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房门轻松拧开。

咯吱吱。

房门推开。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每一个声响都格外清晰。

程真知轻手轻脚进?了屋子,反手反锁了门,主卧漆黑一片,只有没拉严的窗帘缝隐约透来的一线月霜。

月霜笔直地落在床尾,看不清床头躺着的睡熟的人。

程真知勾着脚尖,尽量把拖鞋绷在脚底,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免发出哪怕丁点的声音。

鼻翼下充斥着浓烈的香气,经久不散,要不是那上百片抑制剂堆砌和那十二支隔断剂的支撑,只怕她早就神?志不清。

那么多药用在身上,会不会影响生殖系统?会不会有副作用?

一粒alpha专用避孕药都让岑岑拧紧了眉头,为什么这么多抑制剂隔断剂她却一个字也没说?

对岑岑,程真知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毕竟香水要花不少钱,岑岑虽然一直伪装的很好,可细枝末节能看出,她并不是苏允的粉丝,至少不是铁粉,她似乎只是配合崔娜娜的狂热。

崔娜娜这样的狂热粉,家里又有钱,斥巨资支持她买香水她理解,可岑岑也这么积极,怎么想怎么可疑。

如果说岑岑是为了崔娜娜才这么做,那就更不合理了。

岑岑很重视崔娜娜,这个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得出来,她怎么可能让崔娜娜轻易涉足这种危险的家族秘辛?

这不是开玩笑,如果苏允真是beta,一旦曝光,所有知情人都有可能遭到报复。

明知道岑岑不对劲,可她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对她来说,不管岑岑在设计什么,都不重要,能帮她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苏允到底是beta还是alpha?

这一切有到底有没有苏允的手笔?

不重要,通通都不重要。

她倒希望苏允参与了,这样她才更能心安理得地离开。

门口到床边,短短几步的距离,程真知小心翼翼地走了足足一分钟。

这大概是她穿越以来最长的一分钟,六十秒,每秒都像是走在了心口,压抑不住她狂跳的心。

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脑袋昏昏沉沉,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她晃了晃脑袋,湿发黏在背后,连同湿漉漉黏在身上的睡衣,让她很有些不舒服。

秋夜,本该是冷的,为什么她这么热?

好热……

连呼出的气息仿佛透着滚烫的浓白。

她垂眸望着床上的苏允,苏允侧身而窝,薄被微微笼着起伏的曲线,昏暗中看不清苏允的脸,只能隐约看到黑发散在如雪的软枕,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即便再?怎么昏暗也能分辨一二。

程真知缓缓俯下身,滴答,一滴水珠顺着发梢滴在了苏允脸上。

苏允微微蹙了下眉,搁在被外的手臂稍动了动,细微的摩擦声后,一切归于平静,苏允并没有醒来。

程真知越靠越近,水珠不断滴落,滴在薄被上晕开一朵朵浅淡的水痕。

“苏允……”

淡淡的一声,叹息般回荡在静谧的深夜,一个舔糯的吻落在了苏允耳根。

苏允侧了侧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降临,依然平静地睡着。

又一个吻,顺着苏允冰白的脸颊,滑到了她的唇角,直至堵住了她的唇。

苏允有些呼吸不畅,终于不情不愿睁开了眼。

“唔……谁?”

“最爱你的……程真知。”

“嗯?你干什……唔!”

薄被突然被撩开,一身湿裙冰凉凉就靠了过去!

苏允挣扎着勉强侧开头,昏暗中,漆黑的眼瞳幽如寒星,目不转睛凝视着她。

“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

程真知眼眶熏着不自然的红,气息滚烫如火,意识已经徘徊在危险的边缘。

“绝、不、后、悔。”

凌晨三点半,崔娜娜不放心地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跑到主卧门前,贴着门板听动静。

“怎么这么安静?这都一个多小时了,怎么会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岑岑打着呵欠也附上耳朵听了听,不甚在意地拽着她回了客房。

“别担心,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你怎么知道?”

“直觉。”

又过了半个小时,隔壁果然惊天动地,听得崔娜娜面红耳赤,捂着被子一夜都没睡着。

岑岑好笑的拽下被子揶揄她:“听不到时你想听,听到了你又害羞,做人要不要这么矛盾?”

话?音刚落,苏允的声音就从隔壁传了过来,说的那句话,羞得崔娜娜立马又蒙住了头。

片刻后,崔娜娜突然又掀开被子,惊觉有些不对。

“刚刚那是小苏总说的?”

“不然呢?”

崔娜娜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正听到程真知被逼得哼哼唧唧回了苏允一句。

妈呀!

崔娜娜羞得猛地捂住了脸。

“这都什么羞耻台词?!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岑岑悠闲地靠在床头,拉着她搂进?怀里,还不忘往上拽了拽被子,把捏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这种话?本来就是这时候说的,不然你以为该什么时候说?”

崔娜娜拱了拱脑袋,仰头望着岑岑,这个角度看去,岑岑的睫毛格外的明显,扑闪扑闪像两把小扇子,崔娜娜忍不住上手揪了下,揪下一根长睫毛。

“每次看见你这睫毛我就羡慕嫉妒恨,真想给你揪光了。”

“那你继续揪,我无?所谓。”

“切,说得好听,真给你揪秃了,变丑了,你还不得打死我?”

“不会,顶多让你负责。”

“负责再给你种上?”

“不是,是负责娶了没人要的我。”

崔娜娜噗嗤一笑,“我倒是想,可惜我不是alpha。”

被睫毛带偏的崔娜娜,突然又听到隔壁苏允滚烫的嗓音说了一句话,立马又想起了刚才话?题。

“我怎么越听越不对?知知不是alpha吗?”

“嗯,怎么?”

“那怎么会是小苏总逼知知喊老公?”

话?音未落,隔壁又传来程真知带着哭腔的声音。

崔娜娜听了大半天,多少免疫了点,现听现问:“你听,怎么会是知知求饶说自己不行了?”

岑岑低头,额头抵上崔娜娜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

“你猜呢?”

“我要猜得到还用问你?”

隔壁又说了几句崔娜娜不敢听的,一句比一句没下限,崔娜娜再?怎么适应也忍不住脸颊滚烫。

“小、小苏总原来是这种人的吗?怎、怎么能强迫知知说、说这种话??”

岑岑蹭着她的额头,微叹了口气,缓缓阖上眼,长睫不时刷过崔娜娜挺翘的鼻尖。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都是有很多面的,你又怎么知道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就像我,你自以为了解我,可实际真的了解吗?”

崔娜娜忍不住挠了挠痒痒的鼻尖,嘟囔道:“我怎么不了解你了?你喜欢滑板,喜欢足球,出冲浪,对了,你还喜欢臭豆腐,这种事我都知道,我怎么不了解你了?”

岑岑搂着她紧了紧手臂,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唇瓣轻轻扫过崔娜娜温软的脸颊,比睫毛刷在鼻尖还要痒,痒的崔娜娜心脏扑通扑通不受控制的加快了速度。

“嗯,了解,你最了解我,那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吗?”

“最喜欢……自由。”

“对,也不对。”

“怎么不对?”

“我是喜欢自由,可我最喜欢的那个,却是可以让我放弃自由,丢掉良心,甚至自尊都可以不要的。”

“啊?是什么?!”

崔娜娜扑闪着水润润的大眼,拼命仰头想看一眼岑岑,却被岑岑按着脑袋,直接按到了肩头。

“睡吧,她们大概还要折腾很久,你放心睡。”

岑岑一语成箴,崔娜娜枕一声声的脸红心跳,还有那一句句的不敢听,终于沉沉睡去,再?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隔壁依稀还有声音,床边的木桶却没了,满地的水痕已经拖干净,香水瓶药盒软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也都不见了踪影。

崔娜娜迷迷糊糊摸出手机看了眼,已经下午一点了。

她打着呵欠下了床,一推门就见岑岑拎着饭盒进?来。

“醒了?正好,饭已经送过来了。”

崔娜娜指了指主卧门,小声捂着嘴道:“咱们用不用喊她们起来?”

岑岑打开饭盒,一碟碟菜摆在餐桌。

“不用,吃完咱们就走。”

“走?走去哪儿?”

“先去我家。”

“这……不好吧?你妈好像不太喜欢我。再?说我得等知知出来,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岑岑拿了筷子递给她,语气波澜不惊:“不是丢她一个人,咱们回去还能跟她联络。”

“那不还是丢她一个人吗?我不走!”

岑岑没再更她争辩,主卧还躺着两个人,这种气氛下,她俩也没心思慢慢享受美食,飞快地吃了饭。

岑岑收拾饭盒的工夫,崔娜娜又贴在门板听了听,时间越久,越是心急如焚,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又怕害了她家允鹅,又怕还了知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正忧心忡忡着,岑岑突然收拾了她的东西,揽着她的肩就往玄关走。

崔娜娜压低了嗓音道:“你干嘛?”

“听我的,先走,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你解释了再?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怎么就不是说话?的地方了?昨晚你不也跟我说了挺多的吗?”

岑岑一向很听她的,却不料这次态度格外的坚决。

“听话!走!”

“我不走!”

岑岑深吸了口气,突然一个旋身,按着崔娜娜按在了门板,歪头就是一吻。

崔娜娜傻了,唇上的柔软迷幻的仿佛梦中,她呆呆地任她吻着,脑细胞瞬间罢工,什么都没办法正常思考。

她……她这是在干嘛?

她是Omega,她也是Omega。

她……这……

岑岑手下没停,一边吻着,一边咔哒一声拧开了房门,推着崔娜娜就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砰地一声门响,瞬间惊醒了崔娜娜,可已经来不及了,门关了,她没有钥匙!

“你!你干什么?!”

原来吻她是为了哄她出来?!

崔娜娜突然胸口熊起一团烈火,说不出的愤怒,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没了都没这么愤怒!

她控制不住抬起粉拳捶在岑岑肩头。

她平时缺乏运动,又是娇娇弱弱的Omega,想也知道力气大不到哪儿去,可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捶了那么一下,岑岑当即趔趄了下,捂着肩吃痛地弯了腰,嘶嘶只抽冷气。

崔娜娜吓到了,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岑岑,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这么神?勇。

“你、你没事吧?”

岑岑抬起头,湖蓝的眸子水光盈盈,虚弱地望着她。

“我……没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随便吻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一看她这样子,再?多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崔娜娜心疼地上手扶住了她。

“我气的又不是你吻我,而是你干嘛要骗我出来?”

岑岑越发“虚弱”了几分,整个人都靠在了崔娜娜身上,手还顺便揽住了她的腰。

“怎么回事?明明捶得是肩膀,怎么头这么晕?好晕……”

崔娜娜一下子就慌了,什么也顾不得问了,赶紧扶着她往电梯走去。

“不会是我不小心捶到什么穴位了吧?走走,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两人坐上电梯走了,走廊恢复宁静,午后的阳光淡淡,公寓客厅也寂静无?声,只有紧闭的主卧门后,依稀还有隐约的动静。

凌晨三点,空无一人的走廊静谧无声,咔哒一声门响,程真知扶着墙艰难地走了出来,门都没敢关,跌跌撞撞赶去电梯,连按数下,匆匆进?去,虚弱地靠着电梯壁,仰头喘着气。

头昏昏沉沉的,两天没吃饭,又折腾了那么久,真的是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真想好好休整休整再离开,可她不能,多待一秒,她就多一秒的危险,必须马上离开。

一路下了楼,捏着顺来的苏允的车钥匙,抖着手拧开油门,连试了几次都没能踩稳离合,好不容易起了步,脚一软,熄火了,再?试,又熄,她仰身靠着椅背,拼命地喘着气,像是重伤未愈似的,好半天才勉强稳住,再?度踩下离合,面前开出了小区。

去哪?

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才会穿回原世界。

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怎么还没离开?

是还缺什么必备条件吗?比如穿过来时穿的衣服?或者同样的地点之类的?

程真知迷迷糊糊想着,实在想不到该去哪里,干脆开着一路到了火车站,随便买了张最近的火车票,虚弱地随着人潮上了车。

一路上,不少人扭头看她,窃窃私语声不断传入她的耳朵。

“啧啧,又一个被糟蹋的,真惨。”

“惨什么?让她不小心,活该!”

“说得也是,Omega就不该半夜三更出门。”

“她是不是被标记了?信息素的味道有点不一样。”

“临时标记吧?算她运气好。”

“只有一个alpha的味道,还是临时标记,啧,那alpha还真是善良,要是我,不把她腺体咬穿都是好的。”

“你可得了吧,你都标记多少Omega了,你顾得过来吗?”

“这还用顾?高兴了就给点儿信息素安抚一下,不高兴了随便他们怎么难受,关我p事,谁让他们浪,我肯标记他们是我善良。”

这还是程真知穿书一来,第一次听到这么恶意的声音。

她烦躁地闭上眼,那一字字一句句,和记忆深处的恶意不断重叠。

【肯定是她主动勾引导师,还诬陷导师抄她论文,她一个大三生有什么好抄的?也不看看自己专业课都考了几分?】

【他们班班长都贴了照片了,她半夜跑到男生宿舍,还想勾引班长帮她诬陷导师,人家班长才看不上她个绿茶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贱人就是矫情,自己学习不行,光想歪门邪道,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谁都逃不过她的五指山?】

【这种人就该记大过!扣学分!】

【呸!什么扣学分?我可不想跟这种人当校友!必须退学!】

够了!你们踏马什么都不知道!自以为是正义使者,都是狗屁!!

程真知太阳穴剧跳着,脑袋几乎炸裂,她忍受不住,猛地抱住了头,整个人蜷缩在座位上。

头快炸了!真的要炸了!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搭到了她头上,身后坐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把自己肩头的驼色披肩盖了过来。

老太太绕过座位,悉心帮她遮严实了后颈,连同衤果着的脖颈和口鼻全都裹在了里面。

“别在意他们说的,你有临时标记,这会儿谁也动不了你。”

临时标记?

程真知昏昏沉沉的,终于正视起这个词。

她仰头望着花白头发的老太太,茫然道:“我……我是alpha,怎么会被临时标记?”

“你是alpha?”

老太太有些惊讶,牵起她的手凑到鼻翼下嗅了嗅,片刻后放下,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去了她的座位。

老太太的老伴配合地起来,绕过她们坐到了程真知的位置。

老太太拉着她坐下,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虽然味道淡了很多,可这的确是被临时标记后的Omega的味道,你也不用太在意,只是临时标记,明早差不多就消散了,对你不会有太大影响。”

“可我真的是alpha,只是不小心撒上了Omega香水。”

老太太眼中的怜悯更浓了几分,牵着她的手递到她鼻翼下。

“你自己闻闻。”

程真知犹疑不定地闻了闻自己的手,并没有闻到Omega信息素的味道,倒是闻到了淡淡的茶香,有点微微的苦味。

这是……苏允……不,是余璐信息素的味道。

之前觉得苦得发涩,闻了不舒服,这会儿却觉得格外的醇香,惹得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再?深吸一口,手掌的味道不够,她下意识顺着自己的手一路闻到手腕,闻到手臂,再?闻到肩窝。

之前娜娜说好闻她还觉得可笑,怎么现在越闻越觉得好闻?好像真有一壶清茶摆在眼前,越闻越觉得浑身舒畅,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似的,那些恶意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淡淡的茶香,让她上瘾,让她有些……欲罢不能。

正贪婪得闻着,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将她惊醒。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也有过你这种时候,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可后来才知道,我们已经足够幸运,没有被彻底标记,已经是那个alpha对我们最大的仁慈。”

作者有话要说:程真知:去哔——的仁慈!老娘明明是alpha!

主角不会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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