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误会,樱樱姑娘就是上天为朕选的第九代灵女。”皇帝面颊微微泛红,依旧处于激动的状态,“灵女百般推脱,可是朕哪里做的不好?”

重樱不知所措地看向站在殿门口的宫明月,用眼神向他求助。

她这副小女孩的情态落在皇帝的眼中,皇帝终于冷静了些,又见重樱眉眼稚嫩,有些疑惑地问身边的太监:“来喜,灵女是否幼齿了些?”

来喜道:“回陛下,灵女年纪尚小,恐需着人引导。”

“不错,陛下,樱樱少不更事,臣尚只教了她一些浅显的拳脚功夫,恐暂时担不得灵女的重任。”宫明月踏进殿内,朝皇帝拱了拱手,眼睛却瞟向来喜。

来喜趁势道:“史册所载诸位灵女,年纪最小的是千重雪灵女,雪灵女归位时,也有二十了。如今樱樱姑娘年纪不足十六,羽翼未丰,若灵女的消息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贼人觊觎,不如先由国师大人带在身边先教导,等学了一身本领,再来为陛下效力也不迟。”

皇帝沉吟:“说的有理。”

他踏出大殿,目光扫过跪伏的群臣,扬声道:“今日灵女现身大魏,是神的安排,神庇护着朕和大魏,只是灵女尚幼,暂无余力自保,唯恐被有心之人利用,便由国师继续教养。灵女现身一事,不许对外宣扬,违抗命令者,斩。”

“臣等谨遵陛下之命!”众大臣垂下脑袋齐声道。

丞相师权脸色铁青,犹豫了一瞬,跪了下来,跟着喊道:“臣等谨遵陛下之命。”

皇帝下达完口谕,转过身来,握住宫明月的手:“国师大人,灵女和大魏的希望,就交给你了。”

宫明月微微颔首:“臣必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皇帝露出满意的神色,道:“诸位爱卿请起。”

丞相师权道:“陛下,灵女一事不能对外声张,灵女祭上当众毁坏灵女像这件事,总要给百姓一个满意的交待。”

言下之意,重樱要留着,百姓那边要封口,就得找一个替罪羔羊。

谁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不言而喻。

皇帝的目光落在宫九身上。灵女像是宫九毁的,由宫九来承担所有罪责,再好不过。

宫九浑身绷紧,双唇抿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显然,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下场。

毁坏灵女像,轻则流放,重则问斩。

明知结局,少年还是忍不住望向自己的师尊,眼底藏着一丝期待,然而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是用漠然的目光看着他。

他和重樱都是宫明月的徒弟,宫明月的眼中从来只看得到重樱,温柔和宽厚,都独属于重樱。

宫九喉中泛着酸涩,默默垂下眼睛。

“宫九众目睽睽之下,毁坏灵女像……”皇帝沉声开口。

重樱上前一步,双手抱拳:“皇上,民女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一愣,道:“灵女请说。”

“民女的九师兄毁坏灵女像,实属无意为之,灵女担任着护佑苍生的使命,要是有子民因灵女而受伤,必是灵女不愿见到的。民女建议,由九师兄重塑灵女像,百姓监工,以赎其罪,平息众怒。”重樱不疾不徐地说道。

重樱从草包变成灵女,已令宫九吃惊不已,重樱突然向皇帝求情,更是叫宫九意想不到。少年看着重樱,像是见到了什么举世罕见的奇景。

“不愧是灵女,小小年纪便有一副菩萨心肠。”皇帝大为赞赏,眼底俱是笑意,“就依灵女之言,免去宫九责罚,着令重塑灵女像赎罪。”

待皇帝和群臣都散了后,重樱走到台阶上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怕了?”宫明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阳光从他身后洒下,将他的影子映在重樱的身上。

重樱仰起头来,逆着日光,看不清宫明月的眉眼:“有师父在,不怕。”

“我的樱樱很有勇气。”宫明月在她面前半蹲下,摸了摸她的脑袋。

重樱小声问:“师父怎么在那块石头上动的手脚?”

宫明月狡猾地弯了弯眼睛:“为师并未在那块石头上动手脚。”

重樱:!!!

也就是说,她真的是灵女!

重樱惊得从台阶上跳起来,险些滚了出去,幸而被宫明月及时抓住胳膊,免去头破血流。

这是原本的设定,还是世界的自我补充?难道千重樱真的是继千重曦之后,被神选中的灵女?

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千重樱的身体能用来复活千重曦了。

重樱后背滑下冷汗。

还真是命中注定要做千重曦复活的踏脚石。

重樱面颊不自觉泛着点惨白。宫明月指尖托着糖豆,笑吟吟地抵到她唇边:“奖励樱樱的。”

重樱含住糖豆,“嘎嘣嘎嘣”嚼起来。宫明月的糖豆怪好吃的,不知道在哪里买的。

“好了,我们该回家了。”

宫明月的贴身侍童小石头将马车赶了过来,霜降上前掀开车帘,重樱与宫明月一同上车。

宫九孤零零地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两个,没有动作。

重樱好奇问:“师父,九师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宫明月冷冷扫宫九一眼:“上车。”

辚辚马车声碾着青石大道,逐渐远去。

一路上三人无言。

对于自作主张,向皇帝求情,饶恕宫九一命这件事,宫明月并未怪责重樱,甚至从头到尾都未提起,仿佛宫九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回到国师府后,春夏秋冬四婢围着重樱,七嘴八舌地心疼道:“这才一日,十姑娘怎的瘦了这么多,都怪那九公子,平白无故给十姑娘招了一场牢狱之灾。”

重樱安慰完这个,又去抱那个:“哪里瘦了,师父给我送了好多好吃的,一点苦也没受,好了,我回来了,大家都开心点。”

四婢这才作罢,两人服侍重樱沐浴,两人为重樱准备膳食。

牢内阴暗潮湿,空气里都是霉味,草堆里藏着蟑螂和老鼠,重樱只住了一日,就感觉浑身发痒,赶紧将旧衣裳都脱了,里里外外洗了个遍。

秋儿拿着干布巾,给重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冬儿捧来衣裳,替重樱穿上。

重樱抬起胳膊,手从袖管里伸出。

冬儿抚着她的袖摆道:“十姑娘正是长个头的时候,衣服又小了些,该是时候新裁几件了。”

重樱心神一动:“我的衣服平时都是去哪里裁的?”

“府里有专门的裁缝,只需奴婢们往管家那里上报一声,就可重新量尺寸,给十姑娘裁新衣裳。”

重樱失望地“哦”了一声。宫明月家大业大,给徒弟裁衣裳都不用出门的。

春儿和夏儿将准备好的膳食端上来。重樱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在桌边坐下。她的头发尚湿着,也不挽起,随意地散在身后。

饭吃了一半,“嗡嗡嗡”的声音传入耳中,重樱抬头,一只木鸢从窗外飞了进来。

“这是九公子的木鸢。”春儿认出木鸢。

木鸢飞到重樱面前,在重樱伸出手去捉它时,仿佛生了灵智,又嗡嗡地飞走了。

重樱搁下筷子,追上木鸢。

“十姑娘!”四婢追出来。

重樱急忙忙留下一句:“饭菜先给我留着,我很快回来。”

四婢对望一眼,长叹一口气。十姑娘还是贪玩了些。

木鸢很快飞出了紫园,重樱一路跟着,发现木鸢去的是湖边。白衣少年立在湖畔,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映在地上。

重樱正欲上前,眼尖地发现宫七往这边走来。

她将自己藏进一旁的山石中,悄悄探出脑袋。

宫七走到宫九面前,面露忧色,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宫九摇了摇脑袋,双唇翕动,约莫是在安慰她。

重樱屏息凝神,想要听清楚他们的声音,晚风隐隐约约送来一些细碎的词句,诸如“师尊的心头肉”、“何苦招惹”、“下回”。

宫九好说歹说,总算安抚好宫七。宫七离开后,重樱从山石后走了出来,走到宫九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宫九的肩膀。

宫九转头。

重樱一身月白色长裙,如墨长发披垂在身后,也不挽起,发尾犹残存着些许水汽,素到极致,竟有种说不出的清雅。

宫九微愣:“你怎么这个样子就出来了?”

“不是你约我出来的吗?”重樱指了指浮在半空中的木鸢。

宫九抬手,抓住木鸢,卸了它的机关,将它丢在地上:“的确是我约你出来的,但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怎能如此衣衫不整……”

“说吧,找我何事?”重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宫九红了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救我一命,算我欠你个人情。”

“这样啊,那你现在还了吧。”重樱云淡风轻地说。

宫九微红的脸颊猛地转青:“你!”

重樱警惕:“你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

“我才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宫九怼了她一句,下意识想骂她“草包”,突然又记起,面前这个小姑娘,身怀人人艳羡的绝品灵骨,他有什么资格嘲笑她是草包。

跟她相比,整个国师府都是草包。

宫九恼怒地想了半天,把嘲笑的话都咽回去:“你想我怎么还你这个人情?”

重樱抬起右脚,踩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伸手掀开裙摆,褪下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