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江家主宅里百花静待绽放。

“大少。”

略过一连串的请安,江敏川快步走向东院。才思?敏捷,海纳百川,这?个名字包含了江家对他的希望。是江家老太太,不是父亲,那个无?视他们母子,仿若换了一个家的男人。

远远看见母亲身边的桂妈站在院子门口等他,没有母亲?

开?蒙以后他就搬离了母亲身边,学业繁重,母子相见时间也越来越少,所以每次他来请安母亲都会亲自来接他的,这?次是……他失宠了?

这?般想着脸上也?不禁带着些委屈,更是在听见屋内传来笑声后整个人都颓丧了。桂妈好笑的看着平日里像个大人一样的孩子露出孩子样,“夫人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娇软可爱,说话声甜甜的,有了她夫人都开怀不少呢!”

听到这里江敏川也?不再有什么意见,父亲以外室为家,母亲整日郁郁寡欢,现在能有人让她高兴也不错。

他很好奇这?个女孩是什么样的?

跨过门槛,转过屏风,就看见倚靠在母亲身边的小姑娘,约莫四五岁大,粉红色萝莉裙,白色小皮鞋,随着转头划过他眼前的是系在发梢的粉红色蝴蝶结。

“哒哒哒”一阵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之?后他的怀里就闯进了一个软绵绵的生物,还带着奶香。

“哥哥,你是我哥哥对吗?”对上那双故作大胆实际藏着怯弱讨好的眼神,江敏川莫名心软,抱着小姑娘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见她一动不动窝在自己怀里,只觉得,真的好可爱!

才十岁已经初显清俊隽秀的男孩,抱着软萌可爱白白嫩嫩的女孩,远远望去形成一幅美好的画卷。青梅竹马呀!“川儿,给你当小媳妇怎么样?”已经懂得人事的慌乱了眼,江母看着故作成熟的儿子脸上的面具一点点碎掉,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尤其是在另一方什么都不懂时,“什么是媳妇啊?”

“媳妇就是一辈子在身边不离不弃的人。”

“哦,那我要当哥哥的媳妇!”

望着她懵懂的眼神,莫名有种羞耻出现在江敏川心里,彻底红了耳垂,更是听见“哥哥的耳朵好红哦!”之?后,慌乱将小人儿塞进母亲怀里,跑了出去。

跨出了院门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和母亲好好说话,再听着再次传来的笑声后,只有一个想法:他真的失宠了!

以及,他忘记问名字了!

没多久他就没时间纠结这?些问题了,身为继承人的课业越来越多?,一个月不曾见到母亲,江敏川偷着休息的空闲再次踏入东院的大门,这?次更是连桂妈都不曾等在门口。

院里的气?氛有些紧张,鼻尖隐约闻见中药的味道,江敏川急忙跑进屋里,看见母亲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小姑娘,手里端着碗一点一点哄它吃药。

“娘,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这?样病恹恹的,哥哥看见了会担心的。”

江母难得像个孩子样耍赖,“那我再喝一口行不行,还要蜜饯。”

“……”刚想答应就被江敏川打断了,“刚喝药就吃蜜饯影响药性怎么办,娘,一口喝完没有多?苦的。”

顶着江母谴责你骗人的目光,江敏川尴尬的揉着小姑娘的头,见她嫩白的肌肤眼底明显有两块青黑,想是照顾母亲一直未曾休息,“明玉乖,哥哥在这里照顾,你回去睡会。”才五六岁的孩子,别熬坏了身体。

听见儿子劝,江母也?想了起来,这?两天一直是明玉陪她,都没有休息。“玉儿去睡吧,我这?里有你哥哥呢。”

反抗无?效,明玉只能将手中药碗递给江敏川,起身告退,她留在这里可能会影响娘吃药,毕竟没哥哥“狠毒”,想起母亲撒娇不肯吃药的样子,抿唇一笑。

服侍江母睡下后,江敏川招来小厮,才知道母亲生病的原因。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些年江母大多数生病都和江父有关,这?次自也是因为他。

这?般想着江敏川的神色有些复杂,江父和江母这?次吵架还是和明玉有关,亲生女儿不得归家,反而要让来历不明的女娃娃占了她的位置。

但对江母来说,来历不明的明玉是她的养女,能给她带来欢乐。而江父的亲生女儿却是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带来的只有屈辱。

既然母亲没有多?言,那必是想要护住明玉,不让她听到暗自伤神。“让府里人的嘴闭紧,我不想听见任何闲话。”

以往的风寒只三两天即好,这?次硬是拖了半个月,江母许是怕自己身子不好了,又许单纯的想让兄妹相处增加感?情。江家老宅时常能看见奔波于东院和前?院之间的小身影,粉红色的蝴蝶结划过形成一道道靓丽风景线。

前?院等闲是不让女子进出的,更何况是书房。不过江母的心思?,稍微想想也能知道。江父不同意将明玉养在府里,不愿意给她小姐的身份,江母毕竟是外姓人,怎么敌得过家主。

江敏川再不得喜欢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有了他的庇佑明玉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好在明玉也?是懂事知理之?人,不会在他忙碌时打扰,他也?就默认了。

江父自那次吵架后就在也没有去过东院,应该说只要没有重大事情他整个人都留在了外宅。

随之而来的是江母越来越差的身体,郁结于心,自古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份药谁都知道是什么却怎么也?拿不回来。

不过三两年,江母就已行将就木,奄奄一息。

江敏川这?一刻有些恨她,恨她怎么只在意丈夫不在意儿子,他不过十三岁,还未成家立业,她还没有看见他的孩子,就要离他而去。

“川儿,是母亲对不起你,你不要怪母亲。”握着江敏川的手骨瘦如柴,完全看不出她三年前还是保养得仪的当家夫人。

“这?是我的报应。”江敏川以为她在自责自己没有让外室进门才会失去父亲,“这?个娘无?关,是父……”

“不,是我的错……”明知道他的心思?,还是一无?反顾跳了进去,还害了……

“我对不起玉儿,你要照顾好她,保护好她。”说着紧紧拉着江敏川的手,“答应我!”

“玉儿?”和她有什么关系?

见江敏川不语,江母更是激动的咳了起来,“答…咳咳…应我……”

“好。”

好似松了一口气般躺了回去,江母望着帐顶,还是龙凤绣,好似当年新婚之?时,“花红易衰…似郎意啊……”

葬礼江父还是回来了,带着一起的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依儿,给大娘磕头。”

这?是让母亲死都不得安宁吗?

江敏川冲上前?阻止,还未开口就被人拦住了,被捂住了口鼻,“少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可不要怪我们做奴才的啊!”一个继承人,未来家主,终究还是未来的。就好像当初的家主夫人,终究比不过家主。

四肢被紧紧禁锢住,发不出声音,江敏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在他母亲棺材前?下跪,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是他无?能。

“哥哥!”明玉不停踢打着那群人,“放开我哥哥。”

“滚开?!”对这个已经没有靠山明显不得家主待见的小丫头,那些人就更不留情面了,一脚揣在她肚子上,将人踢飞。

“停下!”

最终被叫做依儿的女孩还是没能磕成头,被江家久不出世的老太太阻止了,“我当初就和你说过,既然你没懂,那我再说一次。”

“只要那个女人还活着一天,她,和她的种,一天不能跨进江家大门,江家绝不允许外室进门。”

不像江敏川的无?力,江老太太在江父面前有十足的威慑力,她是曾经陪着江家老爷子打过江山的人,也?是在江父年幼时一力掌握江家的当权人,更是江父的亲身母亲,于情于理,他都反抗不得。

当着族人,客人,甚至下人的面,被毫不留情的下了面子,江父恼羞成怒可也不能对江老太太发,转头看见躺在地上的明玉,“易宛宁心善将你捡回来,既如此,以后你就在素缘斋替她守孝吧。”

转头吩咐下人,“将她的东西搬到后院去。”素缘斋在江宅后院的最角落,清冷孤僻,甚少人会经过,最是幽静之?地。

“奶奶?”江敏川看着老太太,希望她能帮着说一两句话,却不想,江父再不好也是她亲儿子,已经下了一次面子,那不能再下一次了,更枉论是为了一个外人。

“川儿,你要记住你的责任,不可儿女情长意气用事。”说罢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散不去的大家长余威。

明玉拦住不放弃的江敏川,“哥哥,我可以的。”娘对她那么好,她为她守孝是必须的,不过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又是一年三月芳菲始盛开?,一阵细风缓缓吹过,带着花香的柔和,像极了那天牵着她的手的女人,温柔娴静。

江敏川过来时就看见,白衣素服的少女,芊芊素指,衬得手中梨花更显洁白,比之?更苍白的是少女的脸颊。

“咳…咳…”急忙将披风揽在少女肩上,“玉儿怎么又在外面吹风,赶紧回屋躺着。”

自从搬来这处素缘斋,明玉的身体越来越差,到今日身形单薄,面如白纸,让他觉得这?个人也?将和母亲一样会离开他。

“哥哥怎么来了,你……”这?个不是应该在工作?看江敏川的脸色,明玉大概知道,江老爷又刁难哥哥了,自从母亲离开?后就经常发生。

紧紧搂着怀中的人,只有在明玉面前他才敢露出软弱,“那个女人怀孕了,是个男孩。”如果江父执意,老太太还会反对吗?

“可是,”明玉听人说死过,外宅的女人在生下女儿后就被灌了药的,怎么还能再怀孕?“真的吗?”

“六个月了。”江敏川嗤笑一声,还未出生父亲就急着为他铺路开?始打压自己这?个不得欢心的长子了,真是真爱所出啊!

“玉儿,我只有你了。”抚着明玉的秀发,带着阵阵梨香,“我并不在意什么继承人的位置,一直是他们说,我是江家的未来,是江家的希望,可……”有了新的儿子后,他立刻就被抛弃了。

更让江敏川忧心的是,要是外室真的进门了,她会放过原配之?子吗?还是那个灌了她绝孕药的女人的儿子!他是男子,大不了可以在外生活,可玉儿怎么办?她身体这?么差,没有了他的保护,该怎么活下去?

“大少爷!”远处传来府里下人的喊声,在寂寥的院落格外的清晰。

看见江敏川,小厮急忙道,“少爷快去看看吧,您舅舅来了。”

舅舅?

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过,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母亲的娘家是什么身份,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怎么成为江家女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