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擦干了手再进来时,程真知已经抠开了瓶口锡纸,倒了两粒药在手心。

一见苏允进来,程真知虚捂着左肩,可怜兮兮地摇了摇手:“能不能麻烦小苏总帮忙倒杯水?”

苏允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坐下,“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主,你是保姆。”

“钱还没打过来,等于合同还没生效,我被FAD开除了不是你的员工,也没有上下级关系,所以……”

没等程真知啰嗦完,苏允不耐烦打断:“我很贵,你用不起。”

签了合同,目的达成,程真知心情放松,肩膀都觉得不怎么疼了,忍不住揶揄道:“倒杯水而已,又不是买你过夜,再说……就算我砸锅卖铁买,你肯卖吗?”

——这人怎么就正经不了两分钟?!

苏允微僵了下,抬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准随便开黄腔,说一句扣五百,说两句扣三千,说三句扣一万!”

程真知难以置信道:“不是,合同里有这条吗?!”

——本来就没钱,再这么扣下去,她还拿什么买Omega香水实施下一步计划?

“合同第二十七条,《保姆规范》解释权归甲方所有。”

“那也不能随便乱加条款,这不是坑人吗?!”

她急,苏允反倒心情好了,苏允好整以暇地向后靠在椅背,似笑非笑看着她:“所以就说,签合同前要看仔细。”

程真知闭眼深吸了口气。

要不是坑文文案特别标注:响应和谐社会,拒绝强制play!她哪会儿绕这么大个圈子?早就绑了强了回家了!

算了,无所谓了,横竖也待不了多久,任务应该很快就能完成。

“好,我以后不说了,那……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儿上,能麻烦您帮我倒杯水吗?再不吃药,恐怕明天我就不能及时上任了呢~”

苏允看了眼她笑得星光璀璨的眸子,垂眸继续翻着附加条款里的《保姆守则》。

“不管。”

“那我怎么吃药?”

“自己倒,或者干吃也行。”

“干吃?这谁咽的下去?你好不容易才把我救了,再噎死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那就噎死,丧葬费也花不了多少钱,我还图个清静。”

“清静?这么说……我让小苏总不清静了?”程真知突然微眯眼眸,压低的嗓音像是泡在鲜嫩的罂粟汁,软媚的不可思议,“那我可……真有本事~”

明明一个床上一个床下,离得还挺远,可这最后的一句叹息般的嗓音,却仿佛直叹在了苏允耳畔,莫名鼓噪着她的心。

苏允拿着文件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抬眸睨了她一眼,“你还挺骄傲?”

程真知大言不惭,“那必须骄傲!我是谁?名不见经传的升斗小民。您又是谁?最年轻的药研专家,FAD董事长,国民A神,最想嫁排行榜第一人。

正常情况下,我只能隔着屏幕舔颜,现在居然能面对面坐着,还能让您觉得不清静,我何止骄傲,我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程真知把两片药一片一片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边嚼边感叹。

“人生真是玄幻,前一刻我还身处地狱,下一秒就进了天堂,不仅奶奶的手术费解决了,还能跟最崇拜的小苏总同一屋檐下整整五年!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儿?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苏允蹙眉看着她的红唇一动一动的,又看了眼她空空的手心。

“你真干吃?”

“这还有假?”

程真知笑得眉眼弯弯,张嘴让她看,鲜红的舌尖,靡白的药糊,随着她的说话唇瓣溢上一点,红的越发的红,白的越发的白,银靡的让人不敢直视。

程真知毫不知情,舌头还小蛇般鼓动在那红白之间,继续说着,“看到没?骗你干嘛?”

苏允僵了一息,不自然地转过视线,依稀抿了下唇,硬梆梆道:“干吃就干吃,干嘛还嚼?也不嫌苦?”

“苦啊。”

“苦还嚼?自虐?”

程真知咽下药糊,舔了下苦哈哈的唇角,认真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当然要好好品尝,这是要牢记一辈子的味道。”

苏允抬眸,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你那些小伎俩别来我这儿玩,只会让我觉得可笑。”

程真知抿唇笑了下。

“好嘛~不说啦~跟您开玩笑呢,我确实崇拜你,可我更想筹钱给奶奶治病,给妹妹换□□,还想尽量治好爷爷的阿尔茨海默病,如果能顺便把欠的债还了那就更好了。”

苏允嗤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程真知满不在乎道:“吞就吞了呗,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没什么……可失去的?”苏允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程真知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摆得太快扯痛了左肩,她一边嘶哈抽气,一边解释:“别误会,我没被那神经病怎么样,我跑了的。”

这不用说苏允也知道,裙子虽然破烂不堪,但内衣完好。

苏允淡淡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得罪她的?据我所知,齐轻言虽然脾气不好,可三观还算正,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程真知干巴巴道:“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她口口声声好像跟我很熟,可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你要不说,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这可是程真知穿书以来说过的最真的一句大实话,可显然苏允并不相信。

苏允指尖轻敲了下膝头,站起身来。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明早七点我要吃到早饭。”

苏允前脚走,后脚程真知就够过了药膏,膝盖夹着,单手拧开,先搁到床边,转而开始解衬衣扣子。

虽然挺想洗个澡,可显然这会儿不合适,天眼看就亮了,抹了药睡不到两个小时就该起来做早饭,等把那纸片人打发走了再说。

扣子一解到底,破碎的红裙还在身上,右侧肩布全扯掉了,左肩的却还在,程真知试着把肩带往下扒了扒,衬衣袖挡着,效果甚微,她实在扒不下去,干脆全脱了,横竖也不能一直穿着这破烂裙子。

程真知艰难地褪下右侧袖子,再拽掉左侧,随手把那“人间天堂”丢在枕边,裙子拉链在背后,她背着手,拼命弯腰俯身,嘶嘶抽着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着肩疼排除万难拉下的拉链。

破烂红裙扔到地上,散乱的长发全都扒拉到右侧胸前防止碍事,她剜了坨药膏低头抹,草绿色的透明药膏散着淡淡草药香,还挺好闻。

她指尖抿着,均匀涂上薄薄一层,涂着涂着内衣带就碍事了。

她试着扒着带子想绕过手臂摘掉,、可胳膊稍微一抬就扯得左肩疼痛难忍,绕是绕不过去了,只能解了扣子从根本解决问题。

有了之前拉拉链的经验,反手解挂扣倒也没那么难。

小心翼翼摘掉也放在枕边,程真知又剜了一坨绿莹莹的药膏继续抹没抹到的部分。

正抹着,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没等程真知反应过来,门吱呀而开,苏允拿着套衣服进来。

“明天你先……”

海风徐徐的声音戛然而止,苏允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托着衣服,黑瞳灼灼望着她,托着衣服的手缓缓攥紧,攥得衣服陷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褶皱。

“……先穿这套。”

大喘气的“先”字,总算是连贯了停顿足有五秒的一句话。

苏允不自然地眨了下眼,微垂眼帘,目不斜视地走到床尾,放下衣服,转身开门出去,一路下来,脚步没有顿哪怕一下,每一步都像是拿米尺丈量好的,均匀又规律,却又自然到了拘谨的地步。

“你的手机在抽屉里。”

“呃……嗯……”

咔哒一声关门响,苏允走了,程真知举着那坨害得她没法拽被子的药膏,好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肩头被药膏浸润的凉丝丝的,胸前空荡荡也凉丝丝的,有什么在凉丝丝中悄然绽放,艳若红梅,辉映着程真知爬满绯红的脸。

隔壁卧室。

苏允平静地走到床边,平静的脱下衣服,平静的打算洗个睡前澡,平静地拉开门,看着黑黢黢的客厅,又平静地关上,不知怎么走成同手同脚,矮身坐到床边,拉开被子躺在枕上,心里自言自语:这里不是家里,浴室只有客厅那一个,先不洗了,睡觉。

她闭上眼,安静地躺了一分钟,突然侧身蜷缩成一团,被子整个捂到了头上。

两个小时候,闹钟滴滴滴准时响起,程真知艰难地爬起来,困得眼皮打架,苦逼地盯着那脱得容易穿得难的bra,费尽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没能挂上挂钩,只得空荡荡套上棉T,轻手轻脚进了厨房。

一条胳膊应该能……切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