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以“结婚”要“洞房花烛”为借口欺负了一整晚,陆云泽现在累得胳膊都不想抬。农村的土炕还特别硬,他习惯了城市里的软床垫,这一夜睡得整个脊柱都在发酸。他们家这老窗户没帘子,屋外天一亮,整个房间就跟着敞亮了起来。其他人家的鸡也开始拼了命的打鸣,好像今天叫唤得不给力,明天就要被主人拿去杀了下酒一样。

曾国强已经起来了,正在后院里整理柴火。

老屋子这会儿是空调、风扇、卫生间、自来水什么都弄好了,但偏偏就是厨房还留着老灶台。当然,老灶台烧饭香,随便烘个锅巴都能让他们家么儿喜欢得露出脸上两个小酒窝,但唯一麻烦的就是柴火了。他好一段时间没回老屋子,存在这里的柴都用完了,这会儿就要去后院那块地里随便摸点柴火。

农村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那种小树枝,掰点枯死的下来刚刚好。

把厨房里的米粥炖上,曾老头也没歇着,又在院子里拿起收音机,跟着音乐开始做广播体操。

陆云泽本来还想再睡一会儿的,但躺在床上也不舒服,揉着眼睛起床了。

那根药玉还在身体里,他坐起来之后就感觉到了,耳朵尖都顿时一红,忍不住在心里低骂了贺邵承一声混蛋。他抚着床垫子坐起来,动作都这么大了,身旁的人居然还没醒,依旧保持着搂他的姿势在睡觉。

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平时,他们之间都是贺邵承睡得少,睡得浅,尤其回了平县,那更是只要曾姥爷有一点动静,他就能从床上跳起来,以免彼此之间的关系漏了馅。但这会儿他都坐起来了,这个人的胳膊也只是顺势滑到了他的腰上,一点睁眼的迹象都没有。

陆云泽低头瞅着他,略微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戳了戳贺邵承的脸颊。

很帅的侧脸,热乎乎的。

但就是不醒。

“哪有这样的……”他这个被欺负的腰酸背痛地起床了,欺负人的还舒舒服服躺在那儿。

不过贺邵承确实很少睡懒觉,陆云泽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舍不得喊他。嘴唇扁了扁,他慢慢地掀开毯子下了床,还弯下腰在那个人的面孔上特别小心地亲了亲。

唇瓣印到额头上,明明彼此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什么关系都定过了,但陆云泽此刻还是不禁红了一下耳朵根。他接着才自己换了衣服,顺道把那药玉拿出来,擦擦干净收到彼此的行李箱里。

“姥爷!”他走出了屋子,喊了一声正在做操的曾姥爷。

“哎,么儿,居然你先起了?”曾国强也有些惊讶,接着便“嘿嘿”笑了起来,“怎么,小贺还在睡觉啊?”

“还在睡着呢,他估计昨天干活……干累了。”陆云泽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在心里又骂起了中华文字的一词多义。

“干”这个字怎么就这么多意思!

“我也是被姥爷你给吵醒的,否则才不起床呢。”心里虽然嘟嘟囔囔的,但困也是真的困。陆云泽抬手就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个懒腰,往自家卫生间去了。

五年前的时候上厕所还是去后缘蹲坑,踩着两条石板,那感觉可真叫一个糟糕;如今有了干净现代的卫生间,他才乐意回乡下住一住。

“你这小懒猪,那姥爷得天天早上放音乐吵你。”曾国强笑了一声,嘴上排挤着外孙,手上则是把收音机的音量调低了——人小贺还在睡觉呢!

祖孙两个只要聚在一块,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陆云泽洗了把冷水脸,总算把自己弄清醒了,接着又去厨房里看早饭。喜粽喜桃还没吃完,可以接着吃,但如今他嘴也叼,吃了一顿之后就嫌腻。刚好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很晒,他就盯上了姥爷留在院子里的那辆老式自行车。

“么儿,你要干啥?”

“姥爷,我去街上买点别的早点,不想吃喜桃喜粽了。”他拿上了十块钱,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马上就回来啊。”

从农村去街上,走路还慢些,骑上车就快得多了。早餐摊子是一大早带着街道热闹起来的第一个摊子,农村人大多睡得早起得早,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坐在那里喝点豆浆,拿一两个包子啃的。这边东西也便宜,至少比县城里的早餐摊便宜一截,让陆云泽没忍住,最后拎了得有两个大袋子回去。

一来一往,他的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身上的衬衫也湿了一点。

“姥爷,来来来,吃刚出锅的油条。”自行车一停下,陆云泽赶忙喊着自家姥爷过来。

曾国强已经把锅里的粥盛出来在一旁放凉了,看到外孙买了这么多还吓了一跳,“呦,么儿,钱多也不用这样花啊。”

“也没什么,就是包子多带了几个,之后一块儿拎去县城好了。”他额头上汗津津的,太阳一晒都反光。脸上的两个酒窝也又深又甜,白净的面孔格外讨喜。不过现在太阳就有些过分地烈了,陆云泽不在院子里多待,拿着东西就进了厨房。曾姥爷已经捏了一根油条,一口咬下去,酥脆得很呢。

“这里还有冰豆浆,姥爷你拆一包倒碗里蘸着吃。”陆云泽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会儿才忽然意识到有个人还没起来。

“哎,贺邵承还在睡啊?”

曾国强已经捏着油条坐下了,“姥爷没吵他,小贺也是难得起得晚。不过这边早饭都买好了,么儿,你去喊喊他。姥爷要先蘸着豆浆吃两口油条了……”

“嗯,这边还有锅贴。”陆云泽点点头,把另一个塑料袋拿了出来,同时又去弄好了小碟子,在里面倒上香醋,添上一勺他们家的曾老头辣椒酱。

这边把早餐都放好了,彼此的碗碟也拿了出来,他才回了自己卧室。卧室里开了空调,一进去浑身都舒服了,面孔上的热汗也顿时都成了凉汗。陆云泽瞧向床上还躺着的人,贺邵承居然还是他走之前那个姿势。

他关了门,抿着唇坏笑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弯下腰贴在他耳朵边上——

“贺邵承!起床了!”

床上的人猛的睁开了眼睛。

贺邵承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忽然喊醒,似乎还深陷在梦里,面孔都有些泛白。他的视线和陆云泽对视,陆云泽眨了眨自己圆溜的眼睛,见他终于醒了,才弯下腰在那薄唇上亲了亲。弯腰的动作让他的平安扣带着戒指都滑落了出来,他这才站直了,去彼此的行李箱里帮对方拿衣服——

“你怎么今天睡那么久?平时你不是都不要睡觉的么?害得我一大早腰酸背痛地就醒了,还给你去买了早餐……”

一沓衣服扔了过来,陆云泽最爱的事情就是叨叨,根本不带停的,“快点起来啦,有油条、锅贴、豆浆、肉包菜包……我发觉农村这里的早餐虽然便宜,但馅料反而比城里头要实在。看到别的人在那边吃肉包,我就一不小心买多了,等会儿得带去县城里……”

贺邵承还躺在床上。

他凝视着土屋的房顶,这里连天花板都没有,直接就是两个斜着的房顶和两根横梁。他接着又看向一旁,一根绳从房顶上落下,只需要轻轻一拉,他们屋里的灯就会亮起来。而站在他身旁的陆云泽还在不断的叨叨——他比过去要长高了一点,虽然依旧瘦,细胳膊细腿,但或许是养得仔细,身材却并不扁平,该圆润的地方还是很圆润的。

贺邵承闭上了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胸口似乎还留存着滚下山崖,被树干穿过身躯的那份疼,但最让他痛苦的还是陆云泽自己选择了死亡。不过紧接着,他就回到了1990年……

前世和此世终于衔接在了一起。

一切……都明白了。

他曾以为自己之前做的那场梦是未来的预知梦,因为梦中的一切都还不属于这个时代……但,原来不是。

那是他和么儿的过去。

陆云泽在一旁已经说了不少话了,忽然一转头,发现贺邵承居然还躺在那里。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他走回来,在床边坐下,同时伸手去摸了一下对方的面孔:“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奇怪……生病了?”

体温很正常。

他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这会儿是真的开始担心了。

贺邵承深深凝视着自己的么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没有穿睡衣,整个上身都是赤/裸的。结实的肌肉每一块都极为漂亮,而他的脊背上甚至还带着一点抓出来的红痕。昨夜,他就在这里,这张老屋子的土炕上,搂着自己的么儿被翻红浪,彻彻底底的进行了彼此的洞房花烛。

陆云泽怔忡地瞅着他,接着就被一双臂膀紧楼住了。

意识有些发愣,但身体却很放松,因为这个怀抱已经太熟悉太熟悉了。他被完全拉到了贺邵承的怀里去,腰都被紧紧地抱着;而贺邵承也把面孔紧紧地埋在了他的脖间,深嗅着么儿身上的气息。

“怎么了呀?”他抬起手,也拍了拍对方的背,虽然之前嘟嘟囔囔的,但这会儿却温柔极了,“姥爷还在厨房里等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呢。”

“嗯……没事。”贺邵承又深吸了一口气,啄了啄么儿软软的小耳垂,“只是想到我们已经结婚了……心里,非常高兴。”

他前世最后的遗憾……在这一世,都已经实现了。

陆云泽听到“结婚”这两个字,面颊却是猛的烧红。

他们蹭着李婶家大姑娘的婚礼,自己也偷偷摸摸地结了个婚——这,这算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嘛!纯粹就是他们两个在过家家好吗!可这个人……却,却当真了……

“你,你不要再说了。”他捂住了对方的嘴,已经羞得面孔快要红成水蜜桃了,“你,你居然还这么当真,快别说了,把衣服换上去厨房吃饭!再不去等会儿姥爷要过来了!”

他一边推开着人,一边又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赶忙把贺邵承的右手拉过来。

上面赫然还戴着一枚银戒。

“这个可不能给姥爷看见……快点收到平安扣那边去。”陆云泽紧张地呼出了一口气,拉着他的右手把戒指摘下来了,接着又去把平安扣的红绳子解下来,放在一块儿之后重新给贺邵承戴上。

贺邵承还在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么儿。

他终于“嗯”了一声,将衣服套上,然后跳下床,把裤子也一起换上。陆云泽这才发觉自己忘记拿皮带了,又去翻找出贺邵承的那条皮带,帮着他从腰扣上拉过去。耳朵尖红红的,他一边给这个人扣着,一边低声和他说话:“我们两个的事情……我不是不愿意告诉姥爷,但你知道的,姥爷他年纪大,不一定能接受的。”

“你……你就忍一忍。”

“我明白。”贺邵承低下头,亲吻了一下陆云泽的眉心,“么儿,我都懂。”

两个人终于一起走出了卧室,厨房里曾姥爷果然已经要吃完了。看到小贺过来,老头子笑着帮他把豆浆倒好,那边还盛出来一碗粥,“起来了?吃吧,么儿这家伙拿着十块钱上街,拎了两大袋子回来,差一点就要把早餐摊子买下来咯!”

“也没有很多!”陆云泽咬了一口自己的大油条,“油条太占地方了,而且贺邵承胃口大,我多买点以防万一的。”

“行,行。”曾国强拿着碗喝着米粥,这米粥已经放凉了一会儿,虽然还没凉透,但也可以直接入口当水喝了。刚刚他吃了好些个锅贴,一根油条,一个肉包,最后喝点粥汤刚刚好。不过这样一顿吃下去,估计午饭就什么都不要了。

“吃完了弄弄,咱们也回县城去吧。妮子结婚的事儿办完了,回门什么的都和咱们没关系咯。你们两个还有公司的事情要处理来着的吧?”

“嗯。”贺邵承点了点头,“但是不急,公司里有其他人会帮着照看。”

“你们两个当老板的也不能甩手不管,还是快点回去吧。”粥喝完,曾国强就站了起来,去院子里散散步消食了。

他们厨房里没装空调,这会儿就一个大风扇在呼呼地对着吹,把桌上的塑料袋都吹得直响。曾姥爷一走,陆云泽就有些难受地扭了扭自己的腰。虽然和贺邵承亲密这件事已经习惯了,但在这老硬的土炕上被欺负,他还真的有些吃不消。

贺邵承的目光顿了顿,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走到么儿的伸手,帮他揉了揉腰:“不舒服了吗?”

“现在果然睡不了土炕了……”他点了点头,又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又被你折腾了,腰酸呢。”

大掌帮他揉腰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

贺邵承耐心地蹲在这里给他揉,好像此刻只剩下这一件事一样。虽然被揉着也挺舒服的,但毕竟还在吃饭呢,陆云泽也不想让自己那么娇气:“好了,没事啦,吃完饭我们快点回县城,我再去县城那张床上睡一会儿就行。今天早上姥爷广播一放,我就一点都睡不着了。你还能继续睡,也是厉害。”

“做了点梦。”贺邵承低沉地解释着,起身时还顺便啄了一下爱人的脸颊,“好,那等会儿我们就回去。”

早餐主要是肉包买多了,其余的总体来说还好。他们两个年轻的大小伙子,把剩下来的几个东西吃得干干净净,曾姥爷过来看了都啧啧称奇。虎头奔就停在院子里,把后备箱打开,需要带回去的东西直接往里放就行。昨天李婶子给了不少吃的,都用红塑料袋装着呢,这会儿就全都丢了进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吃完。

“好咯,又好回县城咯!”曾姥爷舒服地上了车,给自己把安全带扣上,“来乡下住住也舒服,就是这天太热了。”

贺邵承又“嗯”了一声,将轿车引擎发动。

他一路驱车,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还能和曾姥爷在路上聊聊天。不过从曾家村到县城,开车也没用多久时间,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陆云泽把要放冰箱的东西放好了,接着赶忙去把上上下下的空调都打开。曾姥爷还去拿了两瓶给孩子们准备的冰汽水,他这会儿都不要喝,就想回卧室睡觉。

“姥爷,我看我们午饭就别吃了,我想睡觉。”他把冰汽水放了回去,同时又摸了一下自家狗狗的脑袋。

“你这个小睡猪。”曾老头戳了一下外孙的脑门,又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贺邵承进屋稍微晚一些,因为他需要把轿车尽量停在院子靠边的位置。接过曾姥爷给的汽水,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接着又抿唇笑了笑,和老人家说了几句话。他始终都很成熟,虽然算年龄其实比陆云泽还要小上半年,但看上去却像是比对方大了六七岁。曾国强也一直觉得小贺是个沉稳的人,对他的变化一丁点都没察觉到,笑呵呵地拍着小伙子的肩膀,让他也上楼去,想歇歇就歇歇。

贺邵承点头,这才上了楼,推门进了卧室。

他其实有很多事要做,公司里的,股市里的,还有一些其他的银/行投资项目。但昨夜想起的一些还都盘踞在他的脑海,让他的情绪根本无法平静。两世的记忆全部回来,贺邵承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已经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的陆云泽——

他的云泽……他的么儿。

“你站在那里干嘛。”陆云泽裹着被子,虽然已经闭眼眯了一会儿,但其实还没睡着呢,门板一推开,他的耳朵尖就竖起来了。眼睛眯了眯,他把被子又拉紧了一点,“你也来睡觉么?”

贺邵承凝视着他,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被子被拉开,陆云泽让他躺在了自己身边,还没把姿势换好,腰就已经被搂住了。

“让我抱一会儿。”贺邵承贴着他,轻轻地吻啄着那两瓣软唇,“么儿……”

“唔?”陆云泽靠着他,枕着那结实的胳膊,总觉得今天的贺邵承有点奇怪。

但具体是哪儿又说不清。

“你到底怎么啦。”他轻轻戳着对方的面孔,“你不应该很开心么?昨天,我们两个……私下里结婚了。”

“嗯,是很高兴。”贺邵承的眉眼柔和了许多,目光中满是温柔,唇瓣则又靠了上去,轻轻地贴了贴陆云泽的唇角,“只是忽然发现,我爱你,比我想得还要深。”

怀里的人眨了眨眼,白皙的面孔上逐渐露出了酒窝。

这会儿他们都在被窝里呢,说点黏糊的话也没什么。陆云泽心里居然还挺受用,蹭着上去和贺邵承又贴了贴脸颊,“就你会说话……好啦,我真要睡觉了,昨天被你折腾到凌晨,今天六点多就起来了,我现在头都晕呢。”

“你既然过来,那就陪陪我,下午我们再看看公司那边的情况……今天周六,我估计王哥肯定在加班,李良生那个组不好说。论坛的收费系统好像弄得差不多了,估计再过一个星期就能正式上线……”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依偎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嗅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整个人的精神都十分放松,“基础的产品有了,我们现在也不用着急往前赶,就在这几个应用上面继续扩展吧……”

“嗯,”贺邵承搂着他,吻已经落在了那垂下的眼皮上,“睡吧。”

怀里的人是真的困了,昨夜才眯了四五个小时,这会儿又靠在了温暖的怀里,只过了片刻就彻底睡了过去,嘴唇还微张着,打起了那熟悉的小呼噜。但贺邵承却始终都没有闭眼,就这样凝视着面前的人,仿佛这张面孔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过往的记忆不断地在他脑海里浮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一世的人生能够有这么大的改变,能够这样幸运地遇到一个爱着自己的人……

因为他的么儿,也是从前一世回来的。

薄唇又一次印在了那眉心上,贺邵承垂下了眸,满胸腔都蓄满了对这个人无限的爱意。

陆云泽睡得很沉,之前又吃饱了肚子,到午饭饭点的时候那是一点都不饿。腰背被轻轻地揉着,他舒服地靠在贺邵承怀里低哼,就算已经睡足了,也依旧不大愿意起床。彼此的平安扣连带着戒指落到了衣服的外面,陆云泽胸前的那一枚已经和他的肌肤一样光滑质润。他终于扭了扭身体,换了个平躺开的姿势,但接着就又被贺邵承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搂着。

“几点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因为窗帘什么都拉上了,还真不知道这会儿到了什么时候。

“一两点。”贺邵承低沉地回答着,“起来吗?”

“行吧……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个小西瓜来着,不想吃饭,就切一半西瓜……”陆云泽又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歇了几天骨头都散了,之后还是回上海去,不如在公司里多待待……我在家里总是浑身发懒,不想动。”

“嗯,过两天就回去,这个周末再陪陪姥爷。”贺邵承带着他坐了起来,自己先下床拉开了窗帘,接着又去床头的抽屉里拿了防晒的面霜出来给么儿涂。

他的么儿面孔嫩,夏天都必须这样照看着,否则一不留神就会晒红晒伤一小片肌肤。陆云泽就仰着头让他给自己擦,擦完了之后再和贺邵承啵一下,下床扭扭腰,推开门出去找自家姥爷。

虽然夏天的太阳格外炎热,晒得汽水儿都没力气乱跑,但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儿,那就怎么都舒坦。

曾国强也特别乐意陪两个孩子,晚上还出去买了不少凉菜,开了瓶啤酒和小贺一块儿喝。吃饭的时候陆云泽提了一下回上海的事情,老头一点意见没有,还挺支持他们回去。

他如今自己也是个厂长,一到工作日事情多着呢,也没空陪外孙两个——曾老头辣酱如今名扬全国,曾国强过两天还有一个出省的会议,要去交流交流辣酱生产和企业文化建立的经验!

“咱们家就各人干各人的事儿,姥爷这里也不需要你们操心。”半瓶啤酒喝下去,曾老头的脸颊都飘着一点红,“么儿天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呢,反正有手机,没什么需要着急的。小贺,我觉得你们那云聊做的也挺好,到时候我把办公室那台电脑连上网,咱们就可以直接在电脑上聊天了。”

“嗯,等之后网络传输速度上来了,云聊里面应该还会加入视频功能。”贺邵承笑了笑,一瓶啤酒丝毫没有改变他的面色,仿佛喝的只是一瓶矿泉水,“有了远程视频,就更方便了。”

“好嘞好嘞,姥爷都等着。”

曾国强高高兴兴地和小贺叨叨,陆云泽在一旁已经把一盘凉拌菜吃完了。他也不要吃饭,就喜欢吃凉菜,再将一整瓶汽水喝下去,肚子已经明显地圆了起来。

视频聊天的事情他和贺邵承也聊过,不过目前先要开展的还是语音功能,保证语音传输稳定了,再去进一步扩展线上视频。不过说起来,云端新闻网上或许也可以提前开一个视频子网站了,把像素和视频做小一些,放一点新闻录像或者电视连续剧上去……

国内的互联网产业目前才开发了太少的区域,随便想想就有做不完的事情。陆云泽咬着筷子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就差拿张纸过来把要做的事情记下了。只可惜现在他们公司就已经够忙的了,看样子还是需要进一步招聘人员,多扩展几个工作组出来。

那边曾姥爷已经把啤酒喝完了。

他吃得舒坦,接着就要去冲把热水澡,发一发身上的汗。贺邵承转头喊了一声身旁的人,成功地把陆云泽从思绪里唤了回来。

“在想什么?”

“在想招聘的事情……”陆云泽眨了眨自己乌溜的眼睛,“我觉得我们公司人还是太少了,得再去招一点员工。”

“嗯,这件事确实很重要。”贺邵承点了点头,同时站起身,帮着把桌上的餐盘都收去了厨房,“我已经让人事部在上海的人才博览会招聘了,交通大学有电子计算机专业,目前谈了几个,应该再过一两个星期就能入职。”

“但上海这边的对口毕业生还是不够。”陆云泽揉了揉自己的腰,也把几个没吃完的菜收到了冰箱里去,“刚好广告在做嘛,到时候我让广告公司在最后面添个招聘联系方式,这样应该能吸引一点其他省市的人过来……”

“嗯。”贺邵承的目光又一次深邃的落到了陆云泽的身上,凝视了片刻之后才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他想要告诉么儿,自己也想起了一切。

但很显然,平县并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周末曾姥爷一没什么事儿,天气又来着个热,去外头溜达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和外孙一样,好好地睡了个懒觉,然后在家里头把电视调到电影频道,吃着西瓜看了一场电影。汽水儿就在他的身边,他随手就能摸到热乎乎毛茸茸的狗头,心情那叫一个美丽。

陆云泽和贺邵承手里事情多,倒是没能来陪着,都在书房里面忙呢。

他星期一就要上班了,见两个小伙子实在是事情多,也不主动留他们,去街上买了点平县这儿的特产塞到车里,挥挥手就让小贺和么儿回去上海去了。

走的时候外孙还和他抱了一下,把老头弄得嘿嘿直笑,虽然嘴上嫌弃,但手却忍不住地在外孙肩膀上多拍了几下。小贺也过来和他打招呼,看着那长到一米九的年轻人,曾国强都得微微仰起头了。

“你们两个,好好干!”

“嗯。”贺邵承垂眸点头,“姥爷你也注意身体。”

“老头子身体好着呢,每年都在体检的,放心,绝对长命百岁!”

虽然已经上了七十,但曾国强如今依旧身体结实,瞧上去也就六十出头的样子。他现在日子过得好,已经彻底褪去了那种农村老人的沧桑感,每天都笑眯眯的呢。把两个孩子塞到车里,瞧着轿车开出去,他还最后挥了挥手。院子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他也不觉得寂寞,还转身切了个苹果扔给汽水儿吃。

“又要去上班咯,汽水儿你一个人看家噢。”曾国强去拿上了帽子,过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是他的司机快要到门口了,“好了,关门了啊!”

他们家的大铁门被锁上,汽水儿站在院子里甩了甩尾巴,接着就叼着苹果跑回阴凉的屋里去了。

平县到上海是真的很近,早上出发得又早,十点不到就已经抵达了洋房。陆云泽手里有不少要做的事情,一边把行李拎回屋里,一边和贺邵承叨叨着要去公司。额头上出了点汗,他的鼻尖都跟着泛起了一点红——

“你觉得我昨天说的视频网站怎么样?目前新闻网还都是图片和文字内容,其实视频也可以跟着开始放上去……”

“嗯,是可以,这一块的技术也比较简单,刚好交给新入职的几个员工去成立一个开发组。”贺邵承应了一声,思考事情时的眸色似乎比过去要更成熟深邃几分。不过这些事也都是小事,他此刻却更在意自己的么儿。

把东西都放好,喜桃喜粽冻到冰箱的冷藏柜里,陆云泽顺手拆了一个空的塑料罐子,将姥爷买给他的地瓜干放进去。这回他们还带了好些瓶曾老头辣椒酱回来,有最普通的油泼辣子,也有新开发出来的牛肉酱、辣子鸡丁酱、红油辣酱等等,之后估计吃饺子馄饨有的蘸呢。

呼吸都因为回家后的一阵忙碌而急促了几分,他接着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镇的矿泉水出来,拧开一瓶咕嘟咕嘟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那行,那我们等会儿就去公司吧,也好一段时间没认真上班了,广告那边好像有新进展,我也想快点去看一看的……”他眨了眨眼睛,脸上的酒窝跟着露了出来。

但贺邵承却并不想去。

“不急。”他拿过了冰水,却没有喝,“么儿,我有话想和你说。”

“什么话?”陆云泽又眨了眨眼,唇角的弧度也往上翘了几分,“你是不是又要说喜欢我?贺邵承,你现在怎么总黏糊糊的,比小姑娘还要黏糊。”

贺邵承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

大掌伸了过去,将那软绵纤细的手拉住了。陆云泽有些微怔,但接着就被拉到了对方的面前去。贺邵承也并没有打算在厨房里说,不过此刻他还是低下了头,让彼此的面孔紧紧相对。

呼吸都贴在了一起,鼻腔中忽然嗅到的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了。陆云泽仰着头看他,还没反应过来,嘴唇上就被吻了。

是深深的那种吻。

唇齿被撬开,舌尖被勾过去缠绵,他低低地“唔”了一声,推搡着那肩膀的手就没了力气。

尽管更刺激,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在接吻的时候,陆云泽每次都会被吻到大脑发晕,身体发软的地步。他在路上还吃了一粒糖,这会儿嘴里所有的甜味就都被贺邵承品尝了一遍,让彼此的津液都带上了甜味。彼此的唇瓣紧贴在一起,他的舌尖被亲吻吮吸,接着又被含住了唇珠。心灵仿佛都融合在了一起,心脏的跳动都清晰可闻。

手慢慢的收紧了,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眸,终于乖顺了下来。

“你……你有什么话要说啊?”刚刚被亲吻过,陆云泽说话都软着,还带着一点急促的呼吸。

贺邵承低下头,让彼此的额抵在一起,然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去楼上……好吗?”

两个人一起回了卧室。

卧室的空调也已经开了,不过时间还很短,那股热意依旧残留在房间里。陆云泽坐在了凉席上,摸着那竹片才觉得舒服了一点,不过这会儿他的注意力当然还是放在贺邵承身上的。眼眸眨了眨,浓密的睫毛跟着扇了两下,他的面孔始终都很白净俊秀,此刻没有阳光直射,更显得白皙了几分。

看着贺邵承走到他面前,他伸手就拉住了对方的袖子:“你到底……怎么了呀?”

“我感觉从前天开始,你就有一点点奇怪,老是盯着我。”他对上了那褐色的眸子,“我们又不是才在一块儿……”

“么儿……”贺邵承蹲了下来,拉着他的双手,换成自己抬头的姿势。他如今的长相已经十分成熟,基本与前世无异,唯独额头上那一道长长的刀疤没了。他又一次露出了那种凝视的神情,但接着则拉起了陆云泽的手,在那中指指节的位置落下了一个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陆云泽露出了怔怔的表情。

“其实,这场梦……很早就有了一些片段,只是当时的我,醒来后……都忘了。”贺邵承吐出了一口气,指腹则继续摩挲着那纤细软绵的手,“让你一个人独自带着这份记忆这么久……对不起。”

那柔软的,纤细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卧室里的空调在吹着,但室内的气温还是有些高。陆云泽刚才还觉得热,此刻却什么温度都感觉不到了。他的眼眸瞪大了,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但他绝对没有听错……

呼吸急促了几分,他死死地看着面前的贺邵承,那个已经和前世基本没有差别的贺邵承。心脏跳动如鼓,他甚至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过了片刻才终于能够吐出一两个沙哑的字眼——

“什么……记忆?”

“我……都想起来了。”贺邵承拉着他的右手,又一次亲吻了一下,“上辈子的事情。”

大脑像是被榔头狠狠地敲了一下,陆云泽已经彻底僵硬了身体。

他已经做好了此生只有自己记得前世的准备,只要这一世,他……贺邵承,还有曾姥爷,他们三个都好好的,他就别无所求了。前世的自己和贺邵承已经身亡,他根本不愿去多想其他的……

但现在,贺邵承都想起来了。

“差不多一个月前,我先是做了一场很短的梦……梦到了我们的车,坠在了山崖下面。”他凝视着自己的爱人,“我还以为那是预知梦,因为国内目前还没有宾利牌子的轿车。”

“你……你看到了什么?”陆云泽哑声问着,“贺邵承……”

“看到,我们都去世了。”他紧握着陆云泽的手,紧到将那白皙的掌背都捏出红痕的地步,“消防员拉着绳索下去,从车里救出了你的……遗体。”

陆云泽已经落下了泪。

他根本没法控制自己,呼吸都带上了喘。鼻尖泛起绯红,他哽咽着摇头:“这不可能,当时的你已经……你明明已经……”

贺邵承比他走得更早,怎么可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呢?

“是,我知道,我已经死在了车里。”贺邵承跟着抿紧了唇,“但我就是看到了。救护车过来,他们检查了你的身体……”

“么儿,你是心脏骤停。”

陆云泽的泪更汹涌了。

“所以你之前……非要带我去,体检……”他的嗓音都在哆嗦,泪顺着下巴落到衣服上,在衬衫上留下了一个一个潮湿的痕迹,“怪不得,怪不得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让树枝也穿透了自己的胸膛,可哪里会那么容易呢?几乎就是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就回到了1990年,在曾家村的土炕上醒来了。他知道自己是重生的,这么多年也一直都知道,可现在的贺邵承……

“然后,就是在我们结婚的那个晚上……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贺邵承伸手过去,帮他擦拭着面孔上的泪,然而他越是擦拭,陆云泽就哭得越多。蹲着的姿势到底不方便,他重新站了起来,伸手搂住了自己的么儿,紧紧的把这个人圈在怀里,“来到这一世的时候,我被张红盼用棍子敲在了头上,对不起……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对不起……么儿。”

陆云泽已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一直不愿意让自己去想,不愿意去猜想前世的贺邵承到底去了哪里。他重生了,可是那个贺邵承已经死了,死在了山崖下面,或许就这样彻底地消失了……

但是,没有。

原来贺邵承也回来了。

“呜……贺邵承……贺邵承……”他也紧紧地搂住了对方,眼眶都已经哭红了,嗓音更是带着哽咽,“你也回来了,是吗?我一直……我一直以为,你就再也没有了……我总是不敢想,我怕上辈子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上辈子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嗯,我回来了,我一直都在。”贺邵承也闭上了眼,嗓音低哑地哄他,“么儿……从始至终都是我。”

陆云泽靠着他,已经哭到了撕心裂肺的程度。

前世最后的记忆一直深埋在他的心底,此刻却尽数被翻了出来。他怎么可能忘记呢?贺邵承被树枝穿透了胸膛,腥气的鲜血充斥了整个车厢……

“你不准再丢下我了……你不可以的。”他带着哭腔,泪水已经把对方的肩膀都打湿了,“贺邵承……我不准你再丢下我了……我们这辈子,已经结婚了……求婚,结婚,我都答应了……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走……”

“再也不会了。”臂膀绷紧了,贺邵承沙哑地答应了,“再也不会了……”

彼此的拥抱已经紧到再无一丝空隙,陆云泽却依旧觉得不够。他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公司的事情,只想在这里,在他和贺邵承两个人的家里,把埋藏在心底的痛苦都哭出来。陆云泽紧紧地攀着贺邵承的背,哭得嗝都冒了出来。

“我一直后悔……一直在后悔……贺邵承,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我上辈子早就爱你了,但我那个时候太怕了……所以才没答应你的求婚。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早就决定要和你过一辈子了,真的……”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前世的一切遗憾都在此生被弥补,贺邵承已经别无所求,“么儿……不怪你,都是我过去做得不好。”

他不断啄着么儿面孔上的泪,仿佛那些咸涩的泪液是什么甜美的琼浆一样,而陆云泽此刻也哭得实在是没了样子,整个面孔都泛起了红。他顺从地给贺邵承亲吻自己,当亲到嘴唇上时更是主动地和他接吻,就算气都换不过来也不肯停下。

这是他最爱最爱的人,他爱了两辈子,从前世爱到今生的人。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陆云泽的泪才稍稍控制住了一些。他咬着唇,胸膛还在不断地发颤,脸颊则被贺邵承继续搂着亲吻。嗓音哑得不行,已经没了平时的清亮,他伸手依旧抱着对方的腰,紧紧的,一点都不愿意松开。

“贺邵承……我爱你的。我们两个这辈子一起白头到老好不好?我不想再和你那样分开了……”

“好……好。”贺邵承拉住了他的手,让彼此十指交扣,“么儿,这辈子,我们一定白头到老。”

唇瓣又一次贴在了一起,陆云泽一点都不愿意推开面前的人。他深深地和贺邵承接吻,同时搂着对方,紧紧地搂着,仿佛要让彼此彻底交融在一起。他们刚刚回上海,当然不可能有药汤准备着,贺邵承还低哑地提醒了一句。但陆云泽已经不在乎那些事情了。

“贺邵承……药之后再煮,之后再说……”他又呢喃出了那种让贺邵承心口跟着发酸的那种哭腔,“我好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真的好怕这一切都是我的梦……贺邵承,你来疼我,快一点……就像上辈子那样……”

“好……都好。”

贺邵承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爱人,然后低下了头,在那泛红的眼眸上再次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