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平县很快,如今开私家车的人也少,因此路上基本不会堵车,不用着急一大早出发。贺邵承这几天是真的在弥补,陆云泽还在被窝里睡得迷糊呢,就又被抱住了。这样一折腾,他们两个到早上十点才出了卧室,而陆云泽基本什么力气都没了,只会坐在软垫子上歇歇。

他抱着一个靠枕垫下巴,贺邵承则快速的去准备了些简单的早餐,又上楼收拾彼此回家需要带的东西。

平县那儿也什么都有,不够再去买就可以,因此衣服什么基本不用带。倒是他们常用的那些亲密物件肯定要带上,包括领带、簪子、药玉药膏这些。牙刷牙膏也拿了惯用的回去,书房里还留存着陆云泽之前淘到的一套老《知音》,专门当做礼物送给姥爷的。轿车后备箱被放得满满的,陆云泽慢吞吞地喝完他那碗米粥,已经又要抱着枕头睡着了。

“么儿,去车上睡好不好?我刚才给姥爷打过电话了,他在家里等我们的。”

“小白……小白的东西,你收拾了吗?”陆云泽揉了揉眼睛,虽然腰还酸酸的,但也想早点回去看到姥爷,“它的猫粮和厕所盆……”

“都带了。”刚好小白从他们身旁路过,贺邵承就捞起了猫,单手揣着,“什么都准备好了,你过来穿个鞋,我们就能走。”

“好吧。”腿还软软的,但贺邵承已经把鞋子拿了过来,陆云泽只需要把脚伸出去就好。

小洋房关了水阀,但电力依旧维持着,以防冰箱里的东西坏了。煤气也彻底关死,楼上楼下的窗户都锁上,确定没有一条缝隙之后才锁上了门。小白被捞到车上,它之前去过一次平县,所以并不担心自己被主人带去陌生的地方,上了车之后就开始前后跳,最终盘踞到陆云泽腿上休息。

陆云泽还把之前垫腰的枕头拿过来了。

贺邵承发动轿车,同时侧眸看了么儿一眼,低声问着:“药玉放在里面很难受吗?要不要还是拿出来?”

“还好……就只是有一点感觉。”陆云泽脸颊微红,把自己的安全带拉好了,“它比较小,又不像你。”

贺邵承一顿,然后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将轿车驶出院子。

因为道路的建设,从上海回平县有了更便捷的途径可走,因此回家的时间又缩短了半个小时。他们就只是在路上说说话,听听广播里的新闻和相声,身旁的风景就变成了熟悉的农村稻田,最终进入那个热闹的县城,回到曾经一起居住过的地方。

汽水儿是条大狗了,早就不像小的时候那样活蹦乱跳,但听到轿车的声音,还是立刻小跑了出来,一边冲着门外“汪汪”叫,一边拼命地摇摆尾巴。曾国强本来在楼上睡午觉呢,他昨天才从厂子里歇,今个难得多睡一会儿,结果外孙和小贺这就回来了!

老头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套件外套就下楼给孩子们开门。

其实院子门的钥匙陆云泽也有,这会儿他正自己开呢,开完之后又去推,好让贺邵承把轿车完全停进去。每次回到这里,他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初中生的感觉,看到姥爷那一刻更是这样觉得,仿佛一点都没长大似的。

那边轿车还在停呢,他就已经跑过去和自家姥爷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姥爷!”

曾国强拍拍外孙的脑袋,也笑了:“哎哎,在呢。瞧你,这不沉稳的样子,还和个小孩似的。”

陆云泽抱着自家姥爷,看着对方那张熟悉又和蔼的面孔,不禁笑出了酒窝。

他前些年的时候还觉得姥爷有在涨年纪,但这几年却一下子像是时光停顿了。曾国强人不胖,但如今也绝对和“干瘦”这两个字搭不着边,身上摸着还能有肌肉呢!老头狠狠搓了搓外孙的脑袋,看着他一副没长大的小模样,心里也喜欢。谁不喜欢自家小辈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如果让他选,他肯定选那个一丁点大,穿着开档裤跟在他后面跌跌撞撞走路的小么儿!

贺邵承终于下了车,揣着他们家小白走了过来。

汽水儿围在边上,先是嗅嗅两个小主人的味道,然后就盯上了小白那只猫。小白也瞅着汽水儿,开始“嗷呜嗷呜”的叫,两个明明不同种的动物此刻却交流了起来,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似的。

他笑了笑,放下了小猫,也不担心小白跑出去,因为院子的门已经被锁上了。

“姥爷。”贺邵承也喊了一声。

曾国强高兴极了,拍拍小贺的肩膀,“回来了,挺好,姥爷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都要比么儿高一个头了……”

陆云泽在一旁不满:“他哪有比我高那么多,我也一米七八的好吗?”

“好嘞好嘞,么儿也不矮,来来来,你俩回来的可真早,我还以为要到下午四五点呢。中午给你们炖了红枣汤,先来喝一碗去去寒,今年冬天冷着呢。”

曾国强拍拍外孙脑袋,看见么儿那小样就想笑。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娃娃似的。而偏偏贺邵承就是疼这样的么儿,还在一旁帮着说话:

“么儿确实不矮,公司里没几个比他高的。”

“嘿,也是,都是小贺你长得太高,南方这边男娃子,能上一米七都挺不错的了。”曾国强带着他们进屋,那边一猫一狗已经玩起来了,小白被汽水儿叼着脖子毛往屋里走。车上虽然还有不少东西,但到之后再拿也没什么,所以贺邵承就先锁了车,跟着进屋喝红枣汤。

大约是姥爷用的厨具和他们上海用的不一样,同样是红枣、干百合、生姜片,炖煮出来的味道却是截然不同。陆云泽进了屋就舒坦了,把自己外套一脱,跟着跑去厨房盛汤。贺邵承还记着他身体里的药玉,算算也差不多到了该拿出来的时间,因此便先跟了过去,贴在么儿的耳畔提醒:

“先拿出来,再喝汤。”

陆云泽脸颊一红,果真是忘光了。

回家之后先上个卫生间也正常,毕竟路上那么久路程呢。曾国强虽然知道外孙他们会喝药养身体,但药玉这个他是真不了解,如果知道估计要把下巴都跌出来。老头乐呵呵的给两个孩子一人盛上一碗汤,里面都是满满的红枣和百合。他知道么儿不喜欢生姜片,还小心翼翼地将姜片全都挑出去了,一碗汤清清爽爽,喝一口就能出一身汗。

而浴室里,陆云泽却红着脸,看着那根刚拿出来,正被贺邵承用纸巾擦拭的药玉,都不知道该收去哪里。

“总不能就拿着下楼……”

“我放到卧室的抽屉里去,姥爷不会翻的。”贺邵承哄着他,“好了,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了,都挺好的。”陆云泽摇摇头,脸颊还是红扑扑的,“哎,你别擦啦,放到水下面冲冲干净收起来就好了……”

他终于下了楼,抱着自己那碗红枣汤就抿了一口,然后被里面的姜味辣得直吐舌头。可这股辣味在冬天确实很养身体,让陆云泽立刻就觉得暖和了。那边曾国强也给自己搞了一碗,一边喝一边笑呵呵地说今年厂子里的事儿。

“辣酱又开发新口味啦,我特意往家里拿了点给你俩尝尝呢。今年礼盒销量更好了,嚯,结果出口那边更多,所以到现在厂子里还有工人在加班加点干活呢!”

“这么好。”贺邵承走了过来,也坐下了,抿了一口热汤,“姥爷的辣酱真要做成国际品牌了。”

“嘿嘿,国际品牌?好词,是能做个出来。”放到十年前,曾老头哪想过自己的人生能变成这个样子,都七十来岁了还能有自己的事业。但他现在的心态早就不一样了,一门心思做事业做公益,年龄大又怎么样,他又不是老年痴呆,丧失了思考能力!

老头得意的很,一边说着一边就嘿嘿笑,然后再问问年轻人那个公司的事儿,“你们那云端也不错啊,今年对外生意做得怎么样?”

“还好,在美国欧洲地区都把服务建立起来了,收入暂时还没有国内业务的总额多,但是明年几个项目建设下去,应该都能明显增长。”贺邵承笑了笑,“还要和姥爷多学习学习。”

“算了算了,你俩那是高科技,姥爷不懂,姥爷不来指手画脚。”曾国强摇摇头,但却笑得很愉悦,“么儿是不是馋家里头的烧鸡了?咱今晚就去弄一只,再来点温啤酒,三个人一块儿喝。”

一碗枣子汤,暖和到心口。虽然也不值钱,但因为是家人团聚在一起,却比无数美味珍馐还要更让陆云泽喜爱几分。

他最在乎的人一个是贺邵承,另一个就是曾姥爷了,如果不是他和贺邵承的事业在上海,而姥爷的事业在平县,他肯定是不愿意在姥爷这把年纪的时候还分居两地的。不过回来之后看到曾姥爷这样精神健壮,他也安心不少,觉得有份事业确实不错,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和闲居家中不一样的。他眨巴着眼睛听姥爷和贺邵承说话,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歪在贺邵承身上,也懒得掩饰彼此的那份亲昵。

反正姥爷早就知道他和贺邵承的事儿了。

老头还挺乐见其成,见两个小伙子感情好,他心里头才放心呢。

下午一块儿出去买菜,烧鸡店还是那个老板娘,虽然岁月在她眼角增添了几条细纹,但却并没有改变烧鸡的味道。现在家家户户也宽裕了,虽然买个电脑的钱还不怎么拿得出来,但弄个烧鸡还是可以的。

陆云泽排了好一段时间的队,才买到了那让他心心念念的鸡,还额外买了两个鸡腿,路上就和贺邵承一块儿啃了。老屋子,老道路,哪儿都是老的,菜市场那片根本和九年前没有任何区别。贺邵承拎着手里的塑料袋,只要侧头就能看到自己的么儿,就连他此刻也觉得时光倒流,仿佛回到了儿时一般。

薄唇抿起,随后慢慢露出一抹笑。天气虽然冷,但心口却很暖和。

贺邵承把塑料袋换到了另一只手上,然后轻轻地去握住了么儿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