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邵承的领带一如既往地物尽其用。

第二天清晨,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他们这间客房直对大海,所以也不用拉上窗帘来保护隐私。整个天色都亮了,但不是那种明黄的亮,反而是一整片的蓝。天空原本是白的,但被大海的海绵一印,似乎也就跟着蓝了,在远处的地平线融为一体。海浪冲打在岸上,白色的浪花变成了许多泡沫,和漆黑的礁石形成巨大的视觉反差。那些礁石并不平坦,相反,还坑坑洼洼,长满了小小的牡蛎或是生蚝。

陆云泽就是这样醒的。

他靠在贺邵承的怀里,一只手还横跨了对方的胸膛,一只搭在贺邵承脑袋的另一边。而贺邵承的右手则给他垫着脖子,也环绕过来搂着陆云泽的脑袋。天气还不冷,他们都没穿多少睡衣。他听到闹钟响了,身旁的人也几乎是同时睁眼,伸出长臂把床头的闹铃按掉。

贺邵承一夜好眠。

只要有陆云泽在身边,他每一个夜晚都能睡得很好,很放松,很安心。此时的阳光并不烈,双眸也在睡眠之中习惯了进入白天,因此一睁眼就起了,没有说反复揉眼无法起身。不过陆云泽还是不想动弹,他本身就爱犯懒,高中前两年每天在家里睡到八九点那是常态,上大学之后是因为云端的事儿太忙了才不得不早起。今天还在外面度假呢,虽然说早晨和邵氏影业那边有个会议……

唔,不想动弹。

都怪贺邵承。

贺邵承结实的胳膊已经又伸了回来,重新把陆云泽紧紧搂到自己怀里,然后低下头,贴上那两瓣柔软的唇,和他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早安吻。

陆云泽像小猪似的哼哼了两声,却很乖地和他亲了起来。

嘴唇被反复的吮了,一大早就泛起了一层红。贺邵承的臂膀很结实,肌肉的形状仿佛是雕塑中的人物一样。但他又并不黑,只是说没有陆云泽那么天生瓷白罢了。这样漂亮的肌肉线条一直延续到胸口,腋下因为常年清洁,也看不到一根毛发。

“么儿,今天有正事要做。”他低哄着,同时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如今的他生理年龄才十九周岁,虽然根据前世的记忆,到二十六七他也没有什么体能方面的下降,但年轻的身体毕竟更容易躁动一些,就算他贺邵承的芯子已经成熟,也依旧无法改变这一由年龄决定的本性。又或许是他对陆云泽的爱一如既往,总之,他根本感不到腻味,反而希望能多品尝几遍。

陆云泽丝毫不知道身旁的人正在强迫冷静,还在那里哼哼着赖床呢:“约好的时间是九点,还有两个小时呢……我们就随便吃点早餐,不用一本正经的,你让我再眯一会儿……”

“好,那我先去洗漱,过半个小时再喊你。”贺邵承用拇指抚了抚他的额角,又在那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惯例起床打拳,洗漱过后就套了一条自己的武打裤,站在落地窗边安安静静地锻炼身体。虽然如今的他似乎已经无需再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更应该花时间坐在电脑桌面前;但贺邵承依旧记得当初他们被绑架,小刀抵在么儿脖子上的那一幕。他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也不允许自己连捆在手腕上的绳子都解不开。

这一身武打的本事是他保护么儿的基础。

陆云泽虽然继续闭着眼睛在补觉,但贺邵承的拳头在空中打出的风,他还是听到了的。他也想过自己跟着起床锻炼锻炼,不说什么一本正经的,像姥爷那样做个广播体操都行啊!穆教授一把年纪还精神奕奕,可不就是每天早晨跑去他们学校操场做操练太极拳练出来的么……

但,但……

他不想动。

腿一伸,踢了个白嫩的脚丫到一旁去。陆云泽枕着枕头又嘟囔了一声,他就是晚上运动得太累了,现在才起不来呢。

不过毕竟有正事要做,他也不至于真的为了赖床就错过了和邵氏影业这家有积淀的企业高管对话。贺邵承也没带他去酒店的自助区,两个人就在早茶店稍微吃了点正儿八经的港式澄面虾饺,然后往邵氏影业的总部去了。

这一次的对话很愉快,香港的回归让邵氏影业一心向着祖国的人更一步获得了和祖国共同进步发展的机会。他们谈了一个上午,中午又在对方的安排下一起用餐,下午继续商讨合作,定下了未来几年云端和邵氏在影片版权、电子播放、电影电视剧广播版权和港陆娱乐合作的种种蓝图。

晚上他们甚至还被留下喝酒,贺邵承帮着陆云泽婉拒了,只让他拿着一杯可乐,自己杯子里则是正儿八经的红酒。中国人的酒桌文化无处不在,喝酒也是个交朋友谈生意的好场合。贺邵承虽然平时对此并不感兴趣,云端公司的内部聚餐也不来这一套;但他毕竟有了前世的记忆,对于这种事也是信手拈来,凭着极佳的酒量,让所有来参加饭局的富商高管都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年轻人的名字。

贺邵承始终都是那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他总是如此,无论到哪里都是这个样子,只有在陆云泽面前会害羞,会耳朵红,会在亲昵的时候露出失控的表情。陆云泽虽然看着他一杯杯喝酒有点担心,但想想这个人酒量确实很好,又稍微宽心了一点。他们雇了司机送他们回度假酒店,一到前台,陆云泽就和服务小姐点了一碗醒酒汤。

醒酒汤这种东西,是个宾馆都知道怎么做,因为平时喝醉酒的顾客太多了。

贺邵承还能走路,甚至说很沉稳地走路,英俊的模样让前台的姑娘们都看着脸颊发红,好奇这是个从什么国家过来的海龟富豪。陆云泽过去稍微扶了扶,那体重立刻就往他身上压了一点,沉甸甸的,还浸满了贺邵承自己的气息与那红酒的香气。

“么儿……”贺邵承低喃着,“回宾馆了?”

“嗯,回来了。”他又蹙了蹙眉,感觉贺邵承好像是真的醉了。

原先和曾姥爷喝酒虽然也会偶尔喝多,但今天起码比过去最多的一次都翻了一倍。他从贺邵承的面孔上看不出来什么,这个人喝完了酒,面孔不红也不白,就是平常的模样,只有那一身酒气告知着旁人他刚才喝了不少。陆云泽的面孔上又一次浮现起了担忧,小声询问着:“还好吗?马上就到房间了,贺邵承……喝点醒酒汤,然后泡一个澡?”

“嗯。”贺邵承安静了不少,就被陆云泽这样略微撑着回了房间。

他是个文醉的人,也怪不得酒席最后话语少了许多,想来是真的喝多了,只是没到那种烂醉的程度而已。能在喝了那么多酒的情况下还保持小脑平衡中枢的稳定,陆云泽也挺佩服他的,不过这会儿重要的不是佩服,而是帮着贺邵承先稍微歇一歇。一米九的人坐在了床边,靠了靠床头的枕头。陆云泽也不介意,蹲下身要帮他拖皮鞋,然而贺邵承还是弯腰过来自己做了。

“你休息呀,喝了那么多……”他眨着眼睛,小声劝着,“今天你喝多了。那群人都来灌你。”

他们两个过来也没以云端老总的身份,就说是高管之一,所以饭局上也就少了点面子,酒杯端到面前不太好拒绝。

“不能。”贺邵承看着自己的么儿,把鞋子放在了一旁,只穿着袜子的脚规规矩矩地踩在地毯上,嗓音温柔又低沉,“只能我给么儿脱鞋子……”

日常生活里的一切都应该是他来伺候对方,他的么儿只要在晚上乖乖的就好了。

陆云泽愣了一下,脸颊猛的红了。

心口跳得很快,还有那种悸动,让他呼吸急促,都不知道说这家伙什么话才好,喝醉了酒还能在这里给他来情话。他把拖鞋拿过来,接着又帮着贺邵承脱了身上的西装,用衣架挂好,之后可以直接送到客房的洗衣服务那里去干洗。

贺邵承靠在床边休息,没有彻底躺下,只是靠着。他就半垂着眼睛看么儿像是田螺姑娘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又是帮他拿毛巾擦脸,又是帮他倒水漱口过嘴……

陆云泽点的醒酒汤来了,他端过托盘,立刻给贺邵承喂了一碗醒酒汤。

醒酒汤其实并不是什么中药,反而有点酸辣汤的感觉,这样喝进去之后胃能够吸收酒精慢一些,不要让血液中的酒精浓度一时间升得太高。贺邵承一口就把整碗喝完了,之后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味道不错……么儿,回去之后,我也给你做。”

“好像也不难,就是一点金针菇、豆芽菜、笋丝、木耳丝来着……”陆云泽把碗放到门口去了,之后会有服务生过来收。他又去浴室里开了水,跑出来翻了一套贺邵承的睡衣,“去泡个澡吧?你今天真喝多了。”

“还好。”贺邵承自己站了起来。

他去冲了把澡,不过是靠在浴缸里的,能够稍微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大脑确实受了酒精的影响,他已经完全不去想有关云端,有关股票,有关自己资产的事情了……

脑海里全是么儿。

他的么儿。

贺邵承深吸了一口气,从温水里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