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才三四个小时,吃吃东西聊聊天就过去了。客车抵达了目的地,那边也有当地文物局的负责人过来迎接,十分亲切地和一行人握手,连陆云泽和贺邵承都被握了。

这个项目也不是第一次做,所以双方都很熟悉,只是范围太大,做做停停,没能长久地进行下去。考古是个很小的行业,毕竟国内大部分人还是更希望赚钱富裕,而不是说把时间花在这忙碌又基本一辈子混不出个头的挖地上面。

陆云泽乖乖地跟在教授身边,听他们和当地文物局聊这一块新石器时代的遗址研究成果。

对于这一块地方来说,之前穆国/锋在世界考古学大会上的发言已经算是大大地帮着长了一回脸面,后来还真的来了几个老外,瞧热闹似地记录了一下这边的情况。这年头能让老外到自己的地盘上规规矩矩地做考察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因此当地局长都颇为骄傲,把那几件事儿如数家珍地和穆国/锋说了说。

穆国/锋摸摸胡须,一脸平静,“噢,就是那哈弗的教授对吧?他后来就去我那儿了,还说要请我去美国参观参观他们的早期文明呢……”

陆云泽在一旁闷笑,假装没听出来穆教授是在炫耀。

总之,他们先被文物局的负责人带着聊了聊,中午还管了一顿饭,但接下来真要发掘就得去农村了,所以这回也没能安排上什么小旅馆,只是联系了几个老乡,收拾了点房间出来给住着。

小客车开到村里,村里头的小孩儿都跑出来看热闹,站在田地里劳作的男人、女人也全都望着那不常见的小车。村里头也没什么秘密,大伙儿早知道要有一群重点大学的教授过来做考古,因此当客车在老乡家门口停下时,边上已经围了一圈人。

都是来瞧瞧的。

陆云泽耳朵尖微红,有些受不了这种看猴儿似的围观。

他面皮薄,这回又不是作为云端的老总出来参加什么正式的会议,只是作为一个学生出来跟着老师学习学习而已,所以始终都安安静静地跟在边上,特别乖。贺邵承陪着他,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浑身的气场却很足,之前和文物局的人接洽时就被误认过是什么新的年轻教授。

此时老乡看了看,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差点就要朝贺邵承这全场最高且最英俊的小伙子走过去了;还是被穆国/锋伸手一拦,拉到面前对着说话的。

村里头年轻的姑娘们也凑过来了。

虽然现在去城里头的路方便了不少,但整个社会的人口流动还并没有到2000年以后那么常见,除却外出打工,基本都是在自己生长的地方呆着。陆云泽和贺邵承虽然过去也都是从农村出来的,还穿过拖鞋T恤在街上卖虾饺,但如今他们久居上海,身边又都是云端内部的高管、复旦中的高材生,身上那股气质早就不一样了。

姑娘们都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男生,光是瞅着面孔就红了。

贺邵承面色不变,陪着么儿进了老乡收拾好的客房。

农村的条件当然不可能多好,空调、独卫更是想都别想,能有个电风扇对着吹吹就不错了。陆云泽把行李箱放下,看了看这陌生的屋子。他之前还觉得自己对住宿要求很低呢,此时才猛的发觉他已经在那优渥的条件里被养习惯了,这才第一天来,就已经怀念起自家小洋房那柔软的床垫和干净带着些香气的被单了。

还好这次不是他一个人来。

贺邵承看了看床单,老乡肯定是清洗过的,但这老床单也难免泛着一点黄白。他拉开行李箱,拿了一叠自己和么儿的被单出来,先盖了上去,接着又把枕头被套都换成新的。这屋里也没什么衣柜,要知道衣柜可是个大件家具,普通农户家里能有一个就不错了,哪还一个房间就配一个的?老乡给他们放了个木头箱子,倒是和当初曾家村老房子的差不多。

毕竟只拎了两个行李箱过来,其实也没多少东西。

今天还不用下地,贺邵承陪着么儿在屋里稍微收拾收拾,之后又和王/毅伟通了个电话。

一个月不能在云端工作,而且没有计算机、传真,全都只能靠电话和短信交流,其实对整个公司来说都颇有些麻烦。但在贺邵承的心里,他的么儿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而且以后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公司,云端必须要有独立运行起来的能力。

陆云泽看了看窗外,决定先出去上个卫生间。

他们在学校也好,公司也好,家里也好,早就用上正儿八经的抽水马桶了,每天早上都刷,干干净净,一点脏垢都瞧不见。虽然心里早有准备这地方肯定不会有马桶,但看到那直接连着坑池的“卫生间”,陆云泽还是顿了顿脚步。他努力不去瞧那连着坑池的斜坡上都有什么东西,但一踏进里头,那乱飞起来的苍蝇蚊子他总不能瞧不见。现在才五月初,之前在家里,他根本没见过蚊子——

眼眸猛的瞪大了,他差点吓得跳到外面去。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蚊子!!!!

他又不是没在农村呆过,可平县那儿的蚊子起码都还是小的,顶多花一点,可这里的也太大了吧??看着那巨大的黑影在到处飞,陆云泽是真害怕了,可又不能说在外面随地施肥。他像是地烫脚似的,走走就浑身抖,试图驱赶要在他身上着陆的蚊子。上卫生间时更是紧紧张张,从没这样快速地解决过问题,然后立刻跑出去到院子里洗手了。

这屋的屋主正很憨厚地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剥菜,能接待这群客人,他拿的钱可不少,所以乐意得很呢:“要不要喝点水啊?”

陆云泽抿着唇摇摇头,带着些客气的笑和他聊了几句,但把手洗干净之后就跑回了楼上,嘴巴也扁起来了,特别委屈。

“贺邵承……”他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都要哭了。要知道他最怕那些虫子,刚才地上还有蜈蚣在爬,“卫生间好多蚊子,特别大,我感觉那被那蚊子叮上一口,我就要没命了!地上也是什么都有,我的天……”

贺邵承失笑。

“出来做考古工作,就是这样的,接下来下了地,地里的虫子也不会少。”他拉着人到自己怀里,抬手抚摸着么儿的脊背,低声哄他,“别怕,卫生间就上厕所的时候去,卧室里我会好好把蚊子打干净的。”

“主要是,太大了……我真没见过那么大的蚊子……”陆云泽嗓音都哑了,“一直在我边上飞,你知道吗,我都怕……”

“嗯?”

“都怕我掏出来,下面被叮上一口……”

他很不好意思,可当时他真是那样想的。自己身上是个什么嫩法他还能不清楚吗?这一群老教授里头,他肯定是蚊子最爱的那一块肉!

贺邵承一愣,拍抚么儿的手都顿了顿,接着则忍不住地闷笑了一声。

陆云泽更委屈了。

“你笑什么呀,等会儿你自己去就知道了……”

“可出来考古就是这样,你看穆教授他们,肯定早就习惯了。”贺邵承又啄了啄他的面颊,搂着人在床上坐下,“所以么儿,你以后还是在办公室里好好地做一些电子数据方面的工作,就不出来乱跑了,嗯?”

他虽然支持陆云泽的每一项决定,但从贺邵承个人的角度,他当然更希望自己的么儿能在干干净净的办公室里,不用晒太阳,也不用吹冷风,一辈子都过舒坦的日子。陆云泽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这回出来其实颇有些跟着瞧热闹的心思,但今天才第一天到,就略有些被打击着了。

“嗯……”嗓音闷闷的,他又和贺邵承亲了亲,“我知道的,我又不能晒太阳,本来就不适合在地里工作……”

他们收拾收拾,又稍微泡点茶喝点水。穆教授已经出门溜达去了,抓着一把花生和当地老乡聊天,没几个小时就把消息了解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老城墙的事情。花生变成了花生壳,他就往路边扁豆田里一扔,拍拍手回了住的地方。

老教授上能去国际大会用流利的英语作报告,下能操着一口淮南土话和本地人聊天,真是能张能驰,文武双全。

晚饭,农村这儿给弄了一顿丰盛的,杀了一只鹅烧了个汤呢。

中国的农村总是淳朴的,看到这样的外宾,尤其还是读书人,那当然都热情至极,还有送水果过来的。贺邵承也知道自己要在这里陪着么儿呆一个月,因此虽然不太会说本地的方言,也还是和主家的阿婆聊起来了。他随身带了些糖果,巧克力、太妃糖这些,分发给村里头的孩子,一下子就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大哥哥。陆云泽则跟着穆教授听要去的遗址现有发掘情况,又回屋里写了点笔记,等到睡前才打着热水擦了擦身,勉强算是洗了把澡。

躺在这不熟悉的床榻上,还好枕套被单都是自己的,否则陆云泽第一天晚上估计都要失眠。他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叫,心里头也说不清此刻的感觉。身体又被搂紧了一些,他抬起了眸,对上了贺邵承那张格外立体的面孔。

“这边隔音不好……”被窝里只有他们两个,陆云泽的嗓音便很轻,“穆教授在隔壁说话,我们都能听见呢。”

“我知道。”贺邵承低声应着。

他虽然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喝么儿亲热,但还不至于到不来就浑身难耐的地步,“么儿,你没被蚊子叮吧?”

“啊?蚊子就在卫生间,我去的时候都很小心,应该还没……”他蜷缩着,总觉得这家伙在这个时候提这个有点不对劲,“怎么?”

“我来检查检查。”

贺邵承低笑起来,彻底地把自己的么儿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