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雅如悄悄松了口气。

“囡囡!你醒了!”邓满月满脸惊喜,双手轻摸熊雅如的身体,“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熊雅如不习惯邓满月触摸她的身体。

来回扭动了下,避开邓满月的双手,“没有,我现在好多了。”

顿了顿,主动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城里人凭借户口、工作单位,可以减免医药费,乡下就没这待遇了。

“让医生再给你看看,医生说没事了,我们再回家。”邓满月轻拍了下熊雅如的肩膀安抚。

熊雅如侧头看着肩膀上邓满月的手,眉头微蹙了下。

她真的不习惯别人触碰她的身体。

但抬头看着邓满月温柔的眉眼,对她细致的照顾,熊雅如尽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再想着这事。

熊有业趁着邓满月跟熊雅如说话的当口,把医生找来了。

一家三口全神贯注地看着医生给熊雅如做检查。

过了良久,医生对熊有业夫妇说,“孩子没事了,明天就能出院了。”

邓满月紧绷的心神顿时松懈下来,肉眼能够看见她身上的肌肉不再紧绷着了。

熊有业比较内敛,可嘴角上越扬越高的弧线,透露了他此时的好心情,“医生,真的是谢谢你了,你是我闺女的救命恩人!”

医生摆摆手,“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

互相寒暄了会儿,熊有业送医生离开。

邓满月对回来的熊有业说,“医院里有我,你先回家跟爸妈报个平安,免得他们二老心焦着囡囡的事。”

熊有业在邓满月身边坐下,“刚才出去,遇到个同乡的,我已经拜托他带个口信回家了。”

可等到了中午,熊大壮、阮宝君穿着破破烂烂,但干净整洁的衣服来了。

“爸、妈,你们这是……”家里是不富裕,可不至于穷困到衣服上全部都是补丁。

看看他爸妈身上的衣服,这里一个补丁,那里一个补丁。

睁大眼睛仔细瞅了瞅,愣是找不到没有补丁的地儿。

比乞丐装还乞丐装。

熊大壮人如其名,面庞粗狂,嗓音嘹亮。

一张嘴,整个病房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他道:“这不是咱们家囡囡被隔壁家的老娘们给折腾出病来了吗?这冤有头,债有主,囡囡的事当然要跟那个老娘们算,不说给个赔偿,起码把医药费给付了吧。”

“她给了?”邓满月好奇地问。

嫁到熊家这些年,左邻右舍的,邓满月都摸得透透的。

这梁荷花就是个只进不出的主。

想从她口袋里往外掏钱,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

熊大壮扯了扯身上的乞丐装,得意地说,“她是不给,可我有的是法子让她家把钱掏出来!”

“什么法子?”邓满月追问。

熊雅如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熊大壮,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有了忠实听众,熊大壮更有说话的兴头,声音也比刚才嘹亮、饱满。

“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人也不例外,这梁荷花天不怕,地不怕,可对她男人却怂得不行,我就捏住她的命门,找她男人去了……”

梁荷花的男人叫胡国栋。

早年读过私塾,一直以文化人自称。

现在在村里当会计,统计村民们的工分。

胡国栋跟熊大壮同年,但俩人不同命,胡国栋从小家里宽裕,父母双全,独受长辈宠爱,熊大壮却是家徒四壁,没出生,爹就出意外死了,娘生下他没几年也病死了,家里也没其他直系的亲戚,远房的也不愿收留他,他就在村里东晃晃,西晃晃,吃着百家饭长大。

胡家跟熊家是隔壁邻居。

胡国栋父母心善,时常接济熊大壮,把胡国栋不穿的衣服送给他。

为此,胡国栋在熊大壮面前,他是带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低头俯瞰着熊大壮的。

可俯瞰没几年,俩人快到说亲的年纪。

阮宝君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扎根了。

这阮家相对村里人来说是大户人家,在城里是开布庄的,阮宝君的生母早逝,父亲续娶了一个,这继母呢是带着前头的闺女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蛮不讲理的梁荷花,俩人是异父异母的继姐妹。

梁荷花的生父是个普通的长工。

没本事,只有一身傻力气。

对比阮家父亲的风度翩翩,资产丰厚,对人又和颜悦色,梁荷花的生父就有点拿不出手了。

梁荷花就想改姓,想通过姓氏,抛弃她曾经是长工女儿的身份,成为阮家正正经经的千金小姐。

阮宝君不肯,也不让梁荷花写进族谱,就是梁荷花的生母,阮宝君也拦着,只答应梁荷花生母百年之后,才能正式成为阮家妇。

这可把梁荷花气得不轻,视阮宝君是肉中钉,眼中刺,没少找阮宝君的麻烦,跟阮宝君攀比,证明她比阮宝君优秀。

到了这甜水村,梁荷花一眼便瞧中了当时全村里最靓的小伙子胡国栋,放下女儿家的矜持,势必要赶在阮宝君之前,把胡国栋拿下。

大姑娘爱俏郎。

俏郎也爱漂亮大姑娘。

阮宝君的颜值是虐打梁荷花的,胡国栋自然不把梁荷花看眼里,一心想求娶阮宝君。

但阮宝君对清高做作的胡国栋没兴趣,反而跟全村里最没希望脱单的熊大壮成亲了。

胡国栋气恼阮宝君没眼光,更恨熊大壮恩将仇报,不把他们家的恩情放眼里,抢了他最心爱的姑娘。

一气之下,他把梁荷花娶了回家,打算好好气气阮宝君,让她后悔嫁给了忘恩负义的熊大壮。

结果……

自从娶了梁荷花,胡家是每天鸡飞狗跳的,没有个安宁日子,倒是隔壁的熊家,日子是蒸蒸日上。

这让胡国栋越发恨上了熊大壮,也更想得到阮宝君,都已经是爷爷的人了,念头不仅没变,反而成了执念,时不时地在阮宝君面前卖好,证明他比熊大壮优秀,比熊大壮可靠,跟他在一起,会让阮宝君从泥潭里挣扎出来,从此肩并肩俯瞰他人。

熊大壮一直都知道胡国栋的心思,这次大孙女出事,他理直气壮地就去找胡国栋说话了。

“别人都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我这个没读过书的都懂得这个道理,你这个念过几年书的,反而成了没文化的了,任由你家婆娘在外惹是生非,还欺凌到7岁的小孩身上,你羞不羞呀!当初我也不明白宝君会选择我,毕竟我样样都比不上你,现在可全明白了……”

故意拖长了尾音,还给了个胡国栋鄙夷的眼神。

胡国栋当场差点没有气得仰倒过去,憋着一口老血,气冲冲回家,教训梁荷花去了。

乒呤哐啷,哭声不断。

一整晚都没个安静时候。

等隔天,看熊家忙着凑钱,把值钱的家当往外变卖,身上都换成了满是补丁的破衣服,胡国栋羞愧难当,回去又跟梁荷花一顿好吵,拿出所有积蓄,给了熊大壮,“这是医药费,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想想办法。”

熊大壮大张旗鼓的凑钱,又换补丁衣服,目的就是想让胡国栋主动拿钱出来。

给了,他当然毫不客气地接着了。

因为跟胡国栋的事,掺杂了老一辈的恩怨情仇,熊大壮直接摒除了这些,只捡了能说的,讲给小一辈的听。

未完,他还以教育的口吻,对熊雅如说,“做人做事,得要懂得借力打力,善于在后面推动,而不是脑子一热地冲到前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