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棒!很厉害哟!”

“这里好,这里的颜色我相当喜欢,画得很抽象嘛,已经初见大师风范了!”

温室里繁花嫩叶,一丛高过一丛,玻璃门外的人只依稀看到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靠得很近,以及夫人不断传出来的声音。

语调高低起伏,就没间断过,除了夸还是夸,就像那一辈子没见过小孩儿似的。

楚昭昭也不是故意夸张,她以前兼职过儿童美术老师,教小朋友画画是一个,帮助他们找到自信心也是重点,都习惯了。此时楚昭昭本来就有意和顾江白亲近,夸人的话还不是张口就来。

不过她也没胡说,顾江白确实有天赋,才三岁半大,握笔用色十分大胆。

有些人画了一辈子画还是中规中矩缺少灵魂,而有的人从小就天赋具现,极具个人特色。

“这里加点熟褐我看行,要不要考虑一下。”

没等到楚昭昭指出熟褐是哪一个,小孩视线已经略过一众瓶瓶罐罐,最后停在正确颜色上,并用画笔沾取一些。

楚昭昭面露得意,抿嘴压下笑容。

等小孩儿画完那笔,又架子上的果汁端来放在他的嘴边,“喝点果汁。”

楚昭昭心里都忍不住感叹,她真是太贴心了!

小孩儿半遮的眼眸没有看楚昭昭,目光在眼前纤细葱白的大手上划过,慢慢含住吸管。

连喝了几口才停下。

下午在温室里的时间有些长,直到头顶的水晶吊灯都亮了起来,他们才离开。

晚饭进行的异常和谐,之后楚昭昭又去了三楼,陪着看了会儿电影,刚过九点,小人就歪在沙发上累得睡着了。

楚昭昭从小孩儿房间出来,顺着走廊一一观摩了其他房间,才发现她想法狭隘了。

居然吐槽小孩儿每天生活在“小小”的房间里!看看这玩具室,画室,儿童电影院,治疗室,保姆房,整个三楼几百平占地,都是为他一人设计。

看来书中也有描写不全面的地方,让她进入误区。

毕竟就连顾江白小朋友的身上也未必没有秘密,谁家三岁的自闭症小孩认识熟褐、普蓝,群青,月灰。

她家就是!

这些专用词不说认识,很多小孩子可能听都极少听到。

路过画室还专门查看了他以前使用的颜料,果然是儿童专用款,色种简单只有二十几样。

楚昭昭没有坐电梯,一边思考一边顺着楼梯而下,到达二楼时,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回头,居然是顾景先,而他身后跟着抱了一打文件的管家。

楚昭昭正想装没看见,她正好走,就被人叫住。等回过神时,已经万般不情愿地坐在了四楼书房。

屋内静悄悄的,管家放下文件就识相地选择了出门右拐,只有开了两盏用于办公的白光。

顾景先今天穿了庄周典雅的木炭灰西装,姿态随意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身后是一整墙的书籍、奖杯、证书,一双大长腿自然交叠,右手垂放于身侧。

完美诠释了男主的高冷矜贵且高高在上。

而且每次距离近了,楚昭昭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冷冽雪松香萦绕在周围,若即若离。

无形的气势一点点压过来,楚昭昭也敏锐地感觉出他的目光。

只见她活动了一下腰骨,然后脊背挺得更笔直。

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等了一会,实在有些累的人,忍住快到嘴边的哈欠。终于抬头,语气平缓正是她在顾景先面前的一贯作风,“顾先生很有空。”

还是我脸上能开花,不然你闲得没事看我?突然发现了妻子的美貌?身为顾家掌舵人,工作完成了吗?文件批改没?

顾景先面色稍霁。

妻子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上写着应付了事,以及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的态度,她看向所有人的眼神好像没有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派人去调查,却没想到查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楚昭昭不是楚家的女儿。

那么这些天她的异样,从楚家回来后突然对孩子改变态度也解释得通了。

一份文件被放在楚昭昭面前。

打开一看,居然是楚苏雅和楚家爸妈在外吃饭的照片,好几张,每个画面里一家人皆是喜乐融融。照片下是一份调查卷,上面清晰明了写着她的真实身份。

楚昭昭从上往下,看得津津有味。

没有伤心没有绝望,哪怕叫了二十几年的爸妈结果不是亲生父母,对方不念往日情意转头就对别人好,自己被忘得干干净净,也表现得无动于衷。

顾景先双眼微沉,他知道楚昭昭凉薄,十月怀胎将儿子生下来的那天都懒得看一眼,只是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有心。

彼此彼此,楚昭昭抬头。

“顾先生这是何意,难道知道了我不是真正和您有婚约的人,想要换/妻。”楚昭昭合上文件,玩笑似的说道。

在家规严苛,从小接受正统教育的顾景先面前提到换/妻,还被她以这种随意的态度说出来。

下一秒,楚昭昭清楚地看到顾景先皱眉,而那双桃花眼里多出来另外的情绪,“厌恶”两字别提多深刻。

楚昭昭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兴奋。

就这?这就是男主?

不是传言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嘛。

“只是顾先生不要忘了,离婚协议书上着重标明,如有毁约者,赔付另一人违约金为财产分割的十倍。”

楚昭昭此言一出。

顾景先双眉间距离又近了一分,脸色仿佛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从头到尾只是你自说自话。”

可顾景先是谁,他很快冷静下来,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被她牵着情绪走。

心里隐隐不爽。

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克制,他只冷眼看着,“你记得最好。”

“我不关心你姓楚还是姓什么,合约一到,拿着钱离得越远越好,顾江白他首先姓顾。你最好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楚昭昭总算看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顾景先这样做无非是想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不要妄自尊大,小心玩火自焚。

“他也是我儿子,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楚昭昭听到他的亲口承诺,无疑手握金牌,心情愉悦,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姿态放松,“合作愉快。”

明眸善睐、肤如凝脂,楚昭昭整个人在灯光照应下白得发亮。

这也是多年来,第一次对着顾景先露出和善的笑容。

反观顾景先微感不适,一时间居然猜不准她的心思,直到人离开到了门口,也不忘警告她,“好自为之。”

—————

第二天楚昭昭难得起了大早,吃过早饭后,又带着顾江白出门。

管家亲自开车,一同而行的还有刘姨。没多久他们到达童仁医院,这里有全市最具权威的小儿精神科。

天寒地冻,副院长带了四名医护人员等在了外面,恭候光临。这让楚昭昭有些受宠若惊,实实在在感受了一次资本的力量。

众人初见楚昭昭没什么反应,直到管家介绍她的身份时,那种瞪大眼睛的才足以表达内心的震惊,就好像她是个怪物。

探寻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在她身上划过,楚昭昭从容地往前走,心里却在回想,这好像、大概、应该是这个身份第一次陪儿子来医院。

难怪。

楚昭昭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被刘姨抱在怀里的顾江白,很难不承认大人们对第一眼长得好看又不哭不闹的小孩,总是心存更大的善意和耐心。

楚昭昭不知道的是,她身后,那个名叫顾江白的小朋友就这么看了她一路。走廊外有光照在她身上,有些光线擦身而过,落进身后顾江白眼里,笼中被囚禁的雏鸟的眼神,惊恐的不安的,在一点点消逝。

一路畅通无阻,副院长亲自把人送到精神科室后,又是一翻热情的场面话。

最后对着楚昭昭,“顾夫人,我们对先前医院不妥当安排,非常抱歉。我已经重新选出几名经验丰富的人选,希望顾先生和您能满意。”

楚昭昭不明所以,只能颔首赞许。

人离开,管家才道出事情原委。

原来昨天姓文的告状告到了顾景先面前,妄想以打感情牌博取同情,再给自己立一个独立自信、纯洁善良又不容他人践踏尊严的清冷高傲人设。以此标新立异,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楚昭昭45度望天,心中感叹良久。

一看这姑娘就是没好好做笔记,勾引人之前都不调查一下,投其所好总会吧!顾景先家里放着她这尊清高著称的大佛,整整四年不为所动,不就摆明着不喜欢这款。

路走窄了。

“爱打小报告的人,这内心是多善妒呀。”楚昭昭随口说说。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还坐在她身边的管家如临大敌地站了起来,恭敬地立于她右侧。

楚昭昭闭嘴,茫然地看着比她年龄大了两轮的人,“你又站起来干嘛,坐呀。医生都说了,起码要等一两个小时。”

管家摇头,笑容有些无奈。

“叫你坐就坐,虽然你家顾先生不缺那点钱,但我可不想让人误会我虐待老年人。”

管家如鲠在喉,他四十九岁年轻力壮,居然被叫老-年-人。

夫人果然知道了他打小报告的事,耿耿于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