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泽的手被贺邵承紧紧握着,他也习惯了这个力道,甚至很享受对方掌心的那份炙热。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大约是要回家了,他也笑弯了眼睛。脸颊上的酒窝冒了出来,被围巾遮掉一半,但依旧十分诱人。贺邵承在电梯里低头亲了亲那最让他喜欢的酒窝,随后才一本正经地牵着他走了出去。

陆云泽在车上就打了个电话给曾姥爷。

快要过年了,他当然也特别想回平县去,见见自家姥爷,再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吃吃饭。曾国强这会儿都还没下班呢,在办公室里看着这个月的财务报表,虽然年纪大了,但精神得很,握着鼠标一会儿拉一下excel表格,一会儿又拉一下,亲自对账。外孙的电话过来,老头接了,但目光依旧没从电脑屏幕上挪开。他示意过来的财务经理到旁边去,自己则笑了起来,露出了老人家少有的一口好牙——

“么儿,你和小贺又下班了?可真早!”

“天气这么冷,姥爷你也早点回去嘛……”陆云泽对着手机笑了起来,又递到贺邵承那边,让贺邵承也和姥爷打个招呼,“年前事情是不是很多啊?姥爷,今年我和贺邵承打算提前五天回来,在家待到正月十五,过了元宵节再回上海……”

“噢,成啊,我这儿事当然忙,年底要推的礼盒多着呢,提前一个月加班加点搞生产都不够,你俩早回来了姥爷也没空陪。”曾国强嘿嘿笑了两声,“但到了年头就好了,咱们三个好好过个年,好好休息休息!”

老头手里事儿多,这回也没怎么聊,稍微问了问外孙和小贺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把电话给挂了,继续招外头的财务经理进来对账。陆云泽把手机收好,瞅了一眼身旁还在认真开车的贺邵承。

“姥爷都比我们两个还忙了。”

贺邵承低笑:“这也是好事,姥爷现在很精神,根本看不出来已经七十多了。”

曾国强上辈子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成了个农村老头,肿瘤大约已经驻扎在了他的体内,所以模样看上去干瘦干瘦的,就像是农村地上随手可以捡到的一把枯柴,轻轻一掰就能断了。长期接触着农村的黄土地,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他自然一点都不看年轻,笑起来满脸都是褶子。

但这辈子,曾姥爷却已经完全不同。

他每天都特别精神,身体也好极了,一年一次全身大检查,从来没报告什么问题。辣酒和旱烟戒了都快十年了,老头唯一的爱好就是喝点啤酒,冬天温着喝,夏天冰镇了喝。他早晨做操,晚上回去遛狗,运动量也一点不少,身上哪里干瘦,捏着都还能有一层肌肉!

陆云泽想了想,也笑了。

“嗯,也是,姥爷把厂子当事业在做呢,越忙反而越年轻。”

相比较于曾姥爷对事业的看中,他自己似乎就比较爱偷懒了。陆云泽兀的想起姥爷训斥自己的场景,笑意僵在脸上,然后略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贺邵承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还在认认真真地开车。他心里很明白么儿对姥爷的在乎,因此这辈子也格外希望那个和蔼、善良、热情的老人能够长命百岁。

“嗯,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快到菜市场了。”这几条街道已经走过无数次,贺邵承根本不用思索,就已经把轿车驶入了那条小路。

两侧的店铺也多了起来,有卖炒货瓜果的,也有卖手工酱醋的,来往都十分热闹。陆云泽瞧着路边的点,虽然时间还早,他自己也没那么饿,但是一想到晚上可以和贺邵承一起热乎乎的吃个饭——

“我记得家里荤菜没了,素菜还有两个没炒。去熟菜店先看一看?然后再去买一条鱼,回去做红烧鱼块。”

“怎么今天忽然想吃鱼?”贺邵承略有些惊讶,“你不是不喜欢挑鱼刺吗?”

“青鱼里的鱼刺还好啦,而且剩下来到第二天还可以配粥喝。”陆云泽舔了舔唇角,小模样一下子变得馋了起来,“小时候肉太贵,姥爷就老给我买鱼红烧了吃。当然那会儿吃的是扁鱼,刺特别多,但放到第二天,酱汁就会变成冻,配一碗白米粥,能把一份鱼都吃干净。”

贺邵承抿唇,眉眼又流露出了笑意。

他是个很庸俗的人,就喜欢这种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买菜,回去做饭,然后聚在一块儿吃饱肚子的点滴生活,任何刺激的、惊险的波澜他都不想要,每天就这样平平淡淡就好。两个人下了车,一起在菜市场逛着,陆云泽在凉菜店弄了一份卤牛肉,然后又买到了自己忽然想吃的青鱼块,都是鱼肚子上的肉,绝对不会有多少刺。

两个人逛菜市场也不赶着回家,之后又去卖水果的地方看了看。

冬天肯定没有西瓜葡萄,但柚子草莓是有的。陆云泽在摊子上特别认真地挑了半天,把柚子捧在手里感受哪个皮薄,终于挑了个他自己觉得不错的出来。草莓如今也有大些的草莓,价格更贵一点,但一口也能吃到满满的果肉。可陆云泽就爱小草莓,因为他觉得小的会更甜,大的反而没味。

贺邵承的口味和他没什么区别。

后备箱放了一筐,这才回到了彼此的小洋房,换上居家的拖鞋和宽松的毛衣,一块儿在厨房围上围裙准备晚餐。一楼的客厅都弥漫起了饭菜的香气,陆云泽特别想吃鱼块,看锅里炖得咕嘟咕嘟的,忍不住自己过去先夹了点下来尝尝。而贺邵承则检查了一下冰箱里剩余的药汤,又拿出砂锅炖煮了几包。

“天气冷,晚上不出去了。”贺邵承最后盛着米饭,拨着电饭煲里还压在一起的米粒。

“也是,别出去冻着凉了,晚上更冷……不过,总得运动运动,不能一早就回卧室吧?”

“我教你打拳,怎么样?”贺邵承端着两碗米饭上桌,终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练武,大冬天早晨都会披着一件薄薄的练功服去院子里练半个小时的基本功,明明是那么枯燥的事情,却被他练出了趣味。

“又是这个,可我学了就忘……你原先也教过我的。”陆云泽已经夹了一筷子青鱼到自己碟子里,戳开鱼肉,拨了一大块没刺的下来,“我怕你教得不耐烦。”

“怎么会。”贺邵承轻笑起来,“没事,你就跟着我打,我不会拿那些要求来说你。”

冬天确实不适合出门溜达,他们家附近的公园晚上都冷清了不少,之前还得争夺位置的漫步机如今也空空荡荡,要到明年开春时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陆云泽被贺邵承拉着练拳,他不大爱做这个,但是因为教他的人是贺邵承,陆云泽还是拿出了很端正的态度跟着练。额头上出了一整层的汗,一套打下来,他浑身都热了,连毛衣都想脱掉。但贺邵承怕他感冒,没允许,只是拿了条毛巾帮着擦擦汗,又教了他另一套体力消耗没那么大的健体操。

晚上,小洋房卧室的灯亮到十一点,这才终于暗了下去。

陆云泽又是练拳又是惯例的体力活动,早晨闷在被子里根本不想起床。起床本来就是个折磨人的事儿,冬天起床更是难受,就算卧室里很暖和,他也仿佛能感受到外面的那股寒气。

可今早他们可不是要去上班,而是说好了要去新大楼看看公司未来的样子。贺邵承早就在下面把早餐准备完毕,七点时准时上楼,从衣柜里拿出么儿的衣服,再十分温柔地哄他起床。

陆云泽缩在被窝里,额头被那只热乎的大手抚摸了几下。

他肯定是喜欢赖床的,但每次贺邵承这样温柔地喊他,他就又不好意思继续睡了,就算十分困倦也会哼哼着起来,大不了中午在公司多睡一会儿。套好衣服,穿好袜子,彼此一块儿去浴室刷牙洗漱。

贺邵承还顺便刮了刮胡须,将那些刚刚长出来的胡渣都剃到看不见后,才陪着他下楼喝粥。

白粥配冻鱼,味道刚刚好。

今天去新大楼看看的事情昨天也和王/毅伟说过,所以他们早晨无需前去公司,直接就驱车往创业园区走了。建设一个创业园区起码需要几年的时间,比如上海市的这一片,早已批下地皮给包括他们云端在内的多家公司使用,但一直到现在,园区内部的基础设施,公用设施才完善起来。普通的工厂入驻快,毕竟只需要建设一两层楼。如今,这些工厂也终于在高新科技开发园区开展起了工作,路边还停着不少负责运输货物的卡车。

“你说,如果我们获得了研发手机的技术,就把生产中心放在这里怎么样?”陆云泽看着车窗外,眨了眨眼睛。

“可以在上海开一个厂,但如果可以,其实我更希望把生产基地放到平县这样的小城市去。”贺邵承把车停到了公司未来的停车场上,如今这里还空无一车,只有地上已经画好的分隔线标,“上海作为接洽中国和海外的港口,确实是一个发展潜力巨大的城市。这也注定了上海的用人成本,生产成本会很高。当然,我们也确实不缺那一部分资金……”

“哎,还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可以这样,生产放在成本比较低的城市,上海这里再建一个物流中心,一边做出口业务,一边做北上地区的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