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流人身体绷紧,警惕地看着程扬,不知道这朔风小儿又在想什么歪主意。

原先浑不在意的模样,早就因为程扬的戏弄而化为乌有,此刻的他们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高大的躯体被捆绑起来,只能用眼睛来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

尨牙知道程扬的打算后,伸手将其余几名看守人招呼过来,几个人团在一起小声低语。

狃戈见他们聚成一团,在那里窃窃私语,心里的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冒出来了,他把脖子伸得老长,想要听听这些朔风人想干嘛,却是什么也没听见。

尨牙先是简洁的几句话将程扬的打算告诉他们,然后再告诉族人要怎样部署。

程扬听着他的部署,暗自点点头,怪不得头人让尨牙负责看管流人,他的确是个细心的人,之前程扬和他提的几点,他全部都记下了,并且还做出相应的部署。

程扬之所以让尨牙来部署,而非他自己,是因为一方面他对部落里这几个族人习性都不太熟悉了解,不能更好地发挥他们的作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起到更好的效果,而他自己相比,明显是一脸严肃认真的尨牙更有说服力。

尨牙很快讲完,转过头来,便看到伸长脖子想要偷听的狃戈。

见自己被发现了,狃戈一点也不心虚,梗着脖子和他进行对视,嚣张的气焰和之前相比,丝毫没有减弱。

但这一次,尨牙没有像之前那样气闷,脸上挂着微笑,对于狃戈所表现出来的挑衅,十分地包容。

狃戈心里担忧更甚,这很不符合常理,尨牙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

不要看他被绑在这儿还一个劲儿的挑衅看守人,其实他一直在观察这些朔风部落的族人,因为被关在这儿,能接触到的人不多,所以他就对眼前的这几个人观察得非常仔细。

在他看来,尨牙的确是个行事认真的人,但他却很看不上这样的人,因为尨牙太呆板了,就像他故意惹怒这几人,其他几个看守人都会上来打他,但尨牙不会,尨牙只会待在那里一个人生闷气。

虽然能少挨一顿打,但狃戈心里一点也不感激,反而是带着恶意的心思揣测尨牙,认为他很没用,连打人都手软。

而此刻,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尨牙现在很危险。

尨牙对着身边的族人眼神示意,他们立刻便懂了其中的含义,走到那些捆绑起来的流人面前,将他们一个个地拖出去,

最后帐篷里只剩下程扬、尨牙以及狃戈,原先拥挤的屋子竟显得有些空旷。

看着被带着的几个族人,狃戈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担心,他根本不在意那些流人的下场会如何,即便他们是他的族人,所以也没留意到那些人是被拖往不同的方向。

此刻,令他紧张的是眼前这朔风部落一大一小两人。

看着越走越近的程扬,狃戈脸皮抽搐一下,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程扬语气轻松,“你知道的,我们也不想难为你,只是想要知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这不算是假话,现在令北部这些部落担忧的,不仅是有流人随时来袭,更担心的是这批流人和南部部落扯上联系。

和拥有众多资源的南部相比,北部真的是太弱了,若是南部真的想做点什么,那简直就是朔风部落乃至整个北部的灾难。

程扬不喜欢这种感觉,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上,希望对方不要来攻击自己。

而如今疑是来自南部的流人,便让北部部落心生紧张。

“我之前就说了,我们来自南部玄鸟部落。”

狃戈直接开口报出自己的出处,他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迟疑,程扬垂下眼睫,如此自然的神态,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歪过头看向身旁的尨牙,只见他点了点头。

看来之前审问这些流人时,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这说明那些流人估计真的和玄鸟部落有联系,至少有一部分人是玄鸟部落的族人,程扬眉头蹙起,这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部落里并不希望这些流人有南部作为靠山,要不然处理起来棘手。

“玄鸟部落是南部一个强大的部落。”

尨牙觉得成羊年纪还小,可能不知道这个部落,便开口给他解释道。

“有多强大。”

尨牙静默一下,答道,“他们部落的人数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个朔风部落。”

程扬不说话了,朔风部落只有一百来个人,十个朔风部落也不过才一千多人而已,这要搁在前世,还比不上一所中学的规模呢,可放在这里,的确是相当多的劳动力。

劳动力越多,创造的财富也就越多,也就会变得越强大,意味着他们战斗力也就强大了。

看着哑口无言的两人,狃戈脸上露出一种得意,他们玄鸟部落那是在南部都相当厉害的,何况是在这些北部人眼里呢,北部在南部人眼里,不过都是一群弱者而已。

“你都不好奇你的那些族人去哪里了吗?”

程扬开口问道,那些看守的人将其余的几个流人带走了,而眼前这人却问都没问一声。

虽然这几人都是被俘流人,但经过他观察也发现了一些东西,譬如,眼前这个流人显然比之前那几个更有威信,他们可能自己都没察觉,不管遇到什么事,那几人总是下意识地看向狃戈,显然是让他拿主意。

狃戈的脸上毫不在意,随意说道,“还能去哪儿?”

在他看来,那几个人反正都是活不成了,现在被带出去,可能是被朔风部落的人杀了,也可能是被带下去严刑逼供去了,不过他相信,不管朔风怎么逼问,他们都不会说的。

“你说,如果我将他们放了怎么样?”

闻言,狃戈高高昂起的脑袋仿佛被木棒敲击了一下,他低下头,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小人儿,满脸的不可置信。

朔风怎么可能将他们放走,怎么能将他们放走,一定是假的,对,肯定是假的,狃戈脸上恍悟,仿佛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程扬脸上挂起笑意,他抬起头,眼神与狃戈对视。

“我们想要知道你们来我们北部的意图。”

即使是南部的族人,被流放了也不该跑到他们这儿来,甚至还抢夺他们的食物。

“那些人都被带下去,分开审问。”

“他们最先交代的人,将会被放回去。”

“等他回去后,不用当心被族人知道他今日所做的事。”

“因为你们都回不去,没人会知道的。”

“你说,其中会不会有人想要回去呢,从而向我们交代清楚。”

毕竟这些流人可是从北部抢走了那么多的食物,如果回不去了,那些食物就会落到别人腹中,他们辛辛苦苦地守着秘密,自己在此受苦,甚至会丢掉性命,而那些逃走的流人却可以安然自在地吃肉,心里能不怨愤吗。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只要交代清楚他们的来历,告诉朔风他们所知道的一切,他们就能回到密林中,继续过着之前的生活。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做过背叛的事,他们可以依旧过得很舒坦。

程扬看向狃戈,眼里是大局在握的自信,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严刑逼问不出来的事情,往往会在心中阴暗面被放大时有了突破口,这些流人本身便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好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放逐到密林中,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会大公无私到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

此刻,那些流人不会想着他们交代了会不会给那些密林中的流人带来麻烦,他们只想着自己能不能获得好处。

这便是人性,程扬心里轻叹,看向狃戈的眼里满是悲悯,这人身形高大魁梧,一看便知是个凶悍的人,狃戈以为自己能让那些人信服,却不知他们心中想要将他推翻呢。

靠武力征服,只会让人心生怨怼。

##

朔风部落的族人干的热火朝天,一个窑洞的大致形状差不多快要形成了。

虽然程扬想要建造一个大型的窑洞,可以一次性多烧制一些陶器,但考虑到部落里的人手以及能源问题,最后还是将步子稍稍收回来些。

新建的窑洞距离部落稍微有一段距离,是在一块光秃秃的山丘处,周围的树木都被砍光了,这是考虑到夏日温度本来就很高,再烧陶的话,容易引起火灾,程扬之前已经听猛说过一次森林大火了,要不是那条河流作阻挡,这密林附近的部落估计都得遭殃。

毕竟森林大火一旦烧起,想要灭掉就难了。

之前部落里准备冬日过冬的柴火,刚好将这一片的树木砍去很多,倒是成了一块现成的地了。

炎过来时,正好听到大家的嬉笑声,见到他来了,大家伙儿连忙招呼他过去。

“头人,你快来看看,这是咱们建造的……”

“我看着和之前差不多啊……”

“哪里差不多了,这个分明要大很多……”

“我又不瞎,当然知道这个大,我是说形状……”

大家吵吵嚷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之前那个小窑洞他们造得随意,现在可不敢了,生怕眼前的这个新窑洞会出纰漏,那他们的陶碗可不就泡汤了吗?

炎看着眼前的这个窑洞,眼里全是欢喜,一想到自己帐篷里的陶碗,他每晚睡觉前都要放在怀里把玩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可见对它的喜爱。

现在他看着这窑洞的目光,仿佛是看一个会下金蛋的老母亲,充满了慈爱祥和。

远远地,一个人跑了过来。

“头人,成羊说打听出了那些流人的底细了!”

听闻已经知道那些流人的底细了,朔风部落的族人动作一顿,纷纷露出好奇神情。

炎立刻放弃参观窑洞的想法,速度迅速地往部落处赶去。

这些忙活着的族人们羡慕地看着,他们也想赶回去看看,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看看他们眼前的窑洞,算了,还是手头的事要紧。

只有将这窑洞造成,他们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陶碗,他们可不是头人,已经有了成羊单独送的一个陶碗。

族人越想心里越是对头人羡慕嫉妒,干起活来格外卖力,看上去一点也不受之前那个消息的影响。

炎一路狂奔,很快就跑回到了部落中,准确无误地闯入到程扬的帐篷里。

“成羊,那些流人真的是玄鸟部落的族人吗?”

炎很是紧张,他的眼神紧紧缀在程扬身上,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相比之下,程扬显得格外淡定,此刻还在悠然自得地喝起茶来。

用他之前烧制成的那个陶碗,加上从密林里寻回来的不知名绿叶,看上去和茶叶不是很像,但和起来很是清凉,倒有些像薄荷的感觉。

程扬喝着开水冲泡的绿茶,神情悠然,急得炎恨不得将他手上那个陶碗夺过来,让他认真回答。

“头人,你先别急,”程扬将手中的茶水递过去,示意炎也喝上一口,“这是我制的绿茶,你来尝尝,能清心降火。”

他觉得炎需要降降火,这一阵子总是急急躁燥的,长期下来,对肝很不好,不如喝点绿茶降降火。

炎急得心里像是被火燎过,又得不到程扬的准话,心里越想越急,口干舌燥,他直接将程扬递过来的陶碗接过,一口闷掉。

这水还真挺好喝的,炎砸吧砸吧嘴,有点意犹未尽,终究是正事要紧,将茶碗小心放下,继续紧张得看着程扬。

见此,程扬叹了一口气,“这些人中的确有部分是玄鸟部落的族人……”

炎的脸色瞬间很难看,心里是又气又惧,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和南部部落有瓜葛,他们平时和那些南部也没有纠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程扬连忙解释道,“并不是玄鸟部落派他们来的,他们只是玄鸟部落驱逐出来的人……”

炎的脸色还是很差,他冲程扬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即便那些流人已经被玄鸟部落驱逐出来,他们依旧和玄鸟部落关系不同寻常,那些流人的不少亲人估计还留在玄鸟部落,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呢。

炎叹了一口气,看向程扬,心里暗道,成羊还小,虽然有天神所助,但却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人情世故的事又怎么说得清呢,谁能保证那玄鸟部落的人不会帮助从他们部落出来的流人来攻打他们北部?

程扬皱了皱眉头,随即心里一转,懂了为何头人如此担忧。

如今的部落可谓是血缘氏族部落,部落内部都是血亲关系,很多时候发生争执时,那都是帮亲不帮理。

其实这也是很好理解的,在这个丛林法则中,只有血亲部落才是他们的依靠,只有部落强大,才能生活得更好,帮助自己的部落这是一种本能的选择。

那么那些流人已经被玄鸟部落放逐了,但在那个部落看来,估计也是比他们这些北部的人要亲密些,毕竟有着共同的血缘纽带。

但事情也并不完全是这样,程扬的眼里一片清明,对眼前的局面有着很清醒的认识。

这些流人中只是有一部分是属于玄鸟部落的而已,当然,其他的流人也是来自南部的各部落,他眉头微皱,为何这些流人都是来自南部,难道他们北部很少有流人吗?

还是北部的流人早已遭遇不测了?

这个念头在程扬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程扬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南部那些流人。

虽然他们都是来自南部,但是又因为他们是来自不同的部落,单独属于每个部落的流人并不多,如此,那些南部部落又怎么会愿意为了极个别的族人出头呢?

而且,除此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程扬有一个新发现。

他不知道北部之前的流人都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放逐,而南部这些流人,经他观察,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政治斗争失败被流放出来的。

程扬眼睛低垂下来,心里思绪翻涌,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朔风部落内部族人之间关系很亲密,虽然和前世衣食无忧的生活相比,朔风部落的日子是衣不裹体食不饱腹,但他却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因为族人之间是真的相互依存,彼此依靠,没有猜忌和伤害,连平时的日常打闹都是快活的。

他原本以为,所有的部落内部的生活大致都是这样的,在物质匮乏的时期,精神上是高度的团结,可现在他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南部部落已经出现争执斗争,不仅是竞选头人,就连部落内部的族老之间关系都并非很亲密。

程扬叹气,看来他对周边环境的了解还不够深啊。

政治斗争的出现,意味着此时的南部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实力也远非现在的北部可以比拟的。

若双方真的发生了战争,北方将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了今天要日万的,没想到拖到现在才第一更,真的很愧疚,待会儿应该还有一更,但时间不确定,我尽量早些码完,小可爱们可以早点睡,明天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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