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泽已经忍了太久了。

他如今才意识到,原来哭泣也是奢侈的。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就算遭受了再多的苦痛,都只能默默地流泪,以维持所谓的“体面”和“尊严”。可那样沉默的泪水怎么足以发泄他心里的痛苦呢?他就想像个孩子一样哭,撕心裂肺地哭。

贺邵承始终都紧紧地抱着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别的话。

他们两个都冲过澡了,因此此时贺邵承穿着的也是一件睡衣罢了,薄薄的丝绸布料很快就被泪水浸透。陆云泽穿的是自己的衣服,身材又要比对方小上一些,此时就完完全全的被男人搂着,用臂膀和怀抱裹住了身躯。

他哭得太累了,最后眼眶都彻底红肿,勉强止住泪时也彻底没了力气,就那样抬眸看着对方,不断颤抖着呼吸。眼角被抱着啄了啄,贺邵承将那些咸涩的泪都吻去,这才终于低哑地开了口。

“睡吧。”他抚摸着陆云泽的后脑,掌心贴着那柔软的发丝,“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云泽吸了吸鼻子,含着泪点头。

他以为自己会没有办法和贺邵承一起睡觉,会躺在这张床上彻夜难眠;但实际上,当卧室里的灯关了,整个房间都漆黑下来时,他却一点都不慌张。身旁那个高大又健壮的人时刻都在,那股令他舒适放松的气息也不断传来,他睡在柔软的枕头上,很快就阖上了眼睛。

贺邵承却还睁着眼睛。

这是他第二次和陆云泽睡在一起。

上一次,他借着酒精欺负了这个人,醉晕了的陆云泽已经软成了一滩烂泥,被欺负完之后直接乖乖地睡在了他的怀里。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搂住对方的,也记得彼此相拥时的那份温度。

不过现在……他不能唐突。

贺邵承深吸了一口气,连手指的触碰都没有。

他无意在陆云泽抗拒的情况下去做什么亲密的事情,然而两个人到底是睡在同一张床上。陆云泽累坏了,入睡也很快,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就已经完全陷入了梦中。他的嘴唇总是微张着,发出轻轻的呼吸声。声音略有些像小呼噜,但绝对算不上正儿八经的“打鼾”。

贺邵承此刻还没入眠,就侧过身稍微看了一眼对方——

陆云泽的脚就搭了过来,压在了他的大腿上。

男人瞬间绷紧了身体。

陆云泽的睡相不大好,左右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睡觉,根本无需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他喜欢夹着东西睡,没一会儿就缠到了贺邵承的身上,手则蜷缩在身前。彼此之间刻意隔开的距离已经消失不见,贺邵承闭着眼睛,心脏依旧在快速地跳动着。

臂膀绷紧了无数次,但都没有任何动作。一直到此刻,他才下了决心,伸手把陆云泽彻底搂到了自己怀里。

陆云泽的腰软软的,一搂就搂了过来。

这样的动作根本不足以弄醒已经陷入沉睡的人,他不仅没有反抗,反而还在这个怀抱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此时毕竟是初春,气温还低着,寻找温暖也是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贺邵承低下头,凝视着自己怀里的人,忽然觉得或许不必放两个枕头。

他们之间……一张枕头,就够了。

一夜好眠。

陆云泽起床时,当然是窘迫了一瞬的。

如果只是贺邵承抱着他,那他还可以在心里给自己开脱,但自己的习惯他也知道,更别说他的腿就压在对方的身上。他微红着耳朵起床刷牙洗漱,之后还接过了贺邵承给他的冰袋敷眼睛。两个人像是年前那样,一块儿去用了顿早餐,上午工作了半天,下午再去给曾姥爷买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

而与此同时,曾国强正在医院,按照医生的要求一个个去做检查。

上海这边本身医疗水平就要高一些,还占据了地理优势,和国外的专家团队来往密切,光在检查设备上就领先平县太多;再加上贺邵承的特意嘱咐,整个检查和出报告的速度都是加急的,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把目前病情的具体情况摸了个彻底。

被喊到办公室时,陆云泽的情绪还带着一丝紧张。

这么多天,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最坏的打算。曾姥爷胃部的肿瘤太大,像是火山口一样中间凹陷下去,四周增生围起。每一次陪着对方吃饭,陆云泽都害怕食物会刺激了那个大溃疡,让姥爷感受到疼痛,甚至是直接动脉破裂呕血……

然而,自从贺邵承开始伸手帮忙,生活好像真的对陆云泽多了一点垂怜。

“你来了。”医生却是带着些笑,拉着他的胳膊在板凳上坐下,“别紧张,检查结果很出乎意料,全身的扫描显示,目前癌细胞只存在于胃部,还没有扩散到身体的其他器官。”

他愣了愣,眼眸中逐渐流露出不可置信。大脑都空白了一瞬,因为他之前真的不敢去奢求,一点都不敢去奢求,生怕自己想多了之后却事与愿违。这副惊喜到愣住的样子很傻,过了一会儿陆云泽才扬了扬唇角。他想笑的,可是又没笑得出来,就那样颤抖着嘴唇。

“真的……吗?”

肿瘤……还没有转移。

虽然“癌症”这个事情本身已经足够令人绝望,但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还能得到这种消息,无疑是给病情带来了转机。

“那当然。”女医生十分和蔼,“本来胃癌出现肝、肺、脾转移是很常见的,有的时候一个很小的胃部肿瘤,患者过来检查的时候却已经转移开了。但你外公这么大一个,它竟然没有转移,这让我们医生也都非常惊喜。”

她又笑了笑,“没有转移的话,手术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接下来我还会邀请放射科、肿瘤科的几个主任过来会诊一下,综合制定患者的治疗方案。”

“好的……好的,谢谢你,谢谢医生……”陆云泽的嗓音已经有些发颤了,“那我该怎么和我姥爷说呢?直接告诉他,他会不会……”

“没事,我会去谈的。就告诉你外公他胃溃疡的周围有一点非典型性改变,考虑良性肿瘤,可以吗?”

“可以,可以的。”他已经有些大脑发晕了。

癌症没有转移,就只是长在那一块,这就意味着只需要把坏掉的地方切了,姥爷的身体就能够恢复。虽然手术过了几年后再次复发的病例也不少见,但至少比已经扩散,只有几个月可活要好的太多了。

陆云泽站在走廊里,用力地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

如今医院这边什么费用都是贺邵承在支付,他还拿了一张贺邵承给的银/行卡在用,这种消息当然会告诉对方。唇瓣抿着,他的表情大约不大好看,让贺邵承以为病情是有了什么恶化,一路都没敢多问什么。直到彼此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时候,陆云泽才沙哑地开口说了。

“我姥爷的癌症……没有转移。”

明明是好消息,好得不得了的消息了,但实际上在餐桌上,他说着说着就没出息地哭了。

上一次的恸哭是在发泄,而这一次的哽咽则是劫后余生。

贺邵承放下了碗筷,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人紧紧搂住,又一次低下头,帮他啄去了那些咸涩的泪。

医生在次日和曾国强谈了谈病情。

得知自己胃里有个小肿瘤,曾老头倒也没什么惊讶——他早就有数自己肯定得了什么毛病,否则外孙也不会拉着他到上海来看。居然只是一个良性的肿瘤,而且只在胃上,其他地方都没有,老头子还非常惊奇,已经算是他预料之中很不错的结果了!

医生都没怎么费劲安慰,曾姥爷就自己高高兴兴地在那儿笑了,不断地询问着什么时候能够做手术——

“这肿瘤,是不是切了就好了?”他的眼角因为笑而挤出了层层的褶子,“啥时候能动刀啊?”

“别急别急。”医生见他这么乐观,也跟着笑了,“手术是肯定要做的,但术前术后的治疗方案目前还没定好。我们之后会有个会诊,专门根据你的情况商量一下该怎么来。毕竟虽然现在没有转移到其他地方,不意味着以后不转移。为了降低这个术后再发率,可能会先放疗一段时间,把周围的肿瘤细胞杀死,让肿瘤缩小一点,之后再进行手术。”

“噢,那,那手术完了还要干啥?”

“这个要根据你的情况来。”她耐心地解释着,“淋巴结是肿瘤细胞转移的第一站,做手术的时候,我们会把附近几个淋巴结也割下来,拿去化验。如果手术切口周围和淋巴结里面都没有肿瘤细胞,那么就正常休息恢复;但如果有的话,说明有转移到其他器官的风险,我们就要继续放疗一段时间。”

“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治疗方案,具体的还要明天会诊再决定,好吧?总之给你尽快安排的。”

曾国强笑呵呵地点头,连应了七八声“好”。

人年纪大了,总要生病的,这回的病没那么可怕,老头子的心就安定了,在医院住得颇为自在;更何况在他眼里,现在陆云泽可是有工作,有高工资的人了!外孙能够自己赚钱,曾姥爷的心情就更美妙了一点,每天都在病区里溜达,找到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聊聊天之后就开始炫耀自己外孙。

陆云泽见他精神好,虽然听说姥爷到处夸自己略有些无奈,但总体来说心情还是轻松的。

在几次会诊以后,术前放疗方案也已经确定了。因为溃疡范围比较大,术前就安排了四周的照射,每个星期三次。曾国强就一个农村老头,对于自己这么小一个肿瘤也要放疗丝毫没有怀疑,还乐颠颠地颇为期待呢。他听说放疗都不用吃药,就是往一个东西上一躺,医生给他弄个灯照照,也不难受。

现在的科学可真是先进,看病都不需要接触,只要打个灯就行了!怪不得原先乡下什么气功大师现在都彻底销声匿迹了!

第一次去照射,陆云泽“请了假”陪着,站在房间的外面,通过门板上的玻璃窗瞧着里面的情况。

虽然这几天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但距离彻底放下大石头还有不少距离。而且放疗本身也会有一些副作用——不舒服,没胃口,身上干燥脱皮都很常见。他儿时都是曾姥爷陪着,和对方的感情比普通的祖孙深了太多,因此就算是一丁点的不舒服,陆云泽都会跟着心疼。

他前一夜还靠在贺邵承的怀里,低哑地把自己所有的担忧都说了一遍;贺邵承则抱着他,耐心地听着每一句话。

第一次放疗,从进去到出来过了得有两个小时。

曾国强都没什么感觉,就听医生的,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因为医生告诉他这什么射线对正常细胞是有害的,所以只能照在坏细胞上。人啊,平时睡觉躺下来,一整夜不换姿势都很正常;但偏偏别人让你不动的时候,这手上脚上就开始痒了,脑门上也像是被虫子叮了一样,让他忍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挠挠。然而瞧着身边的医生,曾国强又不敢,只能继续忍着,忍到眉头紧皱,一出门就和外孙抱怨这件事。

“这鼻子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刚才就感觉痒。”他嘟囔着,自己也觉得不解,“怎么这样呢?明明现在也没有虫子……”

“姥爷,身体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陆云泽笑了笑,两个酒窝格外的深。他生怕对方一出来就很虚弱,不过此时还是这样中气十足的,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好着呢,一点感觉都没有。”曾老头摆了摆手,“哎,要说感觉也稍微有点……我想上厕所了,么儿,咱们快点回病房哈。”

他放疗后没什么副作用,回去吃饭也吃得很香,只是因为这毛病出在胃上,老头已经好一段时间都在吃医院专门配的清淡餐了,如今颇有些思念乡下土酱油烧出来的红烧肉。一次放疗后也要休息几天,他摆摆手让外孙回去了,自己在单人病房看着小电视舒坦着呢!陆云泽有些失笑,但心情却是轻松又愉悦的。

他下了楼,贺邵承刚刚好把轿车停在医院的门口。

这么多天跟着对方,陆云泽也熟悉了,走过去就拉开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他的面孔带着笑,心情明显是好的。贺邵承跟着低笑了一声,帮他扣好了安全带。

“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陆云泽脸上的酒窝又冒了出来,前些天过分削瘦的身体也被养得圆润了一点,白皙的面孔笑起来特别秀气,看向贺邵承的目光也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亲昵,“姥爷很适应,一点副反应都没有,闹着想吃红烧肉。”

贺邵承一边打着方向盘让轿车掉头,一边抿出了笑:“那就好,放疗用的靶头我是让一家外企做的,精密度应该比国内企业做的要好很多。”

“嗯……谢谢。”他抬眸看了看身边的人,轻轻地呢喃了那两个字。

如果没有贺邵承,他姥爷肯定没有办法接受这样先进又完备的治疗。他也看过每一次治疗的账单,他们家那两万块钱只能勉强支持两次放疗罢了,还不包括其他的药物、住院、护理费用。贺邵承给的恩情,他当然会深深地记在心里,但是他能回报的却接近于无。

陆云泽顿了顿呼吸,又微微侧过了头,把目光落在了窗外。

他们如今睡在一张床上,就算没有再做过什么,贺邵承身体的反应也是清晰的,根本不用把话说到那个份上。然而想到上一次的事情,他的心里又冒出了一点惶恐,毕竟之前的经历一点都不美妙,还让他身体难受了很久。

心口泛起了忐忑,他看着窗外不断略过的商铺和高楼,大脑却是有些混乱的。这种事肯定避免不了,他……他难道还要一直躲着吗?

万一贺邵承对他丧失了兴趣……姥爷的医药费,就没有人能够帮忙了。

陆云泽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垂眸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这种想法……太卑劣了。

尽管驱车时也会通过中央的镜子瞥一眼身旁的人,但贺邵承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驱车。轿车抵达了别墅,他拿着钥匙下了车,陆云泽也跟着他进了屋子。两个人住在一起后越来越多地在家里开火,已经基本不怎么去外面用餐了。

在家吃饭也比较简单,炖一个荤菜,再配两道时蔬,一份汤,通常都直接解决,不会留到第二天去。吃过了饭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贺邵承还有些事情,坐在沙发上继续和员工通话,陆云泽则去了浴室,先给自己冲了把澡。

他洗澡的时候也有些紧张,心脏在胸膛跳动得仿佛像是打鼓。他还是本能地对这件事有些恐惧,但……他不能言而无信。

陆云泽看着镜子里那个浑身都泛着一层湿气的自己,慢慢地咬住了唇。

贺邵承上楼时,他已经在卧室里看了一阵子的电视。

如今毕竟是迈入了新的世纪,在过去这五六年里,中国几乎是在以飞跃的速度发展,文娱方面也体现得格外明显。过去,能看的电视频道只有那么几个,节目也十分匮乏,录制技术和水平更是粗糙,光是画面的稳定都有些难以维持;但是如今,电视节目却越来越有西方发达国家的味道,各式各样的电视剧也多了起来。

不过陆云泽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

他只是没有事情做,才一个人靠在床上看节目,目光还时不时地会瞟到房门那边,看一看贺邵承是不是已经过来了。这样的事情重复了七八遍,他终于听到了对方上楼的声音,目光立刻紧紧地落在了电视机屏幕上,假装自己一点都没有在意。

果然,贺邵承过来了。

“云泽,你已经洗过了?”他伸手拉开了衣柜,给自己拿了更换的衣服。

“嗯,不早了,你也快去。”陆云泽吸了吸鼻子,大约是屋里空调温度打得有点高,他的鼻尖还泛着一点粉色。

他是真的很白,白到像水煮蛋那样,肌肤更是天生的细腻。唇瓣则时常泛着粉,有的时候出了汗,还会染上一层红泽。贺邵承对他的欲/望始终都在,此时目光便紧紧地落在了那张面孔上。

“……好。”虽然还不能尽情地占有对方,让陆云泽彻底地属于自己,但能够每天搂着这个人休息,贺邵承也已经足够满足。

他冲淋很快,也是过去在少管所留下的习惯,利落地将自己身体冲洗了一遍。不安分的地方始终都是不安分的,贺邵承也没有理会,只披着一条毛巾走回了卧室。卧室里的电视机已经关了,陆云泽躺在被子里,似乎闭上了眼睛。男人的脚步顿了顿,接下来连走路都轻柔了很多,上床之后就伸手关了灯。

他拉过了被子,躺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身旁的人也没有故意离很远,彼此的胳膊都贴在一起。

“云泽……?”察觉到对方睫毛的颤抖,贺邵承侧过身,低哑地喊了一声,“还没睡吗?”

“嗯……没睡。”陆云泽抿了抿唇,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到底是在黑暗中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睡不着。”

那只熟悉的大掌搂了过来,将他的腰拉着,彻彻底底的进入了男人的怀抱中。

“怎么了?”彼此靠得这样近,贺邵承说话也无需多么大声,此刻便低低的,轻轻的和怀里的人聊着,“还有什么心事吗?”

曾姥爷的病情有了希望,放疗后的反应也很轻,陆云泽应该心情不错才对。

“没有……”身体完全被抱着,他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贺邵承的体温,甚至说对方胸膛心脏跳动的节奏。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贺邵承的心跳会那样有力,每一次被抱着,他就能感受到那“咚咚咚”的节奏,仿佛自己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一样。

耳根在黑暗之中烧起了红,陆云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紧张还是害怕。他怎么可能开口呢?他做不到的,他这辈子都做不到的……

贺邵承微微皱眉,抚着他脊背的手已经轻轻的摸了摸,接着又在那面颊上啄了啄。

这是他安慰陆云泽的一贯方式。

男人的唇带着一点湿意,还有他身上炙热的温度,当在他的眼眸上落下时,陆云泽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跟着颤抖。这样的颤抖太异样了一点,很快就让贺邵承察觉到了。他又皱着眉在那面颊上落下了一个吻,而陆云泽却是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云泽?”

“你……”陆云泽吸了吸鼻子,沙哑地开口道,“想来,就快一点。”

贺邵承的身体猛的僵住,臂膀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的呼吸顿时就粗重了几分,凝视着陆云泽的目光也逐渐深邃。对于这种事,他决定了自己再也不强迫对方,因此这些天始终都忍耐着。

但是现在,陆云泽开口了。

“你真的……愿意吗?”嗓音低沉至极,贺邵承的手则已经抚摸到了他的面孔上,“云泽。”

陆云泽的垂下了眸,此刻的心跳已经完全紊乱,额头上都泌出了汗水。他的手握紧了几分,但接着又努力地放松了。虽然当下他的身体还是正常的,但他也没有忘记上一次的那些不适。

可他不能拒绝。

“你别开灯。”嘴唇张了张,他低喃了这一句话,“我……我有点怕。”

贺邵承撑起了身体,紧盯着怀里的人,终于吻在了那两瓣唇上。

屋外的夜很深,云朵飘在空中,却不是白天的洁白,反而被夜幕带上了一片阴沉。上海市医院的病房里,曾国强早就睡着了,正吹着空调在那里打呼噜呢。暖和的被子盖在老头身上,大半夜的护士也没休息,还过来稍微看了一下每个病人。曾姥爷似乎感觉到了那手电筒的光,但接着就继续睡了,睡眠质量好得很呢。

……

卧室里的灯终于开了。

“……贺邵承……你,离我远点……”陆云泽此刻热得厉害,整个大脑都是晕的,“你,你太变、态了,离我远一点……”

这已经是他能够骂出得最严厉的话语了,然而实在是嗓音天生软,现在又没什么力气,不能像曾姥爷骂人时那样中气十足。

他这回没晕,但力气也已经全部丧失了,胳膊和腿此刻都软得像是面条。不正常的热度让他额头微微泛着疼,他感觉自己又要生病了,但是此刻体温或许还没有完全上来。

贺邵承的身上也全是汗,鼻尖都泌出了汗滴,当彼此的面孔蹭在一起时就会汗水交融,偶尔还会落到他的唇上,让他自己品尝到那股咸涩。

上一次被陆云泽这样骂着,他的心是顿时沉到谷底,往后的一段时间每次想到这两个字都眉头紧皱……

但是现在,贺邵承已经不在意了。

“对,我是。”他把彼此的额头靠在了一起,只要稍稍再往下,就能啄到那已经微微肿起来的唇,“云泽……乖,我去拿毛巾给你擦一擦,好吗?”

他总是低喃着这一个“乖”字,仿佛多念几声,陆云泽就能彻底地顺从他一样。

陆云泽躺在那里,蜷缩着靠在被子里,眉头还轻轻地蹙着。他的眼眶又哭红了,好不容易把这个人赶走,现在真的是动都不想动一下。浑身都泛着钝钝的疼,眼泪也不断地往下淌,很快就把枕头哭湿了一小片。

贺邵承拿着温热的湿毛巾回来,面孔也跟着板了起来。

“很难受吗?”

“嗯。”躺在床上的人吸了吸鼻子,此时也不憋着了,“疼……难受。”

男人露出了略微懊恼的表情。

他仔细地帮陆云泽擦了擦,接着又涂抹了一点药店里买的消炎膏。对于这种事,贺邵承也没多少经验,只能在晚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对方,让陆云泽能够睡得舒服一些。

他以为过了一夜,对方的身体就会好起来;但实际上陆云泽的抵抗力真的不行,第二天早晨就在他怀里发了烧。和上次一样,发烧的他难受到根本无法起床,只能蜷缩在被子里痛苦地继续休息。贺邵承察觉到那过分炙热的体温,神情立刻就变了。

“云泽?云泽?”

他摸着那额头,目光则落在他脸颊的冷汗上,“还好吗?”

“不好……难受……”陆云泽沙哑地摇头,“你去给我买点……退烧药……我,我又发烧了……”

“又?”贺邵承的身体绷紧了,“上一次,你也发烧了……?!”

他吸着鼻子,眼睛也没能睁开,只是沙哑地回应着:“嗯,难受了很久的……贺邵承,我不喜欢这个……我真的不喜欢……”

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嗓音又极为虚弱,这样的陆云泽让贺邵承心口顿时就泛起了闷痛。虽然昨夜也是彼此同意之后才亲密的,但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让对方这样难受,甚至生了病!

贺邵承抿着唇,捏紧了自己的拳。

“好……你继续休息,我给买药。”他连抚摸陆云泽的发丝都没有敢,心情也依旧糟糕。

这件事中,只有他一个人在享受。

陆云泽他……一点都不喜欢。

贺邵承去买了药,还额外添了一管消炎的药膏,回别墅之后就立刻倒了热水给人喂下去,接着又帮他处理之前受伤的地方。因为吃药及时,又有人照顾着饮食,陆云泽的烧下午就退了。只是他精神还不大好,坐在椅子上都得拿个软垫缓一缓。

他知道这个样子的自己肯定很奇怪,说不定走路都不正常,因此只能找借口没去看姥爷,等过了两天身体彻底恢复了才去。而贺邵承也似乎被他的这场病吓到了些许,一连两个星期都没有再做任何逾越的事情。他只敢搂着陆云泽轻轻地吻啄,至少这种事不会让对方感到难受;然而至于更亲密一些的接吻,他也不是很敢去做。

因为陆云泽也不喜欢,曾和他抱怨过这种事“很奇怪”。

曾姥爷的化疗还剩最后一周时,他们尝试了第三次。

这回陆云泽没有发烧,但依旧没觉得怎么舒服,咬着唇冲贺邵承摇头。

其实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本来那种地方就不是用来欺负的,结果现在却强行要用;而且贺邵承也不是什么有经验的人,就算天赋异禀,但技巧不足,还是一样的笨拙糟糕。他换了好几种凡士林,但顶多是起到了个润滑的作用,消炎消肿的药膏也帮不到什么忙。

人已经跟着自己,每天就睡在他怀里,但彼此在夜生活上却迟迟得不到和谐。男人一连数日都沉着面孔,默默地思考着对策。

而医院里,曾国强终于结束了四个星期的放疗。

他心态好,所以做什么治疗效果都好,每次医生过来查房,他是最起劲的那一个,能拉着主任谈好久自己的情况。放疗一点没让他难受,就是吃饭胃口小了一点,不过在医生的嘱咐下,老头还是尽量把配送过来的一日三餐都吃干净了。

放疗过后还不能立刻手术,因为射线会让身体的免疫力降低,白细胞减少,不利于术后恢复。医生让他继续歇两个星期,刚好他们也要根据放疗下来的情况确定一下手术范围和步骤。

曾国强不怎么听得懂,总之他就安心歇着。

医院这儿闲着的患者不少,除了聚在一起聊天,有些老太太还会组织做做操。曾姥爷就跟着跑过去做操,一把年纪了像个小学生一样。陆云泽基本每天都会去看看姥爷,陪着他说说话,在医院里走走。后来他还给姥爷买了个手机,教着对方怎么用手机里头的短信功能。

曾姥爷虽然识字,但是拼音他不会,这会儿就得从头学起,每天都在那儿抱着手机琢磨。虽然没待在家里,土房子后院的菜估计都要被鸡鸭啄光了,但因为外孙有了一份工作,开始赚大钱了,老头子待得也挺安心,舒服得很呢!

他躺在自己的病床上,病床的床板还可以抬起来半截,让他半坐在那里摸手机。这会儿已经晚上八点半了,曾国强作息也正常,差不多九点就要关灯睡觉。他刚刚摸索着编辑了一句问候外孙的短信,有些累了,想跳去玩一玩贪吃蛇,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外孙的电话来了。

“喂?么儿?”

陆云泽抿着唇,正坐在轿车的副驾驶座上,忍不住瞪了一眼身边急匆匆拉着他走的人:“姥爷,公司里忽然有点事,我这两天出差一趟,和你说一声,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哎?出差?现在就走了?”曾国强看了眼时钟,略有些纳闷,“这大晚上的……”

不过年轻人出差忙忙也是正常,什么都不忙才叫糟糕。他也没有任何的怀疑,接着就在电话里点头答应了:“好嘞好嘞,还有十天才做手术呢,么儿,姥爷现在感觉特别好,你别担心,好好出差啊!”

陆云泽吸了吸鼻子,终于挂了电话,看向了身边正在开车的男人。

这个家伙,今天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一个消息,说武汉那里有个中医馆,专门擅长配男人之间那档子事儿用的药!他一听这个消息脸颊就烧红了,两个耳朵更是直接变成红烧猪耳朵;而贺邵承却一本正经地,拉着他就连夜去武汉了!!!

这也,这也太不知羞了吧???

“贺邵承……我不想去……”

“云泽,乖,去看一下。”贺邵承抿着薄唇,认真地驾驶着轿车,就算是在夜晚,轿车行驶的速度也没有加快,十分稳定地在路上开着,“看医生必须要本人到场,你放心,那是个中医,顶多只是把一下脉,不会看隐私的地方。”

“还,还看隐私?你还想让医生看我隐私部位?”陆云泽大脑里都炸出了一朵烟花,整个人已经懵了,甚至连对方刚才说的意思都没理清楚。嘴唇紧紧地抿着,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身旁的人,最终咬着唇骂了起来:“贺邵承,你可真是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已拉灯】【无脖子以下/性心理/性描写】

【已拉灯】【无脖子以下/性心理/性描写】

【已拉灯】【无脖子以下/性心理/性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