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雅如还不知道,她的装死会给胡铭带来这么大的心理波动。

如果知道,她天天死给胡铭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刻熊雅如压根没空管胡铭的事,她自己都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身体僵硬,胸口沉闷。

喘口气,比爬10层楼还费劲。

“囡囡,你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妈。”得到消息赶来卫生院的邓满月,看到熊雅如牙关紧咬,面色苍白,心疼得眼泪直掉,说话也带颤音,把熊雅如紧紧揽抱在怀里,深怕会失去她,“别怕,找到了病因,吃了医生开的药,你就会好起来的。”

这话不仅是安抚熊雅如,鼓励熊雅如,同样也是给她自己的。

可邓满月不知道,她越对熊雅如关心备至,熊雅如就更加痛苦,深刻感受到身体对她的排斥。

那种灵魂跟身体互相拉扯的强烈撕裂感,实在太难受了!

简直快要窒息!

熊雅如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跟身体磨合,但邓满月每说一句话,深藏在心底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翻涌出来。

让她害怕亲人的关心,抵触亲人的关心。

以至于,熊雅如最终在直击灵魂的钝痛中败下阵来,昏死了过去。

“囡囡!”邓满月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你不要离开妈妈!”

医生给熊雅如检查了身体,遗憾地摇头,“你们准备后事吧。”

“准备什么后事!”邓满月猩红着双眼,情绪失控的反驳医生,“我家囡囡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

抱起熊雅如,疾步往外走,“孩子爸,我们去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生肯定有办法!如果县医院不成,还有省城的医院,京市的医院!我家囡囡不是短命的!她会长命百岁的!”

熊有业拦住邓满月,伸手要把熊雅如抱过来。

邓满月立马炸毛,抱着熊雅如躲开了,“你干嘛?”

熊有业解释,“你抱着囡囡太累了,让我来。”

邓满月警惕,不肯给。

尽管跟熊有业夫妻多年,知道他不是重男轻女的人,膝下只有一闺女,也从未有怨言,不理村里的那些闲言碎语,但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家庭里,曾经经历过生死关头被抛弃的邓满月,在可能会失去女儿的情况下,她对任何人都持怀疑态度。

熊有业对视上邓满月的眼神,读懂她眼睛里的防备,心里是又气又急,“囡囡不仅是你的亲闺女,也是我的!我还能害她吗?”

“这个时候还吵什么?”阮宝君轻拍了下她儿子的后背,说他,“等满月抱累了,你再接手过去不就成了?”翻了翻兜,把兜里的两毛五掏出来,又转身去掏她丈夫熊大壮的裤兜,总共四毛五,全部都塞到邓满月的手里,“这点钱,还不够你们的车钱,我跟你爸回趟村里,把家里的钱全部都拿来,顺便再去支书那里开介绍信,没有这介绍信,你们也去不了县城。”

说完了等下她要做的事,又催促熊有业,“别愣着了,赶紧回去找医生开介绍信,不然县医院是不会接收的。”

“妈……”邓满月嘴角翕翕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阮宝君拍拍邓满月的肩,又轻摸了下熊雅如苍白的小脸,语气坚定地说,“我们家囡囡有祖宗保佑,她会平安回来的。”

“嗯嗯!”邓满月含泪直点头。

……

在全家人都忙着把熊雅如送去县医院,熊雅如深陷她的噩梦里,无法自拔。

“老五,你干嘛吃的?让你把猪给喂了,到现在还没喂!找打呀!”

熊雅如浑浑噩噩的。

听到生母熟悉的声音,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看什么看!还不去喂猪!”

熊雅如被猛推了一把,差点倒在切猪草的铡刀上。

“笨死了,站都站不稳,养你干嘛用?养头猪,我还能养肥杀了、卖了,养你简直是浪费粮食,整个的赔钱货!”

生母骂骂咧咧的,挺着快要生的大肚子去了厨房。

熊雅如还待着原地,面对熟悉的情景,她惊诧到身体发颤。

她怎么回到幼年时候了?

不是被系统送到书里,去改造反派了吗?

熊雅如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肉,痛得泪花闪现。

不是梦?

熊雅如心慌不已,呼唤系统。

系统没回应。

一直没回应……

“这孩子长得挺白净。”这是养母的声音。

“她是我所有孩子里长得最标致的。”生母把熊雅如推到养母面前,“干活可麻利了,乖巧又懂事,给口剩饭就能养活。”

“那就她了!”

“价钱方面……”

“只要孩子能养熟,不想着往这里跑,价钱好说。”

当晚,生母一改平日里的骂骂咧咧,对熊雅如关怀备至,“猪不用你喂了,让老大喂,看看你这小手,破了好几个口子了。”唾沫吐在手指上,再涂抹到熊雅如的伤口上,“今天下午来得一男一女,那是你亲生爸妈,这些年你是寄养在我家的,明天就把你接走。开心吧,你亲爸妈是住在镇上的,跟我们这的山里人是不能比的,不用干活,不用被骂,每天当个快乐的小公主就是你的任务。”

当时,熊雅如突然被告知,她不是这家亲生的,脑子是懵的。

等到了养父母家,养母亲自给她洗澡,给她穿衣,给她打扮,再温柔地把她抱怀里,说着跟生母同样的话。

熊雅如相信了。

然后她哭了。

脑袋埋在养母怀里,哭得嘶声裂肺,“妈,你们怎么才来接我!”

养母也哭了,“是我们对不起你,当时家里有困难,不得已才把你寄养在别人家的,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嗯……”熊雅如哭着点点头。

在那段日子里,养母对她是真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当真跟小公主差不多。

可好景不长,养母怀孕了,生了个儿子,她的待遇瞬间从云端跌入谷底,也在那时才知道,一切都是谎言。

养母不是生母。

她不是这家的孩子。

只是养母生育不出来,把她带回家当催生工具的押子女童。

于是,熊雅如再次过上了起早贪黑的干活日子。

七八岁年纪,手心都是老茧。

一到冬天,皮肤开裂、流脓,简直痛不欲生。

书只念到了小学毕业,养母就不让她读了,这还是小学老师特意为她争取的结果。

童工年纪就开始在外打工。

每到发工资日子,养母就把她的钱全部领走,饭钱都不给她留。

磕磕绊绊的长大,等到快成年了,养母突然对她又嘘寒问暖起来。

私下一打听。

哦,原来是弟弟生病了,要一大笔钱,家里拿不出,就想把她骗回家,卖给隔壁村大龄的残疾老光棍。

呵呵……

这就是他们嘴中的亲人呀!

利用她时,关怀备至。

嫌弃她时,恶语相向。

既然如此,她要这虚伪的关心干嘛?

她不要!

不要!

一丁点都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