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红窄袖上衣,月白长裤,袖口与裤脚均用丝线绣上朵朵金莲,行走间步步生莲。外罩墨紫披风,长发用金冠束起,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

杜明媚在妆台边坐下,拿起月白面纱,对着铜镜小心戴好,起身理理衣襟,手持长剑,转身离开。

千柳抱着换下的衣裳,紧随其后。

二人尚未走到门口,便听到闹哄哄声响由远及近。

杜明媚蹙眉加快脚步,却还是与那群人在门口碰个正着。

郭如瑶被人群簇拥着,不动声色地将杜明媚从头打量到脚,嘴角含笑,“明媚的这套衣裳倒是好看。”

郭如瑶身后那位姑娘,微抬下巴,眼睑下垂,面露不屑,发出一声明显嗤笑。

“只是衣裳好而已,千姝宴可不是用来看衣裳的。”

杜明媚懒得与她们争辩,往旁边退了退,主动让开路来。

郭如瑶嘴角微勾,对杜明媚的退让甚是满意,她跨过门槛,抬脚进去。

杜明媚正欲离开,郭如瑶突然停下,回眸看向杜明媚,“明媚,你后面就是我。”

杜明媚无声轻笑,抬起头来,视线不闪不避,直直地与郭如瑶对视。

“如此,明媚自当好好舞剑。”

杜明媚领着千柳离开,隔着两丈远,还能听到屋子里吵吵嚷嚷。

“三姑娘,你看看她说的什么话!”

“杜明媚以前参加宴会,又不是没有跳过舞,只比那猴儿好些罢了,也不知今日哪来的底气。”

“多月未见,就敢夸下海口?杜明媚还真是越来越敢说了。”

“听闻她月初病重,前些时日才好,短短几日便学会剑器舞?恐怕公孙大娘在世也做不到。”

“如此正好,杜明媚在三姑娘前面,若她出了丑,只会衬得三姑娘越加惊艳绝伦。”

千柳抱着包裹,听着随风吹来的碎语,面露担忧。

“小姐,别怕,老爷夫人与小少爷,皆在阁楼上看着,就算真出岔子,也无人敢胡言乱语。”

杜明媚左手持剑,闻言顿了顿,未被面纱遮挡的丹凤眼,笑成小月牙,她挺直脊背,目视前方,昂首阔步。

“放心。”

杜明媚走上长桥,披风下摆轻晃,英姿飒爽。

长身立于台子正中,背对众人,身姿挺拔,墨紫披风上绣着暗纹,在阳光下闪过金光。

“铮——”

长剑出鞘,杜明媚右手执剑,剑尖指地,腰部与左手同时用力,身子一转,披风化作黑影飞向旁边,被千柳接个满怀。

咚咚咚!

伴随急促鼓声,杜明媚旋身半蹲,在鼓声停下的片刻,双腿交叠稳稳定住,如江上白鹤,挺拔优雅。

鼓声止笛声起,杜明媚缓缓起身,右手握紧剑柄,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伸直,无名指与小指皆屈起,拇指压住,干净利落的剑诀。

仅仅一个旋身接起身,两边小阁楼便响起窃窃私语。

左手捏紧剑诀,划过剑身,杜明媚眼随手动,在左手划至剑尖的那一瞬,鼓声再次响起,她立即出剑刺向身侧,同时高抬左腿。

如山间藏匿多时的猎豹,当猎物出现在视野中,立即窜出,不给猎物留下任何逃离机会。

长剑破空,剑光闪闪,猎猎作响。

杜明媚手腕急转,速度极快,只能看到长剑残影。笛声既高又急,长剑挽出朵朵剑花。

“好!”不知是谁,透过薄薄轻纱,发出一声高呵。

笛音一转,由高变低,由急变缓。

杜明媚手腕定住,左腿屈起,剑尖指天,金鸡独立身姿颀长,山间青松林间翠竹,皆不过如此。

杜明媚扭动腰肢,动作变缓,绕着台边转了一圈,仿佛将士在巡视边界。

骤然,笛音之中加入鼓声。

杜明媚含笑的眉眼,顿时变得凌厉,怒视前方。似突然发现敌情的将士,原本悠闲之态顿消,全身紧绷,时刻准备进入战场,杀伐之气顿起。

身上所佩戴的玲琅环佩叮铃作响,腰肢如柳,旋身仰俯,长剑与身影融为一体。耳边是风声,是长剑破空之声,除此之外,一切皆化作虚无。

鼓声笛音齐齐停下,杜明媚脚尖顶地,快速飞旋的身子立时顿住,不摇不晃稳若磐石,双腿交叠坐于腿上,手臂伸直长剑指空,左手剑诀紧贴胸前。

杜明媚胸口快速起伏,额间有细汗渗出,然而双眸明亮璀璨,如天际星子。

四周静了一瞬,倏忽掌声如雷,叫好声不断。

杜明礼站在细纱后面,看着湖中央的红色身影,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阿姐!阿姐!你跳得真好!”

嗓门太大,将四周视线全引了过来,但此时也顾不得了。

杜衡生性内敛,此时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仍旧喜不自禁,忍不住点头,与有荣焉。

杜衡身边坐着一人,面白杏仁眼,身穿青袍手持折扇,正是宋暖之父宋博文。

他微微偏头,眼含赞许,“舞姿飘逸且雄健,刚柔并济。几日不见,阿苋舞姿越加好了。”

宋博文与杜衡乃知交好友,两家甚是亲近,杜明媚叫宋博文一声“伯父”,是以,宋博文称呼杜明媚的小字,也不算失礼。

杜衡谦虚地摆摆手,然而语气中仍旧透露些许骄傲,“此话可莫要让她听见。”

杜明礼嚎完那一嗓子,直接拿起桌上杏花,“爹,快把你那支芙蕖给我。”

今日准备了节目的千金们抽完数字花笺后,不论是男宾所在的大阁楼,还是夫人们齐聚的小阁楼,皆摆放了相应数字的小竹筐。

与此同时,参加宴会的男宾与夫人们,均得了一支花,或红杏或粉桃或芙蕖,若看见喜欢的节目,便将自己的花枝置于对应竹筐中。

杜明礼不知自家阿姐何时上场,只好一直握着杏花不松手,中途看到宋暖的鼓舞,差点将花放进八号竹篮,还好他忍住了。

杜衡闻言,将手边芙蕖递给杜明礼。宋博文轻轻摇头,“我那朵芙蕖送得太早,应当留着才对。”

杜明礼抱着两朵花,笑眯眯地回他,“伯父,阿暖姐跳得很好,若是我有两朵花,必定也会给她。”

杜明礼喜滋滋地跑向十八号小竹篮,他原以为自己的动作极快,那竹篮中的第一朵花定是他放的。

谁知,他走近一看,那小小竹篮里已经放满了花,桃杏芙蕖皆有。

杜明礼尚小,未到婚配年龄便是红杏,长辈无论男女皆是芙蕖,唯有已到适婚年龄但还未婚配的男子,才是粉桃。

杜明礼看着那满满当当的花,粗粗一扫,便发现那些花中,明显桃花最多。

杜明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家阿姐都挡住面容了,怎的还有这么多人想要与他抢阿姐!

“阿莼。”声音清朗,如风过竹林。

杜明礼回身,看见是宋康平,面色一喜,然而看到他手中桃花,那笑意顿时僵在脸上,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康平哥,你这花没给阿暖姐吗?”

宋康平挑了下眉,避而不答,直接将那桃花放进十八号竹筐里,“不是你说,我的花也要给阿苋吗?”

杜明礼默然,摸摸鼻尖,他好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虽是如此,但他还是觉得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