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羽流夏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

他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低着头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纵使已经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他还是时不时的能感觉到路人探究的目光。

流夏戴着棒球帽和巨大的墨镜,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深色卫衣。没有戴明星隐藏身份标配的口罩,因为他觉得那样太夸张了,仿佛在告诉别人这家伙有问题一样。

……他现在确实有点问题。

三天前,在他正在准备舞台的时候,忽然来了一群警察先生带走了他。起初,流夏还以为又是《人类观察》之类的节目整蛊,没想到真的被关进了审讯室。

警方的监控清楚的录下了「久羽流夏」进入了受害者房间的影像,不管他是否有时间作案,他也是唯一的嫌疑人。

再加上这并不是第一起案了,相似的作案手法已经是这个月第四起,久羽流夏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被警方拘留了。

久羽流夏童星出身,最近两年转型开始做偶像歌手,首张专辑甚至连续拿过六周的orin的一位,出道就是顶峰。

不仅业务能力优秀,从工作到生活都没有死角。即使没什么时间一直待在学校,成绩也相当,虽然父亲的身份一直是保密的状态,但他的母亲是曾经拿过影后的传奇美人久羽惠,大家都对她的独子抱有基本的好感。

与他合作过的人都对他交口称赞,业界的一位备受尊敬的大前辈就说过「流夏君啊,已经到了没办法嫉妒他的程度」这样的话。

曾经某位有名的狗仔不信邪,跟了他整整半年,终于得出结论:久羽流夏果然是各种意义上的完美偶像。

他被拘捕的事网络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当天晚上就上了多国推特趋势的榜首,相关趋势高达五十三个。还有记者找了关系想进来采访他,全都被七海先生拦下来了。

七海建人是他的经纪人,另一个身份是专门处理「异常」的咒术师,是个相当负责又优秀的好人。

事发之后他第一时间到了现场,并且认定了是诅咒引发的异常事件,现如今正在想办法处理这件事。

流夏个人是绝对信任七海建人的能力的,所以理论上只要在警局等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清白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计划之所以称之为计划,就是因为它永远赶不上突如其来的意外。

“……流夏君?”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带着些不确认,叫了他的名字。

久羽流夏的呼吸一滞,以他的名气在路上不被认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对于偶遇粉丝也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流程。可是今天的情况特殊,往常的经验都不可以用,他绝对不能被认出来。

装作没听见吗?还是直接跑掉……不能犹豫,再犹豫下去一定会被真的认出来的。

“我在这里。”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熟悉的声音让流夏松了口气,他拉低了帽檐,借着那个人的身体挡住了自己。

“叫你不要一个人乱跑,连日语都不会说,回家都找不到路吧。”帮他解围的少年叹了口气,牵着他的手腕,就要离开,“我们回去吧……”

“欸?”那女孩子有些惊讶,但那个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她还是不太死心地叫住了红发少年,“十分抱歉,真的不是流夏吗?”

“我弟弟有些怕生。”

赤发少年单手揽着流夏的肩,几乎是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的姿势,回过头来对那女孩子笑了笑,“你说前两天被抓的那个艺人?他不是被黑手党带走了吗。”

红头发的少年以保护的姿态,一直将久羽流夏带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松开手。这是一家私人会所,今天除了他们不会招待任何客人。

久羽流夏坐下来后,就把帽子摘了下来,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就像羽毛般柔软。

他松了口气,从墨镜上方的空隙看向旁边的红发少年,说道,“你占我便宜,征十郎,我只比你晚出生五天。”

“看来你在黑手党过的还不错。”赤司征十郎语气平稳地说道,坐在了久羽流夏身边。

久羽流夏一顿,将墨镜摘了下来,望着对方露出了可怜的表情,声音相当的低落,“征十郎,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就这样对我吗?”

“嗯,毕竟我没想到,仅仅半年没见,你就成了通缉犯。”赤司征十郎温和地笑了笑,对于幼驯染的演技见怪不怪。毕竟对方从四岁就开始演戏了,第一个被演的人就是他。

虽然久羽流夏有时候也会让他晃神,但再好看,看了十几年也该习惯了。

“我也没想到。”久羽流夏叹了口气,露出了有些忧愁的表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拒绝了。”

赤司征十郎皱起了眉,注意到了久羽流夏话里不对劲的地方,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请假。”

“……那你这个通缉还真不冤枉。”赤司征十郎拿起桌子上的茶具,倒了杯茶,将杯子推到久羽流夏面前,十分冷静,“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久羽流夏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动作端庄又优雅,就像礼仪教科书里那样规范。

赤司却知道流夏必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认真算起来他们从出生起就相识了,家里也是世代的交际,他了解流夏就像了解自己的亲生兄弟,流夏也一样,只不过他们两个都是独生子罢了。

流夏的父亲是个严格的人,对流夏的要求高到离谱。毕竟普通人不会让小孩子独自在静室里坐一晚上,只是为了培养他沉静的气质;也不会在流夏工作已经很忙的情况下,给他增添一些看起来根本没必要的课程。

所以赤司和流夏,小时候见面时,会专门拿出来时间吐槽各自的父亲。

也是这个原因,每当流夏表现出这种刻意的规矩,赤司知道,流夏大概正在纠结什么了。

“那天,东京警署被袭击了。”

赤司征十郎点点头,这件事他知道。东京警署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所有新闻都在播这个消息。

“有个自称是港口黑手党成员的少年出现在我面前,说要带我离开这里,给我自由。”久羽流夏双手握着茶杯,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着,热度透过瓷杯的杯壁传到手上。

“港口黑手党?”

“听名字就知道了吧,完全按自己心意行事的暴徒们。总之我被那位芥川君带走了,然后见到了他们的首领森先生,聊了一会儿。”久羽流夏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觉得你好像省略了很重要的东西。”赤司征十郎皱起了眉,“森先生,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个温柔又体贴的人,说话很讨人喜欢。”久羽流夏弯了弯眼睛,说道,“一不留神就被他套话了,怎么说呢,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赤司征十郎偏过头,不太想理睬他。

说出去大概所有人都不会信,久羽流夏有点中二病,症状是在家庭的严苛教导下,任何与他父亲的教育理念相反的事他都想去尝试。

可流夏从来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并不是因为尊敬父亲,而是身为偶像,他要让自己配的上这个身份。

时刻保持着微笑,温柔善意,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就连独处的时候也不会松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征十郎。”久羽流夏朝赤司的方向挪了过去,与他肩膀紧贴着,温柔地说道,“我现在去说我跟黑手党没关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所以只能暂且答应他。”

“七海先生正在找真凶,我也不能给他拖后腿嘛。”

赤司征十郎转过脸来,从幼驯染蔷薇色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开口道,“你所谓不拖后腿的方法,就是加入黑手党?”

“暂时而已,等事情解决,我就可以离开了。”

“解决不了呢?”

“我相信七海先生。”久羽流夏确信地说道。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赤司先投降了,他举起手,叹了口气说道,“和黑手党谈条件,你也不担心对方毁约。”

久羽流夏矜持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是啊,你不是普通人,你的异能力可以保证他遵守规则的。”赤司明白了他的意思,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你特地约我出来,应该不是为了给我汇报行程吧。”

“真不愧是征十郎,什么都瞒不过你。”久羽流夏笑眯眯地恭维他,塞给了他一张纸条,然后又说道,“除此之外,再帮我查个人吧。”

“嗯。”赤司看了眼纸条,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但是对于久羽流夏的信任让他什么都没问,接着他的话说道,“名字呢?”

“叫太宰治的家伙,有没有什么案底,或者可以拿捏的把柄之类的。”久羽流夏摸了摸下巴,说道,“可以的话能查查他的家庭背景就更好了。”

“他得罪你了?”赤司征十郎在备忘录上记下这个名字,问道。

久羽流夏露出了深沉的、意味深长的表情,笑着说道,“还没有。”

……

流夏不能出来太久,说完正事就打算离开了,赤司送他出去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他。

看着流夏将头发再次塞进帽子里,重新戴上了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

“我找人送你回去?”赤司问道。

“有人来接我的。”流夏说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停在了他们面前,后座的窗户落了下来,黑色蓬发的少年撑着脸朝外看。

是个与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白色的绷带遮住了一只眼睛,露出来的手腕上也缠着相似的绷带。十分的瘦弱,看起来和为了上镜好看常年控制体重的流夏差不多。

总之是个有着危险气质的男人,赤司听到流夏很熟稔地跟那个少年打招呼,“太宰君,辛苦你了。”

听到了那个名字,赤司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那个人,和大众想象中的黑手党没什么区别,黑西装黑风衣,冷着脸没什么表情。

“把我当助理使唤,要加钱的。”太宰治的声音十分懒散,看向了在流夏身边的赤司,“这位就是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也要出来见的人吗?”

流夏上前一步,挡住了太宰治的视线,笑眯眯地说道,“不是说还有任务吗?我们走吧。”

“嗯,是啊。”太宰治的声音轻快,带着明显的恶趣味,“今天的体验内容是,与敌对势力的火拼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