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半分钟的沉默。

总算明白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岑星身体里的血液仿佛一下子涌到脸上,他试图抽回手,谁知陆明燊看似没有用全力,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大有人赃并获的气势。

怎会这样?

闭上眼,岑星开始认真思考该不该立刻装晕倒,或是当场把自己掰直?如果是直男的话,和兄弟接吻、比大小,感觉很正常?

“你、我,”岑星在开口前一刻,否决了假扮直男的想法,艰难解释:“是个误会。”说出口,岑星哭出来的心都有了:这不是挖坑给自己跳么?!

果然,面对一脸被欺负的岑星,陆明燊似笑非笑:“什么误会?”要不要马上“澄清”?

“我想睡觉。”岑星已经不敢抬头看那人的表情,怕陆明燊要亲身证实“不是幻觉”,索性整个人倒在枕头上,装作感觉不到尴尬:“你也睡吧。”说完又想咬自己的舌头,他说的睡觉不是暗示,单人睡觉。

“啪嗒”一声,陆明燊关掉灯。

安静是一种奇特的气氛,岑星听到自己快蹦出胸膛的心跳,以及交织的呼吸声。

“小星。”陆明燊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有磁性,在被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岑星几乎能描绘出他的掌纹:“你的顾虑是什么?”

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岑星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又想起那个过于真实的梦,有温柔有激烈,似醇酒般后劲无穷。

正当岑星想得出神,整个人忽地落入一个厚实的怀抱,陆明燊的吐息柔柔拂过他的耳廓:“脱敏训练。”两人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十指紧扣,那人的嗓音似有魔力一样:“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但也不可能放开你,陆明燊在心里这么想。

假如岑星没有出现,他不会对生活抱有其他非理性想法,然而怀中的人就像在固定流域中猝不及防出现的分支,让他偏离原来的轨道,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嗯。”岑星窝在他怀里,脑中放空,默默闭上眼,感到身后的人呼吸贴得越来越近,像猎豹标记领地,一不留神,耳垂便被一片湿润包裹。

以为自己会紧张,岑星微微张开嘴,感觉到那人的耐心,并不急于攻占,而是用舌尖来回撩拨,似在含化一颗牛奶糖。

被子下的睡衣下摆不知什么时候被撩起,扣子松松垮垮,要褪不褪的衣服,比没有穿更引人遐想。

睫毛轻轻扇动,岑星本与他扣紧的手渐渐松开,头枕在他怀里,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光滑如玉,精致得让人心颤。

就在岑星以为要发生些什么时,陆明燊堪堪收回手,用被子卷好他:“该睡觉。”

岑星:……是刚才试验得不够吗?

然则说也奇怪,尽管陆明燊“半途而废”,这晚岑星不仅没有前几晚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反一夜无梦,睡得分外香甜。

醒来后,岑星认为,这归咎于他的角色,从被迫当1,变成了一条咸鱼,大概令人安心?

在这之前,他没考证过陆明燊那方面,以致被流言带着走,要是换个人,昨晚的举动,他要么会被当成X骚扰,要么会被当成挑衅;幸亏那人是陆明燊,他只是极有可能要和对方探讨马术,不穿衣服那种,真是值得庆贺(?)

换好衣服,岑星匆匆下楼吃早餐,见陆明燊已在桌旁,不紧不慢喂小金吃零食。

“昨天忘记跟你说,接下来三天我要去参加欧洲杯。”试图表现出什么都没发生,岑星坐到他身边,捻起一块芝士,小声道:“你复健不要偷懒。”

思前想后,岑星单方面以为,昨晚的“幻觉”,一定是复健的成效。

“室内场地赛的地点在我大学附近。”陆明燊没揭穿他的故作镇定,揉了揉小金的头,淡淡道:“有空可以去逛逛。”

这次的马术欧洲杯,岑星表现得比上次巡回赛成熟得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陆明燊答应的观赛,依旧没在这回发生。

还有就是,连续两天,陆明燊除了简单的早晚问候,似乎没有跟他多聊。

难不成是由于那晚的意外,陆明燊表面上说不介意,其实在生闷气?岑星一秒否定了这个念头:那人要是生气,哪会拖这么久,或许是公司有事在忙?他明明不是会胡思乱想的性格。

到比赛结束那天,岑星准备参加赛后庆祝会,一个和他聊得来的骑手私下将他拉到一旁:“你没事吧?不用强撑,可以先回去。”

岑星:?

“你先生的事,我们都知道。”对方以为他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尝试安慰道:“商场就是这样,有起有落,以陆先生的人脉和能力,总能东山再起。”

他到底在说什么?岑星礼貌不失尴尬和对方寒暄几句,随即收到一条与陆氏有关的新闻推送:兄弟反目!陆氏上演夺位大戏!

难怪这两天陆明燊几乎不说话,岑星想也不想拨通那人的电话,才记起两人有时差,现在另一边应该是深夜。但没等他懊恼,对面飞快接通,陆明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恭喜冠军,你不是要参加庆祝会?”

是心情不好睡不着吗?岑星捏住手机,突然有种想立刻飞到他面前的冲动,抿了抿唇,半带责怪半劝说道:“怎么这么晚不睡觉?”

手机那端传来一声轻笑,岑星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下一刻,陆明燊的话令他心跳兀然加快:“我在你住的酒店。”

想见一个人,马上就能见到,这种机会有多少?

等岑星平伏心绪,发现车已到酒店门口。

陆明燊定的总统套房在顶楼,随电梯上升,他看向镜里的自己,眉头蹙了蹙:脸上的红晕未散,这就算了,直接从场地赶回来,身上的骑士服还没来得及换,短西装皱了几道,长马靴与奢华瑰丽的酒店装潢格格不入。

不能这么狼狈,他用手抓了抓蓬松的头发,抚平衣领的皱褶,至少看起来干干净净,如果有香水之类的会不会好一点?

“先生?你要出来吗?”电梯在顶层停定,岑星还在整理衣服,门外的侍应委婉提醒。

“嗯。”岑星稍一点头,踏出电梯那刻,他一眼看到透明落地窗前,坐着熟悉的人。

陆明燊侧对着他,出神望向窗外,温暖的日光给他的脸部轮廓描上一轮柔和的白边,精致俊逸的长相和身上的天生贵气,静静坐在华丽的灯饰旁,如同一幅油画。

这一瞬,岑星脑海中蓦然浮现一句诗:“未见令我思,既见胡不喜”。

似是察觉到背后的视线,陆明燊回过头,他的小骑士站在电梯口,眼巴巴望着他,像只迷路的小鹿,于是他向岑星伸出手。

下一刻,笑意像融化的蜜糖,在岑星嘴边漾开,陆明燊看着他轻快跑来,马靴踩在地毯上,带着户外清新的气息,令人心生向往。

“抱歉,我以为能来得及去看你比赛。”握住岑星的手,陆明燊想将人抱进怀里,又怕会吓到他,沙哑道:“你穿骑士服很好看。”

公司的异动,陆明燊在三天前就收到消息,并把对方的一举一动摸得清清楚楚,就等人上勾,唯一没料到陆明烨做事拖泥带水,让他多花费了一天。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知道陆明燊还记挂着这件事,岑星来前心底那一点小不快也烟消云散,坐到他身边,浅笑问:“你过来谈生意吗?”

陆明燊摇头:“想过来看你。”

他说的是真话,可在岑星听来,以为他是心灰意冷出走国外,挨近他身边,轻声道:“我有看到新闻,没关系,我会陪你。”

事实是,陆明烨以为一点雕虫小技就能独掌大权,陆明燊权当给他一点教训,处理完才过来,没想到,岑星会因此担心。

“所以,你可以和我一起散散心吗?”陆明燊垂下眼,不让他看出心中窃喜,顺势将人拥入怀里:“譬如现在,我们可以到顶层餐厅,开瓶你最喜欢的冰酒。”

狐疑看了他一眼,岑星眨了眨眼,陆明燊看上去并没有很沮丧,不好细问,便顺着他:“好。”

两人一起坐观光梯到顶层时,岑星提议:“明天我们可以去你的学校逛逛。”

陆明燊正要回答,一位女士停在他们面前:“明燊,是你吗?”

“苔丝夫人。”陆明燊握住她伸出的手:“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们正计划明天去学校。”注意到恩师的视线,陆明燊牵起岑星的手:“没来得及正式介绍,他是我先生。”

“很高兴认识你。”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苔丝夫人松了一口气,礼貌对岑星道:“你好,我是明燊的老师,明天你会一起来吧?我会准备最好的茶点。”

“当然。”岑星和她握过手,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好奇问:“她气质真好,看上去更像一位音乐家或文学家。”

“她是文学教授。”猜到岑星的想法,陆明燊边和他在座位坐下,边笑道:“我虽然念的是金融,不代表对其他科目不感兴趣。”

谈及诗歌和文学时,岑星注意到,陆明燊会敛起属于商人的锋芒,表现得儒雅温润,气质不输书香门第的贵公子。

“你有没有听说过,庞贝古城的恋人?”陆明燊的话唤回岑星的注意,他答道:“没有,我只知道那是一场可怕的火山喷发,夺走整个城市人们的生命。”

陆明燊凝视着他:“几百年后,人们挖出了庞贝古城的遗址,灾难降临那刻,有人徒劳抱紧自己的财产,有人向神明祈祷,有一对恋人,他们互相拥吻,在对方怀中逝去。”

讨论这个故事那节课上,苔丝夫人问:“当名利纷扰成过眼云烟,一切会被原谅和遗忘,最后一刻,你想看见谁的脸?”

陆明燊曾两次想起这个问题,第一回是在残疾后独自关在卧室那三天,他憎恨这个世界,巴不得能立刻离开;第二回则是现在,对面的岑星眼神像水晶一样闪亮动人,哪怕是他,好像也能获得救赎。

熔浆不会蔓延到太平洋,但陆明燊知道,他找到了那个特别的人。

“你还好吗?”岑星伸手搭在他手背上:“要回去吗?我们可以一边看电影一边吃。”

慢步回到套房,天色已全暗,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一进门便感觉到凛冽的夜风,扑面而来。

“我去关个窗,”岑星吸了吸鼻子,酒意让他双颊晕红,一手搭在落地窗前,他怔了怔:飘飘洒洒的雪花从天空飞舞降下,像一场独一无二的礼物。

“看,下雪了。”兴奋转过身,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岑星屏住呼吸,仿佛只要一眨眼,就会戳破眼前的梦境。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陆明燊站在轮椅旁,静静注视着他,不知道有多久。

“要、要去看雪吗?”岑星捂住脸,明明该是幸福得要飞起来的情景,他的双脚竟像巨石一般沉重,一点点挪向前。

陆明燊重新站起来,这意味着什么?

“小星。”那人的语调不再是冷冰冰,或是命令,而是带着暖化冬日的温度:“过来。”

掌心贴在陆明燊的胳膊上,岑星依旧没摆脱那种不真实感,在那人的胳膊环住他时,突然掐住他的手,用力一捏。

陆明燊:???

“是真的。”岑星嘴角的笑彻底绽开,这时他才发现,原来陆明燊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身型还比他壮实,能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难道不应该捏你自己?”陆明燊双手搂住他,鼻尖抵在他耳旁,嘴角勾起:他的小鹿真可爱。

“可是我怕痛啊。”岑星昂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黝黑的眸子鲜活、灵动。

“再等一段时间,”陆明燊将下巴枕在他肩上,贪婪地闻着他发间的薄荷香,声音低沉:“我就能抱起你。”

不仅可以公主抱,还可以抱起岑星,慢条斯理在卧室的每一处停下,直到那人求他……

“你能站多久?可不可以闭上眼。”不知道他脑海中那些不可告人的念头,岑星稍稍扯住他的衣袖,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轻声道:“我想试一件事。”

“一会没问题。”陆明燊不愿意放开他,站在原地,微微合上眼。

抬起头,岑星的眉毛刚好能够上陆明燊的鼻子,他双手小心翼翼搭在那人的手臂上,踮起脚尖,两片唇瓣轻轻贴上。

作者有话要说:*庞贝古城的恋人的资料,一半引用自网络,一半引用自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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