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知虽然越烧越厉害,却还没烧傻,瞬间察觉了不对,赶紧朝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妹妹回光返照似的,一蹴而起,哗啷!猛地推开窗户,扒着就要往外栽!

程真知大惊失色,搂死妹妹,向后连退数步,膝窝狠狠磕到床沿,身形一个不稳,连同妹妹一起朝后倒去。

床很松软,后背没事,可怀里的妹妹却沉重地狠砸在她的胸口,砸得她重咳一声,眼前黑了瞬间。

她搂紧妹妹,又心疼又惊惧,忍不住怒道:“你疯了?!”

妹妹浑身痉挛着,额角青筋剧烈跳凸着,用尽全力声嘶力竭出一句:“我不能让她成了杀人犯!”

床边刀刃反出寒光,妹妹瞪着血丝密布的眼,突然扑伸过手,一把抓住了那刀,那么纤细的手腕却仿佛有着天大的力气,疯魔了似的,照着自己就刺!

咚咚!DuangDuang!

余露的踹门砸门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暴躁的喊门声。

程真知只觉眼前恍过白光,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几乎是同一时刻,抬手一把抓住了那光!

嘶!

痛!

两手抓着锋利的刀刃,刀刃割破皮肉,痛得她头皮发乍,下意识松了手,却又猛地抓住!

猩血顺着手腕刀刃滴答而落,猩红了床褥,惊得妹妹倒抽一口凉气。

妹妹跨压在她身上,紧紧攥着刀柄,乱发垂落,死人般灰败的脸因为痛扭曲着,猩红的眼恶鬼似的,只有那眼里凝聚的眼泪剔透如初,吧嗒一滴,溅在程真知沁血的指缝。

“姐……求你松手……求求你……”

“不,不可能!你松手!苏允说了会想办法的,你忍一忍!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妹妹剧痛在身,全靠一口气撑着,只坚持了那么两句就支撑不住,手一松,整个人跌趴了下来,浑身抽搐着,汗珠蹭在她脸侧,滚烫又冰凉。

Duang!

房门猝然踹开,余露目呲俱裂闯进来,几步扑到床上,来势汹汹,可真抱住了妹妹却又小心的像是易碎的琉璃。

“小和!”

妹妹眼角撕裂,细瘦的脖颈斜筋高凸,拼命张大嘴吸着气,却似乎什么都吸不进去,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原本鲜红的唇透出紫绀,她全身都在抽搐痉挛,就像网上的那些视频,痛苦,却又不会死,谁也帮不了她,只能自己熬。

余露的声音卡在喉咙,好半天都没再挤出一个字,她眼眶晕红,搂着妹妹,和平时的精干短艳全然不同,目光沉冷可怕,突然抬头看向她,视线从她脸上缓缓移到她手里还没丢掉的刀。

“给?我。”余露伸过手。

程真知这才?注意到手心撕裂的疼,扬手就要扔刀,却被余露一个突抢,猛地夺了过去!

“你干什么?!”

程真知反手去抢,这次没握刀刃,两只血手一起包住了余露握着刀柄的手。

余露脸上平静的可怕,与之相反的是她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余露道:“放开。”

“你放开!”

程真知烧得脸颊酡红,却像是愤怒的薄红。

余露齐耳的短发凌乱地黏在脸侧,明明也没做什么,却也出了满脸的汗,她的唇红得像是刚被开水烫过,目光倥偬,不看她,也不看妹妹,看着窗外灯火飘渺的夜,连声音都有些涣散。

“这只是开始,以后会越来越痛苦,痛苦复痛苦,倒不如打从一开始就别受这个罪。”

“捅她就不痛了吗?!你能不能理智点儿!”

“不痛。”余露垂眸看了眼脸色灰败的妹妹,眸中划过酸楚,“刀削斧砍的痛,跟这种十二级疼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可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苏允也说了会尽力救她的!你能不能别这么偏激!”

“尽力是要多久?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还是更久?”余露突然笑了,笑?声很低,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胸腔深处,却又陡然爆发,“她可是你亲妹妹!你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忍心让她这么绝望地等一个未知数?!”

程真知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也去看妹妹,却不料,余露趁机猛地一掀手肘震开她夺下尖刀,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手起刀落,直朝妹妹扎去!

“不要!”

程真知脑子轰的炸了,本能地伸手去拦!

她已经失了先机,又被余露甩得差点从床上仰翻过去,根本来不及了!

眼看妹妹就要血溅当场,却不料,痛得连昏厥都是奢望的妹妹,突然空手抓住了刀刃!

刀刃划破皮肉的剧痛,她刚刚尝过,妹妹却像是真的感觉不到那痛似的,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死命抓着刀刃,瞪着近乎撕裂的通红眼眶拼命望向她,仿佛在无声的哀求。

【别让她因为我变成杀人犯。】

【求你了姐。】

【求你!】

程真知的手已经伸了过去,妹妹哀求的视线仿佛具物化成了无数钢丝,死死缠在她身上,让她窒息,让她烧得昏沉的脑袋近乎炸裂。

之后的事,混乱的难以描述,她只记得自己发了狠的抢着刀,余露被她连撞带挤地歪倒,刀脱了手,她喘着气压着余露抢过刀,还没等扔掉,却被余露猛地一推,狠狠推了出去。

噗!

混乱中恍惚有皮肉破开声。

她狼狈地歪在妹妹身上,手背迸溅上了温热的液体。

余露挣扎着起来,单手搂着妹妹,拽着她的衣领狠甩出去!

她握着刀仰翻到床下,半条腿还挂在床上,刀举着,刀上的鲜血顺着冰冷刀身滴在她的脸上。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余露悲切的喊着妹妹的名?字。

之前还痛苦抽搐的妹妹突然停止了抽搐,空洞的眼恍过她的脸,无声无息。

她看到余露抱起妹妹飞奔而出,妹妹的小腹不断涌着血,奶白的地砖滴答了一路的腥色。

那是……死亡的气息。

她……杀了小和?

沾满黏腻猩血的尖刀叮当落地,手上的刀口疼得指尖发麻。

程真知没有起来去追余露,她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依然保持着身在地上腿在床的原姿势,死死盯着空荡荡的房门,突然嘶哑地低笑?了一声。

她真的杀了小和吗?

真的吗?

也好……

起码小和以后不会再受罪了,小和最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她答应过小和的,天大的事她来扛,余露没有成为杀人犯,杀人的……是她。

嗡嗡。

一条陌生的信息发了过来,是一张带着水印的照片。

照片里,崔娜娜跌坐地上,眼眶猩红,神情呆滞,岑岑歪靠在她怀里,双目紧闭,带着奶膘的小脸迸溅着斑斑血迹,脖子后淌着血,小腹插着尖刀,刀身全部没入,只露着个不长的刀柄,鲜血渗透两人衣衫,到处猩红一片。

水印地点是帝都郊外,时间是今天早上九点。

这信息就像第一条信息,打开后不过几秒就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程真知盯着跳转回桌面的手机,眼底血丝根根迸裂,她仿佛感觉到了血液在血管中奔涌,脑袋嗡嗡轰鸣,消失的照片透过视网膜映进脑额叶,像是扭曲了似的,从血肉模糊的岑岑,渐渐扭曲成了血肉模糊的妹妹,又扭曲成了血肉模糊的爸妈,最后定格在了苏允冰白的脸。

她的允儿倒在她怀里,腺体被割,小腹插刀,浑身是血!

她的允儿死了……死在那个狗东西手里!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难以言喻的恐慌铺天盖地而来,程真知猛地撑身坐起,地砖按下两个清晰的血手印。

谁敢碰她的允儿她就砍死谁!

她踉跄着朝外跑去,跌跌撞撞扶住楼梯扶栏,玄关门大开着,地上还有滴答一路的血迹。

程真知头晕脑胀,后颈憋胀的几乎炸裂,神智越来越不清楚,眼前的楼梯就像地狱之路,忽远忽近,冲她狰狞的笑?。

她晃了晃脑袋,没觉得好点,反而口干舌燥,皮肤烧起更滚烫的温度。

不行,她得赶紧去找允儿,她得保护她,她……

她脚下一个不稳,头重脚轻地滚下了楼梯。

好痛……

没力气了……爬不起来……

门外走廊传来高跟鞋声,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先是沉稳而行,突然顿了下,再抬步便是疾冲。

“知知!”

程真知缓缓抬起眼帘,看到的是逆着凉白灯光天使般的脸。

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晚,她易感期难以自控抱膝缩在墙角苦捱,她的允儿也是这样光芒万丈的降临拯救了她。

——你又来救我了吗?可惜这次……我已经没救了……

苏允焦急蹲下,没敢马上动她,上上下下先查看了个遍,毕竟是医科大的高材生,哪怕是药学专业,基本的急救知识还是很扎实的。

她仔细检查过,见没有骨折,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起身翻出了余露家的医药箱,暂时先帮她包扎了下磕破的额头,又包扎了那皮肉外翻有些吓人的手。

“怎么回事?怎么会伤成这样?余露和小和呢?那地上的血是……”

看着神色恍惚的她,苏允停嘴不再问了,手贴到她背后,手臂穿过膝弯,刚想抱她起来,却不料,她突然拽住苏允的袖角,呼着滚烫的气息艰难道:“难……受……”

“我知道,我带你去医院。”

她缓缓摇了摇头,稍微起了起身,无力地歪靠近苏允怀里,抬起缠着纱布的手,拨开乱发露出后颈,沾着干涸血迹的指尖点了点脖子后的位置。(我就点了点脖子说脖子难受,错在哪了?为什么要锁?害得我榜单都没有了,看到我的怨念了吗?!)

“这里……很、很难受。”

苏允看着她烧得酡红的脸,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顿了下,苏允又迟疑道:“还是……发热期?”

发热期……

程真知这才?恍惚想起苏允曾说过,被基因诱导的Omega,第一次发热期是她Omega体征最薄弱的时刻,薄弱到她甚至无法主动打开腺体释放信息素,以至于她都没想到自己这是发热了。

这时候苏允如果标记她,她就会成为彻底的Omega,如果不标记,她就会恢复回alpha,并且永远不能再进行基因诱导。

程真知不顾鲜血渗透纱布,眼神迷离地攀上她的肩,贴向苏允薄红的唇,气息滚烫的呢喃:“标记我……彻底的……”

苏允点墨般的眼眸透着挣扎,转头躲开了那吻。

“我先带你去医院。”

“我只想要你……我不想去医院……”

“不行,虽然没骨折,可还得全身检查一遍,尤其是内脏,而且你的手伤得太深,我只是简单帮你止了下血,还得缝针。”

苏允抱起她往外疾步走去,程真知两手捧住苏允的脸,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之间,眼角不知是发热期烧红的还是难过沁红的,红得浓艳,还挂着一丝让人难以拒绝的泪痕,视线迷离地望着苏允。

“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

“没有,不是。”

“那为什么不肯标记我?”

“我……”苏允担心她手上的伤,歪头躲开她的手,“我怕你后悔。”

“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就不后悔。你会抛弃我吗?”

程真知窝在她怀里,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视线却始终落在她脸上,通红的眼尾仿佛缠绕的桃红花蕊,从内而外动摇着苏允本就不太坚定的意志。

苏允道:“不会。”

程真知靠枕在苏允肩头,蹭了蹭额头,后颈隐约沁出的一丝橙子香,牵动着苏允的心跳。

程真知又问:“那你还爱我吗?”

“一直都爱。”

程真知把自己纤白的后颈朝苏允递了递。

“那你标记我,不标记就是骗我。”

苏允走进空荡荡的电梯,侧身点了下电梯下行键,阖了阖眼,睫尖微微颤着,声音艰涩。

“做一个Omega有多难,你不知道吗?”

“可不做Omega我们怎么在一起?”

“我。”

“嗯?”

“我做。”

什么?她在说什么?

程真知恍惚地笑了下,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知道她没有听错,她的允儿一贯都是这样的,什么都是以她为先,哪怕她那么伤害过她,她还是轻易就原谅了她,还要为她做Omega。

——可是允儿啊,我做Omega艰难,难道你就不艰难了吗?

“你可是FAD唯一的继承人,怎么能做Omega?别傻了。”

“我本来就不想继承,我只喜欢做实验,你知道的。”

做了Omega你的研究所还能开得下去吗?

“傻瓜……”

苏允对的评价不置可否,抱着她出了电梯,疾步赶去停车位。

她歪靠在苏允怀里,眸光空离地望着苏允弧度优美的脸,突然发现她脸侧沾了一点血迹,大概是刚刚不小心蹭上的。

她越看越觉得那血碍眼得很,实在不该玷污这么纯白的一个人。

她抬起袖子,蹭了蹭那血,直到彻底蹭干净了,这才?迷蒙地勾起唇角,满意地放下胳膊。

苏允小心地把她放在副驾驶,关上车门,转身去驾驶座。

她的视线追着苏允的身影,看苏允绕过车头,打开车门,看苏允拧开钥匙,踩下离合,打转方向盘……看苏允为她着急为她忙碌,还为她说出做她的Omega这样的傻话。

程真知无力地靠在椅背歪头看着苏允,小脸苍白,发丝黏唇,衣衫血迹斑斑,恍惚地笑了。

“允儿……”

苏允踩离合的脚顿了下,车子一下子熄了火。

这是她们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么称呼苏允。

苏允闭眼深吸了口气,这才?重新踩上离合。

“怎么了?”

“嘴干。”

“我给?你买水。”

“你亲我一下帮我先润润。”

离合又一次踩空。

苏允扶着方向盘的手微紧了紧。转眸摸了摸她的头。

“你这手是不想要了吗?乖一点,别总撩拨我。”

“那你咬我一口,咬我一口我就乖。”

“我说的你没听吗?我做Omega。”

“不要。”

程真知拔掉安全带,勾手攀住了苏允的脖子,滚烫的红唇凑到苏允耳边吐气如兰。

“我累了……我只想做个懒散的金丝雀被我的alpha豢养,你真的不愿意当我的alpha吗?”

逼仄的空间,滚烫的体温,空气中隐约浮动起微弱的橙子香,那本该淡不可闻的信息素,像是繁花拼命绽放着最后的美丽,香气四溢,无孔不入。

苏允眼睫跳颤了下,封闭针后再也不能被动打开的腺体,突然不受控制得溢出一丝清冽的茶香。

眨眼之间便是汹涌。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逻辑是这样的,能让程真知沉溺梦境不愿醒来,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感谢小刑~双火箭炮~包养议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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