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新年,和以往都没有什么不同。

陆云泽拉着贺邵承在上海给姥爷买了好些东西,从帽子到衣服到鞋,一个行李箱都塞不下。过年前都得添置些新衣服,除了姥爷,他们两个也是。不过家里头衣柜实在是满满当当,因此最终他们也只是简单地买了几身,穿回去让曾姥爷看看而已。

贺邵承冬天基本上就是西装或者皮夹克,一米九的身材让他站在人群之中都鹤立鸡群,仿佛是海报里走出来的模特;陆云泽虽然去公司偶尔也穿西装,但到底是身材偏纤细了一点,站在贺邵承身边整个人都小上一号,略有些撑不起西装的感觉,所以大部分时候他还是穿日常服。

他比较怕冷,皮夹克穿着也冷,每到冬天都是老老实实地裹上大棉袄,把自己裹成一个鼓鼓囊囊的球。这会儿平县,陆云泽就是套的一件新羽绒服,带上帽子的时候一张小脸都几乎要被绒毛遮掉。

曾姥爷瞧见外孙两个,当然是高兴极了。

回曾家村过年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每年都是去那老房子过的。小年夜前一天到家,住一晚上就搬去了村里,稍微收拾收拾刚好过去扫墓。陆云泽给自己的姥姥、父亲都送了点花,随后陪着贺邵承一起给贺邵承的母亲烧纸。

这也是他们每年都会做的事情。

曾姥爷也在给自己妻子认认真真地烧,虽然烧纸钱这件事对环境不大好,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个念想。他一边烧,一边和妻子叨叨,仿佛就把自己的嘱托和话语都传递了过去似的。瞧着墓碑上那小照片,曾国强还笑了,发觉妻子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他倒是彻彻底底成了老头了。

陆云泽蹲在边上,瞧着金元宝被火焰吞噬,还觉得挺暖和的:“贺邵承……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如今彼此都回忆起来前世了,有些事想问也能直接问。

贺邵承看着那团火,神色十分平静:“抑郁病逝。”

“我的外公是德国人,来中国之后娶了妻子,生了我母亲。但你知道的,那个年代对外国人并不欢迎,所以我外公就回德国去了,留下了我的母亲和外婆。”将最后一把金元宝放进火堆,他就站在一旁看着那些纸张卷曲,变色,最终变成一团黑色的纸灰,“我的生父应该是看上了外公留下的一点产业,所以才去追求她……”

陆云泽也站了起来,侧过头瞧着对方。

“但是……你生父,对你妈妈并不好,是吗?”

“嗯,我外婆去世了,家里的一点产业最后都落到了那个男人的手里,他就也不对我母亲伪装了。在我母亲还未去世之前,就带着自己外面的情人进了家门。”贺邵承顿了顿,“其实……如果不是母亲没有一个中文的姓氏,我也并不想继承生父的贺姓。”

陆云泽轻轻地去挠了一下他的手:“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名字,和别人无关。不过我想的是……贺邵承,你生父和后母那边……难道就一直这样放着不管吗?”

连张红盼和陆文杰都得到了报应,那两个人却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已经死了。”火焰逐渐熄灭,他们并不会把一地的灰尘就留在这里,一旁的扫帚就是等待备用的。身旁的人显然惊讶了一瞬,而贺邵承则轻声解释着,“前世……我让人去找过。”

“因为拖欠工人工资,两个实在走投无路的工人从别墅院子外面的树上翻了进去。他们原本只是打算偷一些钱,不过却和那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只能将人勒死。”他的嗓音很平静,已经经历了两世,贺邵承早已不在乎那些过往,“这大约就是因果报应……也无需我再去报复什么了。”

“怪不得,你后来要给院子里装防盗设施。”陆云泽却是猛的回过神来,今年夏天贺邵承忽然就给他们名下所有的房产都上了红外线防盗,一旦检测到有人就会联系报警那种。

“嗯,毕竟安全很重要。”

面前的纸钱终于烧完了,贺邵承将一旁的扫帚拿过来,所有的灰尘都扫了放进集中收拾的铁桶中。那边曾姥爷也和妻子把话说完了,他就过去帮忙一块儿扫了,把整个墓碑前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才走。

虽然是小年夜,但也得正经吃个饭,曾国强就带着小贺和么儿去村上菜市场买菜。说起来这些年村里头已经富裕了不少,但卖菜的地方还是基本没变,一群村里头的农民兜售着自家种出来的东西,磨豆腐的店一盘一盘地端出还热乎乎的豆腐。村里除了这些吃的,也有专门酿酱油、做料酒的铺子。曾国强想烧个红烧肉给小贺尝尝,还特意去打了一瓶鲜酱油。

“这都是咱们本地的豆子发酵出来的,味道鲜得很,城里头买的那种瓶装酱油都没有这个味。”曾老头和几个熟识的人打完招呼,高高兴兴地和小贺介绍,“原先么儿他姥姥还在世的时候,咱们家也自己做过,就把那大豆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到上面长霉菌……”

陆云泽在边上脸都皱起来了,“贺邵承,你别听姥爷的。姥爷还喊我光着脚去豆子上踩呢,说多踩踩才香……现在想想多不卫生啊!”

“脚上的菌种到大豆里,这不才发酵么。原先好些酱菜都要用脚上去踩的,做酒也是……么儿,瞧瞧你,娇气!”老头嘿嘿着笑了起来,“不过你放心,我问过了,这铺子现在是给大豆种菌做的酱油,卫生的。”

贺邵承抿唇低笑,脑海里冒出的则是儿时的么儿光着脚在大豆上踩来踩去的小模样。

三个人在一块儿,回了家就是做饭。曾姥爷是家里头的大厨,贺邵承在院子里洗菜,而陆云泽就蹲在炕后面,时不时用火钳子进去戳戳,让里面的火焰时刻保持旺盛。米饭第一个烧好,转了小火在那里烘锅巴。另一个灶炉则炖上了红烧肉,把木盖子都熏出了一股香喷喷的肉味。

这一顿晚餐,吃得简直不能再实在。

回家过年,就算贺邵承很想继续疼爱自己的么儿,也不得不顾忌着曾姥爷,这天晚上只敢吃了点蘑菇。大年夜当天,三个人又在自家院子里折腾折腾,一个白天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每次回村,陆云泽都喜欢去后院的泥土里摸点土豆出来,烧饭的时候放在火炕里烘一烘,沾点辣椒面吃刚刚好。

曾国强也高兴,年夜饭时和小贺各自开了一瓶啤酒。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自己事业上也小有成就,虽然是个老头,但却成了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的老头,曾国强的心里头还是充满自豪的。他也当了几年的厂长了,早不是当初赚了点小钱就战战兢兢的曾老头,今天下午接待村里头过来打招呼的人时,身上的气势那是十足的,只要他开口,别的人都自动安静听讲呢!

一口暖和的生啤下肚,整个胃都跟着暖和了起来。虽然身处自家老土房子,坐的也是家里头的老板凳,但对着“小太阳”在烘,桌上的菜又如此丰盛,曾老头还真不需要去什么高档的酒店——自家这小厨房就刚刚好。

“小贺之前在上海都过了生日了,你现在和么儿一样,算周岁是十九了,对吧?”喝了一口小酒,曾姥爷的面颊就红了起来。

“嗯,是的,我和么儿都十九了。”贺邵承笑着敬了姥爷一下,自己也喝了一口。

陆云泽在一旁认真吃菜呢。

他和贺邵承白天去竹林里挖了冬笋出来,那叫一个费劲,光从地里刨出来就不容易。就算是贺邵承这样结实健壮的人,拿着铁锹砍竹笋时都出了一身的汗。而老大一个竹笋拿出来,剥掉外面一层层的壳,最终能吃的居然也没多少。他们费尽力气挖了三颗笋,最后只炒出这么一小盘冬笋肉丝,还不如去街上买呢。

但似乎自家挖出来的就是要比外头的好吃,嫩生生的,一点都不涩嘴。

听到姥爷和贺邵承的对话里提起自己,他的脑袋就抬起来了,眨巴着眼睛瞅瞅这两个人,接着再继续低下头认真吃笋,连一同炒的肉丝都不要吃。曾国强习惯了么儿在边上埋头吃饭,就继续拉着小贺说话:

“都十九岁了,虽然你们两个公司事情多,但总也得谈对象啦!”

曾姥爷笑了起来,全然不知自己一句话让两个外孙都猛的一僵,还在那里斟着啤酒喝呢,一小口一小口的,仿佛喝的是白酒一样,“隔壁家的虽然不回来过年,你们没见着,但姥爷在厂子里可都是天天见着的……妮子那肚皮已经鼓得老大了!”

“姥爷什么时候能够抱上重孙呀?”

陆云泽已经僵得连咀嚼都停下了,而贺邵承却只是微微顿了一瞬,接着就和对方又碰了碰杯子。

“我和么儿还早呢,男人结婚的法定年龄是二十二岁。”

“也是,城里头好像现在结婚都晚。”曾国强想了想,意识到事情不能像农村这儿一样去算,“不过你们也留意着,看中喜欢的,就把恋爱先谈起来。你们两个也都是俊俏的孩子,哪能没有姑娘喜欢?有的时候要求不要太高,合适么就谈一谈……”

他平时常被问自家外孙有对象没,所以这种话会说的很。陆云泽在边上咬着筷子嘟囔“着什么急”,而贺邵承则是又和曾姥爷敬酒,成功地换了个话题,将这件事拉扯过去了。曾国强年纪大,虽然对孩子们都很和蔼,但毕竟是个传统的老人,很可能是无法接受他们之间的事情的。贺邵承也无意去吓到对方,甚至已经做好了在曾姥爷面前隐瞒一辈子的准备。

一顿酒就这样高高兴兴地喝完了。

曾国强身体好,每年都做检查,喝啤酒也不像喝辣酒那样伤身。不过每次喝了酒,老头就特别容易犯困,原本还说要守个岁的,最终熬到晚上十点就熬不住了,在院子里跟着么儿点了两根仙女棒,就摇着脑袋回屋里头睡觉了。

院子里只剩下陆云泽和贺邵承两个人,仙女棒都还在手里噼啪闪烁着火花。因为后续再没提过那个找对象的话题,陆云泽这会儿心情也平复了。

他就生怕姥爷是看出来了什么,不过看样子只是随口一提。

“贺邵承……”他仰起了头,看着天空中朦胧的星星点点,“又过了一年啊。”

“嗯,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七个年。”牵住了那只软手,贺邵承侧过了头,将彼此的手指变为交扣的姿势,“么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要一起过的春节。”

“是啊。”陆云泽的面孔上露出了酒窝,笑眯眯地瞅着身旁的人,“这辈子还长着呢。”

两个人的面孔靠在了一块儿,手里的仙女棒也烧尽,直接跌落在了院子的地上。明知道在这里接吻并不安全,但贺邵承就是想要亲吻对方,深深地亲吻,让陆云泽只能感受到自己。

家家户户在这一夜都没有乱出门,这会儿有条件的就聚在一起看电视,没条件的则坐在收音机边上听听联欢晚会。总之,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深夜走到他们家门口,更没有人看到正在接吻的两个年轻人。

“屋里头已经有空调了,我们还烧炕吗?”陆云泽低喘着,面颊红扑扑的,虽然屋外冷得很,明天还要下雪,但被贺邵承亲了一会儿,他已经一点冷都感觉不到了。指尖全是对方的体温,他们靠在一块儿,面孔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呼出的热气全都变成了白雾,贺邵承凝视着面前的人,又抚了抚那张微红的面孔,“放两个烧得差不多的煤球进去,一点都不烧……我怕你着凉。”

“嗯……嗯。”他轻颤着嗓音,乖乖地点了点头。

碳炉拎到了屋里头,两个煤球放进炕里,没一会儿整个床榻就温暖了起来。这张小土炕也确实窄,睡在一块儿肩膀挨着肩膀,基本上都得贺邵承把陆云泽搂住才能好好睡。

土炕不会摇晃,是结结实实盘在地上和墙上的,所以这回终于能够上炕来了。曾国强在隔壁睡得舒坦,呼噜那是一声接着一声。而耳朵灵敏的汽水儿则听到了隔壁的动静,爬起来稍微晃了晃尾巴,冲着隔壁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最终,习惯了隔壁的声响,狗狗也懒得听了,还是躺了回去,蜷缩在曾姥爷的炕上,跟着盘成一个圆。

别人家十二点放烟火的时候,陆云泽已经紧紧地依偎在了贺邵承的怀里,呼着热腾腾的气呢。

王/毅伟值了一个春节的班,上海本地的员工也轮流过来,负责维护整个云端的正常运行。春节是个大部分行业都休息的节日,但很显然,对于整个互联网来说,则是另一个用户增长的小高峰了。

云端新用户的注册量又上涨了不少,点卡的销售都一度炒热,面值五元的点卡要买到五元四角去。贺邵承开在复旦门口的云端网吧更是深更半夜都坐满了人,还有专门带着自家老人过来见识见识的,几个人坐在一台机子面前,盯着上面的云兔视频看经典电影。

公司里这样忙碌,他们也没什么放长假的机会,因此过了年初八,陆云泽和贺邵承就又一次回上海去了。

搜索引擎的项目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儿做不好。就算是王/毅伟这样有经验的编程老手,中途也遇到了无数让他头疼的问题。舒俞放寒假也跟着过来学习,一下子遇到这样困难的挑战,虽然他帮不到什么忙,但自身的计算机水平却也是跟着猛涨起来。整个公司虽然忙碌,但因为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认真工作,一切却是按部就班地在往前发展。除了国内市场一片向好,国际市场的用户量也又一次扩增,已经无需他们安排特殊的“陪聊”,光是已有的用户就能拉来无数新的群体了。

做社交软件就是如此,只要人多,就赢得了第一步的胜利。

云兔视频之前只开放了用户观看权限,不过饶是如此,还没接触过更自由视频网站的用户们也对云兔充满了热情,每天的浏览量都十分稳定。如此,有幸出现在云兔主页的电视剧或者电影都火了起来,一时间吸粉无数,倒是比线下报纸推广还有用几分。一些敏锐的影视公司便主动前来合作,花钱购买云兔的推广位,旨在为演员和整个电视剧电影造势。影视公司出的钱就比单个广告位商家出的多得多,受此启发,陆云泽便又和云兔开发组的员工谈了谈,将云兔首页推荐排榜方式更新了一番。

手里要做的事情太多,他都要忘了上学期期末,穆教授通过出附加题形式来遴选四月份伦敦考古学大会随行学生的事儿了。

老教授为人严格古板,说按照考试附加题答题情况来,那就是按照附加题最终成绩来的;学校其他有关系的人过来打招呼都没成。批这群学生的卷子也总是让他生气,一沓试卷能批一个寒假,一天改上一张就够受不了的了。偶尔那么几个前面的问题答得还不错,翻到最后附加卷也是磕磕绊绊,连个英文句子都写不好。

穆国峰气得差点都不想带学生去见识见识了。

他自己一个老头英语都比这群学生说得顺溜多了!

气归气,但卷子还是要批完的,开学之前还得去教务处提交这门课的最终分数呢。穆教授终于是批到了一张让他通体舒服的,答题简洁,在点,而且书写也够干净。那最后两个附加题光是瞧着都令人舒服,一个语法错误都没有。他也记得这张卷子的主人,不用拆开密封条就知道。

是陆云泽。

那个傻乎乎的,但起码比别人聪明点的小子。

二月份院系里就要求定人,他便提前写了这小子的名字上去,就等着开学通知对方去办理签证了。

陆云泽还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穆教授看中了。他白天跟着去公司忙,晚上又要被贺邵承欺负来欺负去,活像是早餐摊子里飘在油锅上的一根油条——煎煎正面,再煎煎反面,熟透了之后才拿出来放到一旁晾凉。

贺邵承长相太成熟,虽然乍一看也不会上三十,但二十大几总是有的,很难和他目前真实的生理年龄——十九岁联系起来。可生理年龄毕竟是生理年龄,决定着一个人每天的精力。

贺邵承又习惯练武,当然是精力充沛,鲜少有疲乏困倦的时候。

于是,这天,陆云泽又双叒叕被折腾得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周末他现在是坚决不上班的,就躺在家里补觉休息。屋里头都有空调,吹得暖烘烘的,他瘫在床上踢开被子,只要还盖着肚皮,贺邵承就不大去强求他了。外面的太阳起来了,把干枯的葡萄藤都照得泛起了一层光,细小的嫩芽藏在藤蔓上,再过一两个月估计就能抽出新的枝丫。

不过如今毕竟才两月份,还要再过几天才能到三月,整个室外的气温还是低的。然而就在这样的低温之中,贺邵承却只穿了一条武打裤,袒露着自己结实健壮的上身,在院子里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套拳。

他的背上有不少印子,但除却腰上那陈年的烫伤,其他的印子却都是陆云泽抓的。陆云泽指甲修剪得勤快,也不至于抓破对方的皮肤,但留下一点红痕还是可以的。这样的红痕就交错在那宽厚且满是腱子肉的脊背上,仿佛都能猜想到是以怎样的姿势在拥抱着。

也还好他们家院子的围墙是彻底围起来的,不会被路过的人看见。

身上逐渐冒出汗滴,贺邵承长呼了一口气,终于将双拳收回自己的面前。臂膀上的肌肉绷得死紧,他知道么儿肯定还要再睡一会儿,因此也没有着急去厨房准备早餐,而是继续对着院子里竖起来的木桩反复狠踢,以发泄身体里积攒过分的精力。木桩被踢得不断发出沉闷的响声,尽管已经深深地钉入了泥土中,也终有被踢断亦或是整个踢起来的那一天。院子的墙角已经丢放了几个废弃的木头,只是陆云泽舍不得扔,觉得以后可以劈开做园艺。

床上的人原本是“大”字形躺着,听着楼下传来的“咚”“咚”“嘭”声,到底是默默地翻了个身,随后继续夹住被子。

贺邵承那家伙……果然是精力十足。

陆云泽没什么力气,睡到九十点钟才起来,还是肚子饿醒的。贺邵承已经把米粥烧好了,听么儿说想要韭菜饼,他便走进厨房围上围裙,打三个鸡蛋,再剁一把韭菜。时间短,冬天天气也冷,发面是有些来不及了,所以韭菜饼并未做成馅饼,就只是和面粉混在一起入锅罢了。不过这样做着味道也十分不错,刚出锅时还酥酥脆脆。

三张饼一顿就消灭了干净,一口都没有留。

吃过了饭,家里也要稍微打扫打扫。贺邵承上楼去洗衣服,把脏掉的床单和垫子都放进洗衣机,而陆云泽则拿着鸡毛掸子在清理窗帘顶上的杆子和空调出风口。要做的事情不多,稍微忙忙就差不多了,他打了个哈欠,也不着急吃午饭,正想晃去楼上开下计算机看看有没有邮件呢——

他的手机响了。

陆云泽愣了一愣,走进卧室拿了手机,发现打电话过来的居然是他们院系办公室。

这肯定是有事了。

“喂……老师?”他接了电话,刚好贺邵承也走进卧室,和他靠在一起听。

“云泽是吗?现在方便接电话的吧?是这样,四月十六号不是在伦敦有一个考古学会议么?穆教授报了你的名字给院系,到时候你就跟着几个教授一块儿去,所有的花销院系里会承担。”辅导员说着,“这件事本来想等开学了再通知你,但那边办理签证似乎周期还比较长,所以最好现在就快一点。你先去申请一下护照,办理签证的事情院系里会集体办,你只需要准备几个材料……”

她报了好些个文件的名字,“可以吧?”

陆云泽还愣着呢,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贺邵承。

他都要忘了!

虽然早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选中,穆教授平时就比较“喜欢”他,上次答题也好好准备过了,发挥下来感觉不错;但真的被通知到时,陆云泽还是涌出了惊喜的情绪,眼睛里都冒出了星星。

说起来他也是云端这么一家大企业的老板,贺邵承又通过国际股票市场积攒了上亿美金的资产,想去什么国家都可以;然而陆云泽的快乐却就是这么简单——

他获得随行考古学大会的资格了!

酒窝冒了出来,他握着手机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可以的,都可以的……我的费用也不用院系里承担,我自己就可以……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到时候一起跟着去伦敦可以吗?他不参与大会,就是跟着去玩的,费用也自负。”

“噢,那当然可以。”辅导员笑了,这又不是一起去开会,就前去英国旅游而已,和他们院系没有关系,“总之你们记得办签证,有的时候遇上审核,可能要一个月才能下来的。”

挂了电话,陆云泽直接乐得抱着贺邵承亲了一会儿。

这样高兴的小模样也彻底说明了他对考古学是多么的热爱,还有近两个月才到大会呢,陆云泽就已经开始叨叨了:“这还是第一次我们学校被邀请参加国际会议呢!贺邵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国内的学者也终于开始被国际认同了!原先别人都不肯带我们玩,这回虽然只是参与参与,还不是主办方,但起码说明中国已经走入国际游戏里头了……”

“嗯,我们可以去看一看大英博物馆。”贺邵承也忍不住低笑了起来,看着么儿这样高兴,心里头便也放下了彼此不在一个专业的芥蒂,“听说里面有很多精品。”

“那是……什么国家的都有,全是精品,都是英国侵略别人的时候抢回去的。”

陆云泽原本还兴奋着呢,但一想到去了英国估计要看到当初圆明园里被搬走的东西,他又有些生气了。这段历史真是想起来就生气,自家的东西被人家这样明晃晃地抢走了,他们也没办法去和英国政府要回来。

眉头皱了皱,陆云泽扁起了嘴,用力地叹了口气:“不过能去国际会议也是好事,起码说明现在别人不会轻易地瞧不起中国人了。不知道院系里的教授有没有资格发言,我是肯定没有的……但我说不定能做个小海报。外国人的会议都喜欢这样,像是做展览似的……”

“嗯。”贺邵承又亲了亲么儿的面孔,“那也是时候安排人员去英国了,服务器的事情已经差不多谈好,但在英国国内的广告收费还需要通过他们政府的允许。”

“行,我们两个好像也还没有护照吧?今天先去把护照办下来……”

彼此也都不饿,就先去了趟公安局,在国际出入境办公室分别办理了护照。护照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好,所以这次过来只是登记信息、交钱,之后好了会用邮政寄送到他们家里,无需陆云泽亲自赶过去取。周六总体来说还比较空,午睡之前检查了一下邮箱,简单地回复了几个工作上的信件,贺邵承便搂着么儿一块儿睡下了。

两个人一直睡到下午三四点才起来,接着再一起去街上走一走,散散步,将这空闲的时光慢慢消磨过去。

“对了,你海外账户上有多少钱啦?”虽然97年那场金融危机还未开始,但贺邵承似乎对一切讯息都充满了敏感,参与过的投资多到陆云泽都记不清楚的程度,好像一会儿去弄了铜矿,一会儿又在做某个国家的货币来着。

“嗯?港股账户里一个多亿,美股账户里两个多亿。”贺邵承陪着他一起散步,说了一个大致的数字,“怎么,哪里需要花钱吗?”

“没有……就随口问一句的。”陆云泽听着这些数字,已经算不清楚后面到底有多少个零了,“全是美元啊?”

“对,国际市场都是以美元来交易的。目前收资也比较稳定,等到金融危机开始之后应该能再翻一倍。”他说得很平静,嗓音也不高,被风一吹就散了,路过的行人都不曾听清贺邵承说的话,“等到今年九月份的时候我会把一个亿的资金转回国内账户,作为我们两个人的固定资产存放,其余的就继续放在国际账户里交易……总之,不缺钱。”

陆云泽抬起头瞅他,心脏都狠跳了两下。

当初他总觉得自己靠认购证赚一千多万是极限了,说不定这辈子就抱着那一千多万过日子,结果贺邵承倒好,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之后直接几个亿、几个亿的在赚!这些钱如果都换成现/金堆放在他们家里,估计一个洋房都不够塞的。

他也是爱钱的,光想想就头脑发热,不过接着又泛起了愁:“这么多……你打算怎么花啊?这也太多了。”

“云端里需要投资的项目还不少。目前我们做的只是程序开发,但以后呢?”贺邵承低沉地和他解释着,“么儿,你还记得你设计的广告吗?”

“当然记得……”陆云泽陪着他在街上散步,眼眸又眨了眨,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吃惊的表情,“贺邵承,你想往手机领域发展?”

“嗯,是有这个想法。”他点了点头,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念头,“目前占领国内市场的手机品牌基本都是国外的,诺基亚、摩托罗拉、爱立信等等……我们自己的小灵通则起码要到2000年以后才被广泛使用。但小灵通算不上手机,只能在一个市区范围内使用,最终是要被市场淘汰的。……总之,在手机这个大市场里,还并没有属于我们国家的身影。”

“这倒是,其实不止手机,计算机也是一样。”虽然他们建立的云端在互联网产品方面已经部分追赶上了其他国家,但其他方面的差距依旧很大,尤其是硬件这种躲不过的东西。陆云泽微微吸了口气,“可我们……也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没有经验,可以引进。把美国的专家拉过来手把手地教。”贺邵承抿唇笑了起来,“如果之后资金足够,我们甚至可以直接把他国小型的手机企业收购下来,在已有手机硬件的基础上去发展手机上网的技术……总之,这是一件值得尝试的事情,就算亏损了,也就是股市里买入卖出几次就能赚回来的钱而已。”

他说得平静,仿佛只是云端发展道路上又一个小小的目标。

“你可真是……”陆云泽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当时设计那则广告根本没多想……我只是觉得手机上网会是一个趋势。”

“但你倒好,现在要去直接引领这个趋势了……”他又瞧了瞧身边的人,轻声感慨,“真是让人一点都没法拒绝。”

贺邵承“嗯”了一声,脚步却是在一个卖糖葫芦的老阿婆面前停下了。手伸进了皮夹克的口袋,他拿了一枚硬币出来,同时话题一转,轻哄着对方询问:“么儿,要么?给你买一串。”

“啊……要,弄个水果的吧,山楂有点酸。”陆云泽的注意力也被那裹着糯米纸的糖葫芦吸走了。他最喜欢的就是橘子、草莓、葡萄这种裹上一层糖,吃着又汁水充沛,又不会像山楂那样有核还酸,“拿两根,你也陪我一起吃。”

眉眼中的笑意加深,贺邵承温柔地看着身旁的人,同时将硬币递了过去。

“好。”

作者有话要说:曾姥爷:谈恋爱啊!我要抱重孙或者重孙女的!

陆云泽:在谈了在谈了,姥爷你别催

贺邵承:嗯,加紧准备重孙重孙女(盯着么儿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