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知对余露算不上太了解,可也是了解的,余露那人死脑筋,就像苏振强帮过她,她就死心塌地留在苏家,苏振强让她辅佐苏允,她就对苏允掏心掏肺毫无保留。

余露说会杀了妹妹,听着好像很不真实,却不是不可能的。

程真知动了动唇,想说两句宽慰的话,可心里乱得很,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不是词穷,只是说得入不了妹妹的心,还?不如不说。

余露很快就回来了,她们的对话戛然而止,谁都没再提起。

傍晚,苏允下了班过来接她,两人回到家,正吃着饭,张婶突然想起道:“崔家刚才来了电话,说崔小姐昨天下午就出门来咱们家了,到现在还没回去,问是不是还在,我回了说崔小姐昨天没来,她家人好像挺着急的,说是给你打?电话一直占线。”

程真知和苏允对视了一眼,眉心都蹙了起来。

苏允略一沉吟,拿出手机拨给了岑岑,岑岑前?段时间被迫订婚,关在家里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好在手机没有没收,还?能联系。

苏允只捂了一下耳朵就放下了手机,红唇微抿,抬眸看了眼程真知。

“她关机了。”

程真知猜测道:“会不会是关机睡觉了?”

“她没这个习惯。”

苏允翻出岑家的座机号,直接拨了过?去。

岑家正鸡飞狗跳,保姆早上送早饭的时候发现岑岑已经跳窗跑了,这一天一夜的,到现在还没找到人。

娜娜不见了,岑岑也跑了。

程真知第一反应是,岑岑带着娜娜私奔了,可随即又觉得不对,如果她俩真私奔了,不可能不告诉她和苏允。

尤其崔娜娜跟她很熟,崔娜娜一直觉得岑岑把她害成Omega很亏欠她,有什么都跟她说,私奔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她。

不是私奔,那就是失踪,难道跟江褚生有关?

江褚生狡猾多端,他的人已悉数落网,独独他金蝉脱壳,据说已经偷渡到了国外,她和苏允都觉得凭他自己绝对逃不出军方的天罗地网,肯定还?有其他人接应。

不管怎样,既然他已经跑了,那岑岑她们的失踪应该跟他没关系。

而?且,他都已经自顾不暇了,何必还?要抓没什么用的岑岑和娜娜?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程真知还是觉得不安,她也不想往坏处想,可就是忍不住担心。

苏允直接联络了老薛帮忙找人。

一夜过?去了,监控只查到岑岑凌晨两点多跳窗离开,最后消失在监控盲区,而?崔娜娜则是在商场洗手间失踪的,两人近几?天的通话记录里都没有对方。

警方顺着蛛丝马迹搜查,老薛也各路寻找,又过?了一天,还?是杳无音信。

如果只是普通的失踪,不该一点儿眉目都没有,越是找不到,越是不正常。

该不会真是江褚生干的吧?或者是帮助江褚生逃走的人干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顶风作案?是背后的组织下了最后通牒,他们没时间了只能冒险?还?是有其他别的原因?

程真知晃了晃隐隐发胀的脑袋,不知是急得还?是怎么,总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酸酸胀胀的很不舒服,好像是有些发烧似的。

她顾不得难受,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等等!

难道江褚生知道了岑岑是A3计划的另一个实验员?!

之前?她就觉得奇怪,江褚生是怎么知道她被诱导成Omega的?她被诱导后,明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几?个当事人,连张婶他们都没察觉她的变化的。

她是在被岑岑诱导成Omega之后,猜到的岑岑可能和A3计划有关,但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信,她也是在妹妹出事之后,无意间和苏允说起,才确信的。

可她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知道这秘密的除了军方,只有她、苏允和岑岑。

之前?江褚生调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到岑岑身上,怎么会突然知道?

江褚生又为什么要逼得妹妹割了腺体?他早已经过了龙精虎猛的年纪,不可能贪图一时的美色强迫重要的人质。

如果岑岑和崔娜娜也是江褚生或是他那边的人绑架的,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风声鹤唳的当口,冒这么大的风险?

说起来,还?没跟苏允重逢之前?,她的一举一动,江褚生似乎都了若指掌,还?曾嘲讽过?她扳倒一个小导师都这么费劲。

他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岑岑和娜娜的失踪,真的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吗?

程真知看了眼站在窗边打电话的苏允,起身进了洗手间,全身衣服都脱掉,一寸一寸地检查。

没有发现任何监听设备,衣服她是天天换的,也确实不容易动手脚。

难道是她猜错了?

程真知一件件重新穿回衣服,受伤的小腿隐约抽痛了下。

自打断腿接上后,她就落下了病根儿,时不常痛一阵,阴天下雨更是难熬。

程真知凌光一闪。

断腿?!

她记得清楚,她当时只是被打?断了腿,并没有外伤,照理说,只要打?上石膏固定好就可以了,可医生却给她安排了个小手术,还?是当即就做的,因为刀口很小,她也没太在意。

叩叩。

她进去太久,苏允担心地敲了门。

“知知?开门。”

她套上最后一件衣服推门出来,一个字也没说,摸出手机敲下一行字,转过来给苏允看。

【我怀疑我小腿有监听器,带我去检查。】

苏允眉心微蹙,二话不说,直接联系了廖医生。

伤腿里果然有监听器,半个指甲盖大小,埋了快两年还完好无损。

程真知不想打草惊蛇,示意苏允先不取出来,现在情势已经很明朗了,江褚生一直在监听着她,她知道的事,江褚生自然也知道,所以他冒险抓走岑岑就成了情理之中。

可苏允这边有军方保护,岑岑不是也该有的吗?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抓走?

程真知用手机敲字问苏允,苏允垂眸回给她。

【她只是我的助手,关键数据并不知道,抓了她也只能知道一些皮毛,而?且,不保护就是最好的保护。】

原来如此,如果军方真派人像保护苏允这样重点保护,江褚生怎么可能查不出蛛丝马迹?反而?还?会暴露了岑岑。

如今他们大概真是狗急跳墙,抓不到苏允,只能抓走了岑岑,岑岑又是Omega,只要标记了她,她不就得任人摆布了吗?

苏允又敲了一行字。

【别担心,他们既然想要数据,岑岑就是安全的,崔娜娜虽然是诱出岑岑的诱饵,可也是威胁岑岑就范的重要人质,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知怎么,程真知脑中突然闪过了妹妹从手术室出来时惨白的脸。

不会的,没有几?个Omega像妹妹这么刚烈,她们不会有事的。

真的……不会有事吗?

一串隐藏号码突然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崔娜娜和岑岑被反绑在椅子上,精神萎靡地垂着头,像是昏厥了过?去。

【想救她们?拿数据来换。】

信息里并没有提到交换地址,只这么一句,发来不过?几?秒就消失了。

她的手机有监控,军方马上捕捉到了线索,一路追查,却只查到了服务器在国外,并不是国内的。

军方有他们的追捕方式,程真知也不能干等着,她和苏允达成一致,演了一出偷数据的戏码,确保让监听器那边的人相信她手里的数据是真的。

数据“到手”,她联络不上对方,只能等对方主动联系她。

暮色四合,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她没等来江褚生的联系,却等来了妹妹发热期吗啡无效的消息。

为了给江褚生联系她提供时机,苏允假意忙别的并不在家,她匆匆给苏允打?过?去电话,拿了钥匙直奔医院。

到医院时,妹妹已经不在,保镖也不见了踪影。

护士无奈道:“能试的法子都试了,没用,她还是很难受,她的家属就强行带她离开了。”

守着妹妹的只有余露,她马不停蹄赶到余露家,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邻居伸头道:“她很久没回来了,家里没人。”

程真知心急如焚,偏余露的电话关机,正想打到苏允那边问问余露是不是把人送到别墅了,苏允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余露把保镖都赶走了,已经回家了,别担心。”

“哪个家?”

“新华路。”

那是余露以前?的家,是她自己买的复式公寓。

程真知晃了晃烧得昏沉的脑袋,挂了电话,一路赶往新华路,和之前?一样,厚重的防盗门紧紧锁着,任她怎么按门铃踹门都没人应。

这可怎么办?

程真知心急如焚,果断联系了锁匠,加钱让他赶紧撬锁。

锁匠拍下她的手持身份证照,这才拿出工具,三?两下就撬开了她怎么也弄不开的锁。

她推门进去,正看到余露拿着一把扁长的菜刀从里面出来,余露像是没看到她似的,瞪着直勾勾的眼,径直走向?卧室。

她大惊失色,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了刀子,猛地把余露推开,快余露一步进了卧室,砰地反锁了门。

卧室里,妹妹背对着她滚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头发都一缕缕湿黏在一起。

她喘了口气,一步步走了过?去,湿发凌乱地遮了妹妹的脸,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她的是手古怪的扭曲着,胳膊微微颤抖,隐在乱发后的红唇紧咬着,血迹蔓延了半个下巴。

“小和!”

她随手把刀搁在床上,俯身抱起妹妹。

乱发向后散开,露出了妹妹灰白的脸,跳凸的青筋,痉挛的脸部肌肉,一层又一层冷汗凝结成豆大的汗珠,眼瞪得格外的大,眼角几?乎撕裂,眼底猩红欲滴,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只一眼就惊得她差点反射地扔了妹妹。

“我、我带你去医院!”

她强压住几乎要跃出胸膛的剧烈心跳,试图抱着妹妹站起来,妹妹却抖着那半弯半抽搐的手指,一把揪住了她的前?襟,从嗓子深处万分?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窗……”

“什么?你说什么?”

妹妹勉强移动视线看向?窗户,痛得喘不上气?,却还拼命重复着那个字。

“窗……窗……”

“窗户?窗户怎么了?”

她手肘撑着床沿,身上越来越不舒服,踉跄的抱着妹妹艰难站了起来,呼了口滚烫的气?,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突然发起烧,绕开床尾,到了窗边。

妹妹抖着惨白的手伸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一侧推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