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栋大楼并不对外封闭。

陆云泽甚至还和贺邵承牵着手走了进去,给内部也拍了几张照。顶楼有可观景的地方,能够俯瞰到整个纽约的城市结构,他们便也?去了。只是这样的大楼,上下?的电梯要等待不少时间,一班电梯满是乘客。在等待的过程中,陆云泽就把目光瞟到了其他地方去,东看看西看看。

电梯的旁边,有一个并不是很大的消防设施,里面大约有两瓶灭火器什么的。

他的目光顿了顿。

贺邵承还牵着他的手,正耐心地等待电梯到一楼。另一边刚好有电梯从地下上来了,他们就换了个门等,准备直接就近上楼。身旁其他的人大多西装革履,都是这栋大楼里的职员亦或是老板。而就在电梯快要上来的时候,一个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是中国人?”他的口音是本土的美音,身材也?胖些,不等陆云泽说话,他就自己继续了下?去,“伙计,来到我们的大厦看呆了?这是中国绝不会有的建筑,你们可以好好地看一看。”

陆云泽一愣。

这段话没什么明面上的讽刺,但在他听来也依旧有那么点不舒服。他难得没露出笑,只是又看了看对方,随即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道:“这确实是一栋恢弘的建筑,但我在看的是它的救援物资和逃生通道。对于这样大的地方,恐怕两个灭火器的储备不太充足;万一电梯坏了,消防员从逃生通道上楼似乎也过于消耗时间。”

贺邵承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陆云泽的身高在欧美国家没有优势,但贺邵承是有的。因?为常年健身练武,他的肌肉也?很发达,光看那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胳膊都知道他不会是什么好惹的人。对方没想到这中国小子说的是这个,错愕了一瞬。但本能让他想要反驳,毕竟在他心里,世贸大厦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起火——

“这里可不是你们国家,你的担心真是多余。”他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贺邵承,却喉咙一梗,莫名有些不敢说了。刚好电梯也?到了,男人拧着眉走了进去,还算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低骂出脏话。

贺邵承握着么儿的手,没和他上这班电梯。

“别理他。”他低声嘱咐着,“么儿……乖。”

陆云泽点了点头,只是又叹了口气。

把这些话说出来,已经是他能做的所有了。

他们乘坐了另一班电梯上楼,顶楼果然风景漂亮。此时的纽约已经有些霞光了,远远的看过去,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窗户很大,但当?他们探出头去,大约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点。

“贺邵承……”陆云泽轻轻揪着他的手,这样才往下?看了一眼——

“好高。”

灾难发生时,不少人都忍受不了高温,选择直接从顶楼跳下?,痛快些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根本不敢想象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会是多么痛苦。

“别看。”贺邵承捂住了他的眼,“别往下?看,别想那些……么儿,记住这里的风景就可以了。有些事,也?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好……”陆云泽的嗓音有些闷,顺从地让自己被贺邵承搂住,“我们回酒店吧。走这么多路,累了。”

最终,他们也并没有去商场买多少东西。

坐地铁回?程,倒是只坐了半个多小时,没有来时那么漫长了。他们回了酒店,贺邵承放了一浴缸的水,陪着么儿一起好好地泡了个澡。陆云泽心情调整得也?快,这会儿已经又好起来了。他每天和这个人在一起都不嫌弃,反而总能发现点新的有意思的地方——

他坐在贺邵承怀里,去戳对方厚实但不大的耳垂。

“你看,路上好多人都打了耳洞,其实挺有风格的……要不我们买一对耳钉,你戴一个,我戴一个……?”

贺邵承动了动戴着婚戒的手指,薄唇微抿:“么儿,打耳洞有可能感染,发炎还会很疼。”

陆云泽顿时蔫巴了,他可怕疼了,耳朵那种地方发炎流脓更是可怕,“啊……那算了,算了算了,哎,那些人还打一串,缀得整耳朵都是耳钉,真吓人。”

贺邵承低笑,打了点洗发露,帮他揉搓头发和头皮。

或许有的人会在洗澡时做点什么,但他们两个已经相处那么久了,这会儿都不着急。陆云泽低着头让贺邵承揉搓,因?为姿势的原因?,难免有些泡沫落到眼睛上面。这个时候他就会抬起手去揉一揉,小模样又乖又讨喜。

贺邵承也会偶尔帮他擦擦,拇指从眼头抚到眼尾,动作轻得仿佛生怕弄伤了他。

陆云泽吸吸鼻子,觉得挺舒服的,还要他继续给自己揉揉头。

其实人的感受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明明是同样的动作,自己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其他人帮着摸摸揉揉就舒服极了。他的头发长,每次贺邵承也会耐心地多帮他洗一阵子,每一处都有用指甲轻轻的挠到。

“唔……好了,我来帮你洗吧?”陆云泽终于够了,主动要求冲水,“来,换你坐我前面,我帮你搓头,顺便再搓个背。”

贺邵承拿了淋浴头过来,试了试水温才打在那满是泡沫的发丝上。

两个人换了个姿势,陆云泽也特别耐心地给他搓,只是寸头实在没什么好洗的,连沫子都没揉出来多少。他只能上上下?下?把贺邵承的头皮弄了一边,接着又拿上沐浴乳去擦背——

指尖落到了腰间,那曾经有着一大块烫伤疤痕的地方。

“贺邵承,你背上的疤好像又淡了点,已经越来越不明显了!”他挑起了眉毛,特别高兴地喊了一声。

贺邵承侧过了头,一点水珠从他的鼻梁上滚落,睫毛也?沾湿了一点,让那张本来就英挺的面孔更加带上了几分难掩的俊美,“嗯?反正那个位置别人也?看不到。”

“哪能这么说,最好一点印子都没有……你不知道原先我多心疼你呢……”陆云泽拧着眉毛,帮他擦了擦那一块儿。

烫过的地方皮肤很光滑,连毛孔都是没有的。但色素沉着还有些,远远看去就是一块浅褐色的疤痕。贺邵承的肩膀很宽阔,用搓澡巾擦过去的时候都有些费劲。陆云泽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把他背上都擦干净了,累得挂着胳膊直喘气。

贺邵承低笑,把接下来的事儿都负责了。

他们定的旅馆不小,双人床旁边还有可以坐着休息喝茶的小桌子。陆云泽刷完牙洗完脸,坐在床上认真搓霜,贺邵承则去拿了热水壶,将已经炖煮过半个小时的药汤倒进了杯子里。另一个壶烧了热水,是单独用来泡果茶的。陆云泽最近很喜欢喝这种甜甜的饮品,里面的果粒还能直接吃,嚼着特别有意思。

行李箱被拉开,一盒熟悉的药膏被贺邵承拿了出来。

“你带了多少呀?”陆云泽伸长了脖子瞅,“一罐?”

“不止。”贺邵承一般习惯多准备一点,万一在这里逗留时间久了,他可舍不得不用药膏让么儿受罪,“肯定够的,你别担心。”

陆云泽红了红耳朵尖,“这不是,你还要,补昨天的吗……”

贺邵承也笑了。

“我倒是看你能不能补得上。”小猪耳朵不肯认怂,嘴犟头一名。

贺邵承咳嗽了一下?:“那我只能好好证明一下?了。”

纽约市中心的希尔顿酒店里,不少客房都还亮着灯。

有的客人将窗帘拉开,尽情享受此刻的美妙夜景;而有的客人则是将窗帘紧紧拉上,不给自己隐私泄露的任何机会。屋外的行人无法透过窗帘看到任何室内的情况,只能看到朦朦的亮光,而屋内更是听不到外面车水马龙的喧嚣,只有客房里独属于他们的宁静。

陆云泽被扣住了手,十指交扣。

贺邵承很喜欢用这种姿势握手,仿佛这样就能将么儿彻底圈在自己怀中。他的臂膀很有力量,轻易地低下?头,吮住了那双红软的唇。日日亲吻的唇已经熟悉到他闭上眼都能描摹的程度,唇珠的弧度,唇角的收拢,和内里害羞但乖顺的舌尖……

贺邵承贪婪地品尝着自己爱人的嘴唇,只有在换气时才会低低地喊上一声“么儿”。

陆云泽微红着眼眶,听到他唤自己,心口总要跟着颤抖一下?。

小名这种事情在幼年时还好,随着年岁增长,听着总觉得格外奇怪。现在也只有曾姥爷和贺邵承还会这么喊他,到了其他地方都是一声“陆总”或者“陆哥”。如此的反差令他以至于生出了一点错觉——在外人面前,他是成年的陆云泽;而在贺邵承和曾姥爷面前,他就只是个小孩。

一个还有着软软小名,喊一声就能露出笑的奶娃。

“你,你……就你会喊我,这两个字念得多了,你倒也?不嫌像牛叫……”

贺邵承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很暗,但唇角却是勾起的:“不嫌,么儿这两个字好念得很,我很喜欢。”

陆云泽心口又是一颤。

他真受不了这样的喊法,就像是心口都被挠了似的,可他喊贺邵承就是连名带姓,真是一点都没意思。平时就算了,这种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也?该换换。可是贺邵承又没有小名……

他想起了什么。

那个曾经喊过,但是因为后果太严重,被他搁置了的称呼。

陆云泽有些自暴自弃地把脑袋抵在了他的颈窝里,“那……那我也?要换个词喊你了……”

“嗯?”

“哥……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