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会儿,周颍才鼓起勇气打开信封,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撕坏了里面的信纸。

当被叠成长条状的信纸被她拽出来时,她指尖都是抖的。深呼了口气,周颍坐在窗前,低头看手里的信。

窗外明亮的光映在雪白的纸上,每一个凸起的黑体字都显得格外清晰。

周颍:

写这封信时,我心里其实很忐忑,我想让你看到它又怕你看到,内心十分纠结,和我这个人一样,很会折磨人,对不对?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哪一年,你现在过得好吗?萱萱应该长成大姑娘了吧?她一定像你一样,亭亭玉立,很好看。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一样爱跳舞呢?

写这封信时窗外正下着雪,好大的雪,白茫茫的一片,没一会儿窗外便被染成了亮白色,很生动。还?记得我们曾经陪着小沫一起堆的雪人吗?你看着孤零零的雪人立在院子里,非要再帮她堆一个伴侣。我知道你是个用情至深又善良的女人,是我辜负了你。

周颍,有些话,我忍了好久,原本想让它?随我离开的。或许你不知道,便可以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而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

但我最终还?是自私了一把,忍不住给你写了一封信。我在赌,我想你若看到,便说明我们的缘分还?在。其实,我是想让你记住我的,我想在你心里留有一席之地。我知道你的,时间久了,想通了,你就会想办法忘记我的。

毕竟,我伤害了你,负了你的深情。

可自私的我又怕你忘了我,因?为这一世你的记忆里若没了我,来生我们再见?,你会不会拿我当陌生人一样看待呢?我甚至在想,下辈子,可不可以让我再遇到你?让我来追你,无所顾虑地去爱你。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想推开你就推开,想爱你时又来纠缠你。

周颍,那段病痛的经历让我认清了许多,对小沫,我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看到她,我总会想起自己的妹妹,那种母爱泛滥,那种想抱着她护着她的感觉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那是作为姐姐,照顾妹妹的本能。

之所以没有向你表达我的感情,是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时日不多了。我不想你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开,那太残忍了。倒不如果断些,猛地刺一刀总比一刀接一刀地来回切割要来得容易些。

痛只是一时的。

周颍,你太过美好,美好得像天山的雪莲,我看书上都是这么形容的。皎洁、纯美,不染纤尘。当我认清自己的心时间,我发觉我们之间差得太远,所以从没有容许自己多想一点与你的关系。

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

癌症到了后期很痛的,蚀骨的痛。我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但当心里想到你,好像那种痛就会得到转移。后来,我就开始偷偷地看你跳舞的小视频,天鹅一样的身姿,美得惊人。

对不起,语无伦次了这么久,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只想告诉你,你不是在一个人努力。曾经,我也想无限地靠近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吗?那次你连夜驱车来见我,我真的很感动,也很心疼。你抱着我,我也终于有了勇气回抱你。

你看,我懦弱地连抱你都不敢。

第一次,我认真地去感受你身上的清香,试图去记住属于你的味道。我不想忘记你,我怕下辈子我们相遇,会再次错过你。

周颖,其实,我写这封信的最终目的,是想和你做个约定。当然,你若心里已经没有我了,就把这封信烧了,我想我应该可以收到你的心意的,我能感知到的。

如果······如果你还?愿意下辈子和我相遇,就请一定记住,我的脚踝处有一朵樱花的纹身,我特意去纹的,我怕你记不得哪一个人是我。虽然不知道这一招管不管用,或许下辈子的我失去了前世的记忆呢?我忘记去将?那朵樱花纹在身上,那我们,是不是生生世世都在错过?

我不想的。

我不想那样。这辈子,你只能是宁先生的妻子,下辈子,真想让你属于我一次。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当初是我亲手推开你的,是我不要你的。

你还?愿意要我吗?

周颖,我要走了,那个世界里没有你的声音,可是我的心里有,我把你的容貌,你的声音都刻在了心里,所以我并不孤独。你不要为我担心,我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幸福。答应我,要幸福,你若不幸福,我也会跟着心痛。

若有缘,来生再见?。

林清舒

信读到末尾,周颍早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她没想到,她的爱竟有回响,林清舒的信,像是一剂良药,救了她冰冷已死的心。她低头,泪眼朦胧的看信纸上的字,开头时很是工整,越往后面的字迹越扭曲,有的笔画甚至断了好几笔才完成。

写这封信时,她是不是还在受着病痛的折磨?

双目盈着泪,周颍偏头望向窗外,天空中也下起了细细的雪,她眼前像是在回忆和林清舒的过往。

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她忽然双手撑着额头,胳膊抵在桌上,失声恸哭。

“为什么?清舒,你告诉我为什么?”热泪簌簌滴落在桌上,一滴叠着一滴,水渍越来越多。

她手捂着胸口,艰难地呼吸。太疼了,周颍皱着眉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紧闭着眼睛,眼前林清舒的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所谓生不如死,她如今终于体会到了。

缓了好久,低头将?信叠好放进包里,周颍忽然站起身,拿了随身的包和风衣冲出门外。

林清舒的墓地她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自从秋季与她道别之后,周颍便没有再来过。

她是真的准备忘掉她的。

青石板路上被落雪打湿,铺了一层薄薄的霜一样,半透明的。周颍将?车停稳,下车时,心尖抽痛了下,手扶在车门框上微微收紧。

她有点不敢见林清舒,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在怪怨对方。

站在墓碑前,周颍沉默地低着头,寒风扫在耳畔,刺骨的冷。

她深吸了口气,才抬起头,目光凝视着林清舒的照片,上面凝着水珠,她手抬了抬,想触碰又不敢,犹豫间,最终还?是放下了。

“清舒。”周颍沙哑的声音轻喊了声,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树枝的窸窣声。

“对不起,这么久没来看你。”周颍抬眸看照片里的林清舒清澈的眸子,心虚地避开对视,“我······”

周颍声音低低的,几乎被凛冽的风声淹没,“我这么久没来,还?说过下辈子不要再见?了,你是不是伤心了?”

想到当初自己对她说过的话,周颖心尖微微抽痛,她抿紧了唇,看林清舒冰冷的照片,异常凄凉,“你生病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你走后我怪了你这么多年,对不起。”

有雪花落在她卷翘的眼睫上,瞬间融化成水,周颍睫毛颤颤,继续说:“你的信我看了。”

静默片刻,她才终于失控地半是嗔怨半是心疼道:“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连我也瞒着,你如果告诉我,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小沫可以陪着瑜希挺过病痛的折磨,我相信我也可以。”

“可惜,你并没有给我机会。”

她攥紧拳头,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你爱我为什么要推开我?你知道眼睁睁看你嫁给别人,接受你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我有多痛苦吗?”

周颍的嗓音划破宁静的长空,像冰面上破开的裂纹,将?它?分成了两半。

周颖觉得她整个人也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样,撕心裂肺得疼。

心梗的难受,周颍缓缓阖眸忍着泪,回想这么多年心里的苦,她们就这样错过了一生。

如果林清舒不爱她,她认了。可现在,明晰了对方对自己的情感,周颍痛得不能自已,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她低垂着头,热泪砸在地上,将?地上凝结的薄薄一层冰面瞬间烫开,一点点破碎。

缓了好一会儿,周颍终于向前走了两步,伸手轻轻抚摸林清舒的照片,眉清目秀,干净的脸庞,她指尖细细描摹,“你说的来生,我答应你。来生不要让我再这样痛了,我没有那么多力气了。这辈子爱你太深,下辈子,换你好好爱我好吗?”

回应她的又是一阵寂静,但这一次,她确信,林清舒会的。

深呼了口气,白雾在冷风中瞬间消散,周颍苦涩一笑,泪盈于眶,“我们就这样错过了,我不甘心啊。”

又陪林清舒说了会儿话,双肩积了一层薄雪,周颍抬手抚了抚冰凉的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微疼,“宁宇阳待我很好,我很幸福,这一生,我不能再负他。”

说这话时她心如刀绞,她蹙眉忍着心里的憋闷,哽咽,“来生,我等着你,希望那时我的幸福,是你给我的。”

只是,她们还?会有来生吗?

周颍黯淡了神?色,单薄的肩膀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缩,无限落寞。

***

转眼,新年将?至,周家的别墅院外挂起了红灯笼,对联也早早地贴好。趁着空闲,周沫下班后便开车绕道将?林母接到了家里来。

周沫每次都能想到林瑜希的前面,待她们到达别墅时,林瑜希和秦雪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女儿开心地说外婆来了,林瑜希先是一愣,接着便围着围裙走出来,见?母亲站在门厅处背对着门外的阳光,她眼眶都红了。

林瑜希这些天一直在纠结,能不能除夕那晚陪周家人吃过饭后再回母亲家,她想着回头和周沫商量一下,她是没想过要将?母亲接到周家的。

毕竟过年,会有很多亲戚走动,母亲来,多少会有些不便。

秦雪见到林母来,连忙走出厨房热情地过去招呼,林瑜希愣在那儿,目光与周沫对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了?”看两位母亲聊得开心,周沫抬脚走到林瑜希身边,牵着她的手躲进厨房。

“怎么想到去接我妈过来?”林瑜希瞧着她,激动地问。

“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在想这件事?”手背轻轻蹭着林瑜希的脸颊,周沫靠在石台上低头看她,“整晚心神?不宁的,连做ai的时候都不专心,我怎会猜不出你的心思?”

林瑜希闻言耳尖一红,不好意思地觑她一眼。她眼神往外面瞅了瞅,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倾身双手捧住周沫的脸颊,主动亲吻她的嘴唇,蜻蜓点水一样,“周沫,谢谢你。”

周沫愣了下,受宠若惊地瞪大眼睛,而后才倏然一笑,抬手刮了刮林瑜希的鼻梁,笑着回应,“不用谢,我应该做的。”

除夕的前一天,周沫开车带林瑜希和林珊母女去山上扫墓。上车时,林珊见?妈妈跟着她坐在后排,愣了下,问:“妈,您不坐前面?”

抬手温柔抚摸林珊的头,林瑜希眸光幽深地盯着女儿,视线不错分毫,“妈妈想坐在后排陪你。”

“好。”林珊开心地笑了,欣然答应。

路上周沫车开得平稳,柏油路两边的樟树被积雪连成一片,雾蒙蒙的。林珊头枕在林瑜希的肩上,歪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草木,问:“妈,怎么忽然这个时候去看姨妈?”

林瑜希抬眸透过后视镜与周沫对视一眼,而后低头温声解释,“珊珊,有些话······妈妈一直想和你说。”

“什么话?”林珊抬起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林瑜希,一眨不眨。

深看她一眼,林瑜希迟疑道:“去见了姨妈再告诉你好吗?”

她原本是打算待林珊结婚前再将?她身世的秘密告诉她的,但是前几天周沫告诉她,孟浩已经被入了刑。

他托人告诉周沫,他想要在服刑前见?见?女儿。

这是他们父女的事,不管孟浩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林瑜希都没有权利替林珊做决定。

但她私心是不愿意林珊见?那人的,不见?,就不会看到他父亲曾经所做的肮脏的事。

三人来到林清舒的墓前,这是周沫近二十年来第一次来看她,垂在腿侧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攥紧,她双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照片中的人,在心里默默喊着“清舒姐姐。”

不管怎样,她永远是那个悉心照顾她的大姐姐,疼她、护她。

“珊珊,知道这次为什么让你穿这件针织的毛衣来吗?”林瑜希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偏头又看向林珊,问道。

林珊对着她摇头,她其实不太想穿这种手织的毛衣,版型有点过时,跟现在流行的样式差了很多,不过很暖和倒是真的。

“因?为······这是你姨妈亲手织给你的,每一个年龄段都有一件。她原本打算替你每年织一件的,但她病痛缠身,实在没有体力了。”林瑜希声音沉沉的,哽咽着。

林珊闻言手不由得抚摸着身上,隔着外衣感受它?。

“姨妈很爱你,非常非常爱。”林瑜希深吸了口气,眼睛重新落到姐姐的照片上,轻声道:“珊珊,其实······”

手微微蜷缩,林瑜希咬住唇,半晌才道:“其实,姨妈才是你的妈妈。”

“什······什么?”林珊赫然一惊,双目瞪大,震惊不已,目光在林瑜希和照片上的人之间来回徘徊。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正文完结了,下章所有主副cp都会出来亮相跟大家道别的。接下来还有番外,姐姐们的,乔总的,还有贺琪的。谢谢你们陪我走过的这两个多月,很不舍,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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