽身体微微前倾,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原本支着下巴的手臂自然垂落到身侧。

他目光定在许景末身上不动,只弯起唇角,语速很慢:“对于老爷子,我向来很孝顺。”

沈扶泽孝不孝顺说实话许景末不关心,她现在只关心,苏彤去哪了?怎么还不回休息室?

苏彤过来她就能跟苏彤一起离开了,她实在不想跟这位瘟神共处一室。

多一秒都是折磨。

还有,走秀的其他艺人呢?怎么也不来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又是什么时候被关上的?

*

此刻的休息室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位门神。

左边苏彤,右边唐扬。

放眼望去的走廊上,黑衣保镖站了两排,个个人高马大,面无表情。

这阵仗,别人看见都绕着走好吗?谁他妈有胆子进去?

唐扬是沈扶泽的特别助理,门是他关的。

他跟在沈扶泽身边十年了,从跟班做到特助,他对沈扶泽的言行举止,心里所想,可谓揣摩到了极致。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守好门,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打扰。

而苏彤,她纯粹是不敢进去。

沈扶泽走过来时,那似笑非笑风雨欲来的模样,好他妈吓人!

虽然很多女孩都嚷嚷着想嫁给沈扶泽,但是真的要跟这个人一起生活,那还是算了吧。

就像许景末说的,他看起来好像很好亲近,实际上随时能把你弄死。

这样的人,也只有许景末才对付得来。

站了一小会儿,苏彤无声的朝右边侧了侧身体,唐扬看过来,苏彤伸出手指比了一个“1”。

唐扬意会,只是他觉得以他老大的体力,不至于才一个小时,于是他比出一个“2”。

苏彤递过来一个眼神:下注?

唐扬:下。

苏彤:玩个大的?

唐扬:玩。

……

十分钟过去,地上放着一个手机在计时,两边分别放着一堆现金,一百五十十块一块的掺杂着,其中还有硬币,已经是两人身上有的全部现金。

好像有一点点的少?

然后两人抬头,朝走廊边站着的两排保镖看过去。

*

所以当许景末拉开休息室的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聚众赌/博的场面。

远处的走廊尽头两个保镖在放风,其余的保镖在门前的地板上围坐成一圈,以口型和眼神做无声的交流,地上的赌注已经堆成两座小山。

地上坐着的一圈人和站着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而这聚众赌/博的头目,一个是许景末的助理,一个是沈扶泽的特助。

我有份你也有份,谁也讨不了谁的好。

一时间气氛很微妙。

最后是沈扶泽先打破沉寂。

他活动着手腕从许景末身后走出来,脸上挂着领导下基层来慰问员工和蔼?可亲?的微笑:“大家玩的挺开心啊。”

保镖们冒了一身冷汗:不不不,不敢开心。

然后眼睛统一“唰”的看向唐扬。

头目之一的唐扬并不比保镖好到哪里去,他嘴巴已经不利索了,哆哆嗦嗦半天冒出一句:“老……老大,你听我狡辩!”

苏彤:……

保镖:……

还说就靠你了!

你狡辩nm呢?

你倒是狡辩啊!

唐扬只得把求救的目光转投向另一头目。

苏彤:mmp!别看我!这场面我真的没见过。

苏彤被看得没有办法,她带着全村人的希望,把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许景末。

许景末:“……”

最后,许景末偏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沈扶泽。

看了大概十多秒吧,整个走廊的气氛都感觉缓和了许多。

沈扶泽手插进裤兜,长腿跨过两座小山,丢下一句“赌资充公,下不为例”后走了。

“好的,老大!”

“遵命老大!”

众人如获大赦,通通松了口气。

谁知沈扶泽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身看过来。

走廊再次被沉重,压抑,窒息的阴云笼罩。

“彤彤,你先下班吧。”许景末对苏彤说,“我今天不用你送了,明天你也不用来接我。”

交代完,许景末跟了过去,沈扶泽这才重新迈开脚步。

许景末的脚腕扭到了,虽然换了一双平底鞋,但是扭伤的那处还是有些疼。

看着前面不远处的男人身影,许景末拖着步伐慢悠悠的自己走自己的。

她没心情去追。

谁知她走得慢,前面的那人也跟着她慢。

最后两人越走越慢。

她实在没心情这么磨蹭,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刚越过沈扶泽没几步,身体突然腾空。

整个人落入沈扶泽怀里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挣扎。然后她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不喜欢别人有异议,尤其不喜欢别人忤逆他。

反正挣扎也是徒劳,一不小心还会激发某人的掌控欲从而发生一些她不太希望发生的事情,于是她就没动。

沈扶泽一路将她抱到车里,放到副驾,然后沈扶泽自己绕到驾驶室,发动车子。

霸道总裁为何不用司机,而是自己开车?霸道总裁为何给他最讨厌的人当免费司机?

这些问题许景末没空想,车上暖气很足,她靠在副驾,很快睡意袭来。

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回到高一那年雪天,那个狭窄的巷子口。

雪已经停了,马路边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小巷子里的积雪比路边的要厚。

巷子的尽头,一个穿着单薄校服的少年摔倒在雪地里,一群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围着他拳打脚踢。

“转校生!很了不起啊你!”

“老子今天就是来替你妈教育你的!你再给老子拽一个试试?”

……

“冷?来,老子这就给你暖暖……”为首的黄毛点了一根烟,朝着地上的少年脸上就烫了过去。

“住手!”

许景末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踩着雪走过去,举起手机寒声警告:“再不走我报警了。”

不良学生们朝她看过来,为首的黄毛肥厚的嘴唇吐着烟说道:“要我们走也行,这小子欠了我一道烟疤,还了我们就走。”

少年躺在雪地里,手肘支起上半身,泥和血混着雪水粘在蓝白校服上,着实狼狈,却半点不影响他的颜值。

她看过去,那人也不吝啬眼神的看过来。

狭长的眼睛弯起,分明是笑的弧度,然而浅棕色的瞳孔中却是不屑,嘲讽,和轻蔑。

明明他在地上,而她站着,可他却给人一种上位者居高临下睥睨人的感觉。

他就这么事不关己的看着这一切。

“还债是吧?”她听见自己说,“好,我来帮他还。”

她收回目光,迎着黄毛诧异的眼神,一步一步走过去……

“还你妈!”

距离黄毛一臂距离,她抄起书包砸过去,而后拉起地上的少年拔腿就跑。

他们没能跑出这条巷子就又被围住。

黄毛手里的烟还在燃烧,她担心黄毛又拿烟头去烫少年,混乱间,她抢先夺过黄毛手里的烟。

夺的方式不对,还燃烧着的烟就这么烫在了她手心。

那一瞬,她看到少年浅棕色的眼眸中好似有片刻的空白。

但也只是片刻,旋即少年眼中又恢复那种似笑非笑的冷漠,他说:“我要你帮忙了吗?”

少年唇瓣如雪,声音似冰,一字一顿:“多、管、闲、事。”

她从小到大别说烫伤,就是擦伤磕伤都很少有。不过这回是她自愿的见义勇为,受伤了她也不后悔,可是她帮助的这个人,不仅没有对她说一个“谢”字,还完全不领情。

多讽刺?多可笑?

伤口的剧痛让她有一点分神,有那么一会儿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围殴他们的不良学生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最严重的鼻梁骨已经断了,血流了一地。

而后,揍人的人没事,被揍的那群人全部被勒令退学。

那时她才知道,少年并不是没背景没后台的转校生,恰恰相反,他背景很深,后台很硬。

他是沈家的二少爷,沈氏集团董事长在外面的儿子。

沈家的大公子从小体弱多病,调养多年也不见好,还有随时翘辫子的打算,因此沈家才把这个私生子接回来,准备培养成为继承人。

沈扶泽身份在校园里曝光,自此再也没人欺负他。

而她对这个人也再也无法产生一点半点的好感。

尽管后来,许家和沈家在生意上有诸多往来,他们两个也在各种不同的场合见面,但是关系始终没有任何缓解。

两家长辈关系越好,她和沈扶泽关系就越僵。

他们在交际场合越是聊得来,私底下就越是一句话也不说。

所以再后来,在两家长辈共同施压下,他们迫不得已领证结婚,她对沈扶泽的讨厌可谓飙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沈扶泽亦然。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管这个虚伪冷漠的男人。

让他被打死算了。

因此在梦中,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走那个巷子,可是脚步却不受控制走了进去。

她又拼命告诉自己,就算看见了什么,也一定不要插手,不要管!

可是,这个梦就像是旧景重现一样,一切的一切,让她重新经历了一遍。

梦里是没有痛觉的,可是梦醒后,手心的那处伤口还在一抽一抽的疼。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暖气没关,车窗外寒风凛冽,车内很暖,她身上盖着一件不属于她的外套。

眼前是一栋两层的欧式别墅,别墅里亮着灯,温暖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在纷乱的雪中切出片片光影。

那是他们的婚房。

虽然她一次也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