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泽回了宿舍才发现围巾忘记拿了。

宿舍这会儿已经没其他人了,另外三个舍友早就拎包回家,只剩他一个人还住在这里。那群人回家赶得急,书桌还是乱糟糟的,一点都没收拾整齐,仿佛人根本没走似的;床上的被子更不用说了,平时怎么团的今天还是怎么团,就像是根本没学过叠被子一样。

陆云泽微红着耳朵,想了想还是没给贺邵承打电话,而是先去澡堂洗了把热水澡,回来再将积攒了两天的衣服洗了洗。

冬天的衣服很难干,就算已经用力地绞了,也挂在外面晒了太阳,水汽似乎就是留在衣服的缝隙里,怎么赶也赶不走。对于这种情况陆云泽也有自己的办法,就从柜子里偷偷摸了一个小功率的吹风机,对着自己的那些衣服狠吹一通。

把事情干完,再扫一扫寝室的地,似乎也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他换上睡衣,关了灯爬上床,那支手机不知怎么的就给握在了手里,带进了他暖烘烘的被窝。

脚底心贴着一个热水袋,陆云泽轻轻地蹭了蹭,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口,都暖和极了。

要不要……给贺邵承打电话呢……

对方说不定都已经睡了。

可是……他的围巾……

陆云泽的耳朵又一次开始发烫,盯着手机的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是按下了通话键。

而另一头,贺邵承也已经回了卧室。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发丝上甚至沾着没干的水滴,额角也淌下了一点在这个季节或许不该有的汗水。他原本是想要用那条围巾的,但最终到底是没有舍得。此刻围巾正放在他的枕边,叠得整整齐齐,马上睡觉时也能够嗅到那股淡淡的,却属于陆云泽的味道。

他心想这或许能算是彼此第一次“同床共枕”,而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陆云泽。

贺邵承的目光顿时就温柔了下来。

“喂?”

“贺哥……”陆云泽缩在被窝里,莫名地有点紧张,“你是不是睡了啊?我有没有打扰你?”

“刚洗完澡,还没睡。”贺邵承低沉地回答着,并没有告诉小兔子自己刚才想着他的面孔都做了什么事情。他过去对这种事也基本不感兴趣,但现在有了一个喜欢上,并且想要圈进怀里的人,他才发现自己也是有这方面需求的。

只是……一个人,到底太冷清了一点。

“嗯……我今天,好像把围巾掉在贺哥你车上了。”被子很温暖,宿舍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他不用担心被别人听见。陆云泽贴着自己的棉被,摸摸肚子,肚皮也很饱。自从和贺邵承认识,他把校门口的小餐馆都吃遍了,如果有个体重秤,站上去肯定是长胖了点的。

“我看到了。”贺邵承的目光落在了那团围巾上,“云泽,我明天送到你学校去?”

“啊,不用……为了一条围巾跑过来也太麻烦了。”陆云泽赶忙摇头,心脏却是咚咚咚地在跳,“我就是问一下的,不要掉在了别的地方……在贺哥你那里的话,我可以星期一再拿。”

“嗯……但或许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出去?”贺邵承低笑了起来,“上午睡个懒觉,中午下午一起去出去打发时间怎么样?”

“怎么……打发时间啊?”

“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看的吗?我挺想去外滩美术馆走一走的。”他坐在床上,屋里开着空调,一层轻薄的蚕丝被盖在了他的身上。贺邵承拿过那条围巾,继续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触感,明明抚摸的是毛线,心里想的却是陆云泽白皙的面孔和细腻的脖颈,“也就是随便逛一逛,想去哪里都可以。”

明明只是来问一下围巾的事情,结果又和贺邵承约上了。

陆云泽缩在被窝里,面红耳赤,理智提醒着他不应该这样……贺邵承可是大老板,事情多着呢,就算认了他这个小兄弟,也不应该每天都在一块儿;但本能却让他一点都不想拒绝。从他舍友的角度,这种大老板赏面子一块儿玩,那是当然得去,以后说不定就沾光发达了。

陆云泽知道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对于这种“沾光”的事情也做不到一口拒绝。但此刻,他也真的没有想着以后工作的事情,就只是很纯粹的和对方投缘罢了。

“行……行啊。”脚底心的热水袋暖烘烘的,他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围巾正被贺邵承拿在手里轻轻摩挲,“没想到贺哥你还喜欢看美术的东西……”

“现在天气太冷,去室外也没什么意思。”贺邵承笑了一声,又拿起围巾,吸了一口上面属于陆云泽的味道,幻想着自己已经把对方搂在怀里,低下头就能亲吻到对方的酒窝,“那就说好了,明天中午,十一点?”

“嗯,可以,贺哥你也睡个懒觉。”陆云泽蜷缩在被窝里,一小撮头发压在了枕头上,“那……也不早了,再见。”

“晚安。”男人低沉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原本已经在浴室里解决过一次,但因为这通电话,听了小兔子软软的嗓音,身体似乎又开始不安定了。

而陆云泽则是真的挂电话睡了,因为贺邵承的“晚安”二字,一整夜都睡得十分舒坦。

他也很久没睡过懒觉了,星期天直接睡到早上九点,起床时因为宿舍太安静,整个人都是懵的,坐在那里揉了好一会儿眼睛。宿舍里没了另外三个吵吵闹闹的舍友,他还略有些不习惯,又在那儿瞧了瞧另外三张乱七八糟的床。脚底心的热水袋已经冷透了,陆云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赶忙爬起来去换衣服。

他宿舍里没什么零食,吃早饭都得去食堂,还得赶着点呢。

他们食堂到早上九点半停止提供早餐。

现在算是开始放假,学校里的学生都少了许多,食堂当然不会再全部开,只留了一层继续供应。陆云泽赶着跑过去,这才买到了最后两个包子。他过去通常只吃一个实心馒头,现在天天被贺邵承带着去外面吃,胃口都大了。

陆云泽咬着豆腐包子往宿舍走,耳朵尖又泛起了红。

考完试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大学也不是高中,更不会有寒假作业。他回宿舍稍微待了一会儿,就收拾收拾往校门口跑去。

贺邵承还是提前抵达,开着车在那里等他。两个人吃了顿饭,又一块儿在美术馆逛了一圈。

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更何况他们还十分投缘,聊什么话题都觉得有意思。美术馆里不能多说话,陆云泽就和贺邵承走在一起,只要微微侧眸,就能看到对方英挺的侧面。他也不想总吃贺哥的,像是占便宜一样,然而到了晚上,还是被请了一顿,一点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星期一,又是实习的一天。

贺邵承也不仅是在公司里,也有要去外面的时候,不过这回没带着陆云泽,就只安排了一点文书工作给他。陆云泽也没多想,只当贺哥是去港口了,低着头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写东西。

他知道自己如今做的事情肯定不算什么,但既然在这里实习,那他也一定要把所有的任务都做好。

正低着头写字时,办公室的门倒是被敲响了。

“陆同学?我方便进来吗?”秘书十分客气,还提前问了一声。

陆云泽一怔,赶忙站起来过去给他开门,“啊……当然可以。”

他其实有些奇怪,贺哥的秘书从上周六来的第一天就对他很客气,客气得有点过头那种。虽然他是贺哥带过来实习的,可能沾了点光,但也无需到这种程度。他面皮也薄,被这样喊着每次都不适应,此刻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只是过来实习的……张哥,你太客气了。”

怎么可能!你可是被贺总看上的人!

秘书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嘴上却是没说任何一句话,因为他也不想被贺总拉到小黑屋里把嘴巴缝上,“习惯了,有点改不掉……这是要和贺总看的东西,你帮我放在他桌上,等他回来的时候提醒一下。”

“哦,好的好的。”陆云泽拿过那个文件夹,点了点头。

他也没有乱翻别人东西的习惯,把文件夹放在桌上之后就继续坐回椅子上,低着头继续自己手头的任务了。

现在过来实习,早饭当然也是跟着贺邵承一起吃的,虽然这回换了一个普通的早餐摊,但也吃得不少,肚子一点都不饿。到了十一点半,陆云泽也还没觉得累,只是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钟。他心想对方或许是有什么事情,今天中午他得一个人吃饭了——

贺邵承推开了门。

“云泽。”男人有些风尘仆仆,进门时身上甚至带着一股室外的冷气,“我回来了。”

“啊……贺哥,我还以为你要忙到下午呢。”陆云泽眨了眨眼,露出了酒窝,“刚才张秘书送了这个过来,他要我提醒你看一看……”

“嗯,知道了。”贺邵承瞥了一眼,心里有数里面都是什么内容,“不早了,先去吃饭?”

“哦,好。”这栋楼里也有食堂,陆云泽点了点头,阖上笔盖跟了过去。

食堂虽然是向整个公司的员工供应,但也有一个小隔间。贺邵承平时一个人就在这里吃饭,也无意和别人坐在一起。现在,这个隔间刚好成了他陪陆云泽的地方,饭菜都是从后厨直接送过来的,也不是一人一份的餐盘的形式。几道菜盛在碟子里,四菜一汤,分量足得很。陆云泽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吃不完这么多,现在则一点都不担心了。

因为贺邵承的饭量是真的很大。

他套着西装,打着领带,脚上还穿着鳄鱼皮皮鞋,浑身上下都是精英人士的模样,然而每次吃起饭的时候却又很粗犷,拿着碗就是大口吞。这也和贺邵承儿时的经历有关,他挨饿过太多次,拿到一碗饭就是往下吃,怎么可能去考虑端庄不端庄的事情。

不过陆云泽还并不知道那些事情,只是觉得贺哥吃饭都带着那股令他羡慕的男子气概。

在公司里实习,虽然不如两个人在外面溜达那么有意思,贺邵承手里事情也多,聊天的时间加起来很短,但他们经常会同处一个屋檐下,就算没有交谈,关系似乎也又亲近了一点。陆云泽本来以为贺邵承这种大老板会经常有饭局要吃,但实际上贺邵承基本不会出去喝酒。他通常和人见面都在上午,喝杯茶,谈一谈事情,身上连烟味都不怎么闻到过。

是真的很自律。

“对了,你打算在上海留多久?”贺邵承已经解决了一碗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其实大学生放假早,我看初高中的学生都还在继续上课。”

“嗯,我们学校每次寒假都有四十天。”陆云泽咬了一口香浓的红烧大排,腮帮子也一鼓一鼓的,“差不多年前二十天,年后二十天,我姥爷让我在这里多待待。”

“你姥爷的身体?”贺邵承还记得这件事,“该去医院检查还是要去,如果检查费用不够,我给你。”

“嗯,我又给他写信了,有提这件事。”他抿了抿唇,又有些不好意思了,“钱够的,之前贺哥你给的那笔奖学金我全寄给我姥爷了。哎,就是老人家,比较节省,上次催了一下也还是没去……他可能舍不得。”

虽然手里有电话了,但姥爷那边没有,陆云泽在联系上还是得靠寄信。他和曾姥爷说了说自己在贺邵承这边实习的事情,尽管觉得自己不该拿那二十一天的工资,但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姥爷,好让老人家跟着高兴高兴。与此同时,他也和姥爷说了自己的新手机号码,让姥爷有事就去借别人的电话给他拨。去医院检查的事儿当然也在催,虽然曾国强自述好多了,但总要检查了之后才能安心。

“嗯,也是。”男人点了点头,“老人家,都有些舍不得。”

“我姥爷也没有医保嘛……每次去医院就很贵,他是真不喜欢那个地方。”

陆云泽戳了戳米饭,叹了口气。

要是有医保,他姥爷肯定早就去医院了。

不过发愁也没用,农村这会儿大把大把没医保的呢,城里头有医保和养老保险的人那是出门都能高人一等。

他低头吃完了饭,又跟着回办公室干活去了。

实习的时间过得很快,因为每天都有事情做,不是闲在公司里,陆云泽还颇有干劲,做事情也越来越有模样。说起来他的专业和贺邵承的公司毫无关系,但毕竟是读过重本的学生,基础能力扎实,还选修过计算机课程,学起新知识来一点都不磨蹭。贺邵承让他帮自己做事情也越来越顺手,根本无需多教什么。

两个星期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情。

陆云泽坐在办公桌边,难得打了个哈欠。

他刚刚把一沓文件整理好,因为盯久了上面的字,眼睛都有些发酸。手抬起,轻轻地凑上去揉了揉,眼眸则跟着泌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他的动作立刻就被贺邵承察觉了,男人便站起来,帮他倒了一杯新的茶水。

“困了?”他将茶杯递到陆云泽的面前,“今天周六,我们可以早点结束。”

“嗯……没事。”陆云泽又打了个哈欠。

一开始被贺邵承这样客气地对待,他还有些忐忑;但相处久了之后才发现,对方就是这样细致的一个人,每次都很照顾他这个“小弟”。他抿了一口茶,水温也刚刚好,一点都不烫口。茶叶很香,让他忍不住多抿了两口才抬起头,带着酒窝看向对方。

“我再多做一会儿吧……就快要过年了,最后这两天我尽量多帮贺哥你一点忙。”

贺邵承闻言,心口却是猛的一沉。

这两个星期,他几乎每天都和陆云泽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中午还能看到对方趴在桌上午休。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因为这些多出来的相处时间而满足,但实际上他的欲/望却只会越扩越大,越来越希望得到这个人,将他搂进怀里,亲吻那软绵的唇瓣和秀气的酒窝。这样的朝夕相处甚至都让他忘记了过年这件事,此刻才猛然察觉,居然已经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薄唇抿起,贺邵承的眼眸不禁垂下,“是……是到你要回去的日子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下周五是大年夜,我应该周二走吧。”陆云泽想了想,“回去之后也有不少事情要做,我姥爷挺传统的,特别爱准备各式各样的年货,我还得帮帮他……”

那么,只剩两天了。

贺邵承的眸色又暗了暗,虽然明白分别也不会很久,他们还有手机可以联系,但心情依旧控制不住地沉了下去。

他从见到陆云泽的第一面开始就看上了这个人,尽管这种“一见钟情”十分不合常理,但他却真的不得不承认……陆云泽的一切,都太合他的心意了。只要和对方在一起,他就会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温暖和愉悦,仿佛过去人生中的苦痛都根本不存在一样。

陆云泽……就像是他每次笑起来的那两个酒窝一样,泛着浓浓的甜。

这份感情参杂着让贺邵承无法拒绝的本能,如今也多了相处之后的积淀。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此刻那份感情便总是急迫地在催促着他让彼此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这样的“朋友身份”虽然好,能够让他接触,联系这个人;但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是这种简单的接触。

他想亲吻陆云泽。

想把陆云泽抱进怀里,低沉地诉说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

“嗯。”贺邵承应了一声,虽然心里想了不少,但神情依旧与平时无异,“回平县需要提前买票吗?”

“不用,上海离这边很近,火车班次很多,去了火车站直接买就可以。”陆云泽摇了摇头,把面前的一沓纸夹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去了文件盒里。

“那你下周一还来吗?”贺邵承顿了顿,“毕竟宿舍里应该有很多行李要收拾……”

“不多,我明天收拾一下就行,周一再来实习一天吧。宿舍里也没什么特别要带回去的,衣服这种家里都有……就是得好好打扫一下,免得假期没人住被老鼠啃了柜子。”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去年我们楼里有人宿舍里闹老鼠和蟑螂……回来的时候床单,衣服全被啃坏了,一拉开柜子就是蟑螂窝,还挺吓人。”

“嗯,好。”贺邵承眼眸又垂了垂,接着才低笑了一声,“这样,你上次不是说没尝过正宗的西餐么?今晚我带你去尝一尝。”

“嗯?西餐?”

陆云泽又眨了眨眼睛,他是和贺邵承聊过来着。不过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哪想到都被贺哥记在心里了。

“对,虽然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总要去见识见识。”他站起了身,也不打算继续工作了,“走吧,刚好我也很久没尝过西餐了,一起去。”

在分别之前,再请一顿客……也好。

陆云泽这会儿已经习惯跟着他出去吃饭了,虽然耳朵还是有些发烫,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穿上了自己的外套,因为现在就早上晚上回宿舍的那一段路没有空调吹,陆云泽便不继续穿着自己的棉袄了,转而披了一件薄一些的大衣,围个围巾特别秀气,一看就是读书的学生。那条围巾被贺邵承还回来之后,似乎还沾着点男人身上的气息。陆云泽就一直都没洗,直接裹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闷了半张脸到围巾里去,小声询问着对方:“贺哥,西餐厅主要有什么?我只知道一个牛排……”

“嗯,牛排是个经典菜。”贺邵承陪着他一起坐电梯往楼下去,“不过‘西餐’这个概念其实很笼统,我们把所有西方国家的菜色都归在这里面了。实际上,英国、法国、葡萄牙、美国……都各自有各自的特色菜,比如意大利就以披萨和意大利面出名。里面有不少菜色和我们口味相差很大,所以国内的西餐厅一般是按照中国人的口味综合了一下,挑选了一些比较经典的出来……”

“就好像中餐到了国外,就变成了左宗棠鸡一样。”

“左宗棠鸡?”陆云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

“炸鸡块裹上糖醋酱。”贺邵承轻笑了一声,“其实和左宗棠没有一点关系,但莫名其妙地就有了这个名字。”

他解开了轿车的锁,拉开车门,和陆云泽一起上了车。

在上海混了这么多年,市中心知名的会所、餐厅,贺邵承都是熟悉的,只是平时没有前往的兴趣罢了。前两年有人喊他,他还必须前往那些饭局,一边喝酒一边观看他并不喜欢的色/情表演;但从去年开始,随着手里白路上的产业做大,他就越发不用参与过去的饭局了。

他一个人就不曾来过市中心这一片,对他来说,吃饭在哪里吃都一样。然而现在带着陆云泽,贺邵承就仔细起来了。

他想要给自己的小兔子一切最好的物质条件,让这个人能够心甘情愿地陪在他身边。

贺邵承带着陆云泽去了东方明珠旋转餐厅。

东方明珠塔1991年开始新建,一直到95年投入使用,到如今都是上海一处璀璨耀眼的特色性地标。这里的旋转餐厅也可以直接欣赏到整个上海城市的风光,普通人是怎么也消费不起的。陆云泽虽然来这里溜达过,但还是第一次乘电梯上去,在餐厅的座位上坐下时,整个人都充满了惊讶。

他侧头看着外面,他们坐着的餐桌和椅子都在缓慢地旋转,但只要片刻不注意,身旁的风景就已经完全转换。

“贺哥,这里面到底是怎么设计的……能让整个一圈的餐桌都在旋转……”

“肯定是有引擎和轮轴在下面。”贺邵承笑了一声,“来,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研究餐厅设计。云泽,你看一下菜单。”

“啊……哦。”陆云泽被唤回了注意力,低下头翻阅了几页。尽管跟着贺邵承吃了很多顿,但他还是不想多花对方的钱,“就……一份牛排?我感觉牛排的分量也很足,上面还有意面……对我来说够了。”

“别的呢?想不想尝试一下?”贺邵承拿过了菜单,看了几眼后面的,“还有很多点心。”

“不用啦。”他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中午吃得也很饱,每天跟着贺哥出来吃饭,我肯定都胖了。”

贺邵承听闻抬起了眼眸,看向面前的人。

他还记得当初刚见面的时候,陆云泽坐在那里冲他笑,面孔又白又讨喜。现在的他依旧很让男人喜欢,但确实,对比刚见面那会儿似乎是圆润了一点。薄唇抿起,接着扬起笑容。贺邵承不禁低笑了一声,心情一时间愉悦到了极点。

他把小兔子养胖了。

“嗯,很好。”男人的嗓音虽然低,但却很清晰地带着笑意,“那行,我也来一份牛排。要饮料吗?这里有——”

他翻阅到了最后一页,目光落在了酒品列表上。

“服务员。”贺邵承抬了一下手,“再来两杯Aguaria。”

“Aguaria?”陆云泽有些讶异,“这是……什么?”

“红酒。”男人仔细地和他解释,“这是红酒的一种品牌……既然来吃西餐,就该配一杯酒。如果你喜欢,还可以尝试在牛排上浇红酒的做法,有人很喜欢这种口味。”

他只是点了两杯,想要让陆云泽也尝一尝罢了。而陆云泽却瞧着他又愣了一下,张唇想说什么,却又最后憋了回去。

他……他根本不会喝酒。

考上大学那年,村里头给他办酒席,陆云泽被哄着喝了一碗白酒下去,整个人醉得趴床上一整天,像是一团烂泥一样。他虽然没喝过红的,但心想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可这是贺哥在请他吃饭呢,总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

而且就只有一小杯。

陆云泽想了想,决定还是尝试一下。

牛排来得很快,两份都是装在铁盘子里,一拉开盖子噼里啪啦响,如果不是服务员用一张纸巾帮他挡着,油花肯定就溅到面孔上了。牛排也还在继续被铁盘子的余温煎着,这份牛排的价格昂贵,分量也却是十足,厚厚的一大块放在那里,光看颜色都显得诱人。陆云泽看向面前的贺邵承,他们两个的红酒也过来了,服务生甚至在边上点缀了一小片薄荷叶。

他端起杯子,轻轻地凑上去抿了一口。

和白酒那种辣味完全不同,这杯红酒……是真的很醇香。

“还适应吗?”贺邵承已经自己抿了一大口下去。他的酒量很不错,虽然平时没有喝酒的习惯,但真的要喝时也从不会露怯,大约和身体里的日耳曼血统有关,“其实红酒之中还是拉菲更有名气一些,但拉菲的口味比较原始,刚接触会觉得涩,我就选了这一款不涩口的给你。”

一小口酒抿下去,陆云泽暂时还没感觉到那股酒劲,反而亮着眼睛冲贺邵承笑了一下:“贺哥你懂得好多……”

“原先都尝过,所以就懂了,不算什么。”男人笑了一声,“不过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再带你尝试一下拉菲。真正的葡萄酒都是有涩味的,只是涩味的程度不同而已。”

他中午吃饭时还端着碗大口咽,但现在坐在这里,拿着刀叉,似乎又是个彻底的绅士了。

“那……为什么会发涩呢?”陆云泽又抿了一口,舔了一下沾着酒液的唇瓣。

贺邵承的呼吸顿时停滞了下来,过了几秒才恢复正常。

“和葡萄皮有关系。”男人垂下了眸,压抑着自己身体泛起的燥热,“具体的我也不大记得清了……”

但能知道这么多,陆云泽已经够佩服的了。

他又亮着眼睛把贺哥夸了一顿,这会儿酒劲有点上来了,让他特别想要和对方多说几句话。不过说了一串之后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赶忙模仿着对方的动作,拿起刀叉开始品尝面前的牛排。牛肉很嫩,一点也不费劲,刀滑过去就切下来一块。陆云泽看着中间那泛着粉的地方,还有些纠结是不是没熟透,不过看贺哥已经吃了几口,自己便跟着尝了尝。

一点生味都尝不出来,反而特别的嫩。

他脸上的酒窝又露出来了。

整个餐厅的转盘又挪了方向。

陆云泽抿着那杯红酒,又吹着空调,很快身上就泛起了热意,耳朵、脸颊都热乎乎的。他的酒窝就没有卸下过,一直都笑眯眯的,一看心情就十分的好。贺邵承凝视着此刻的陆云泽,因为知道彼此即将分别一段时间,所以便深深的,深深的将对方的面孔记在心里。

虽然他很想去亲吻一下此时的陆云泽,他也觉得自己和这个人的关系到了该更进一步的时候……

但毕竟,这种事,还是要对方答应了才好的。

他也抿了一口酒,面色都不曾变过。

一份牛排分量是很足,陆云泽甚至都没能把边上的意大利面吃掉。他舔了舔唇角,忽然发现杯子里的红酒只剩最后一口了,自己居然喝了得有整整一杯下去。眼眸眨了眨,小兔子愣愣地瞧着最后的那一小口,最终决定还是凑过去喝掉。他很喜欢这种香浓的,又带着点甜味的酒液,比在农村里喝到的辣白酒好多了。

不过身体却似乎泛起了一股特别汹涌的热意。

是……后劲。

陆云泽晕了一下,微微晃了晃脑袋。

“云泽?”贺邵承看着他,不禁皱起眉头,“是醉了吗?”

“唔……没有,没有。”陆云泽轻轻摇头,但面颊和耳朵都已经是粉色的了。他的嗓音不至于含糊,但是要比平时软上许多,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还好。时间是不是不早了?”

“嗯,我送你回宿舍。”贺邵承喊了服务员过来结账,付过钱之后就站起了身。

陆云泽跟着站起来,看上去似乎还行。

他浑身都热乎乎的,酒精让他的大脑有些亢奋,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累,下楼的时候都在和对方说着闲话,比平常爱叨叨了太多。他其实本身就是个很爱叨叨的人,只是在贺邵承面前会有意地控制一下,这会儿喝了酒,就原形毕露了。

男人却一点都不嫌弃。

他格外爱听陆云泽说话,说什么都好,总之每一句话都能让他觉得舒适。两个人下了楼,走到停车场,陆云泽还感慨了一下上海市的发达。

贺邵承低笑着发动了引擎。

市中心距离校区并不远,驱车二十分钟就能到。但就这么点时间,陆云泽身体里的那股后劲却是彻底起来了。他的大脑越发晕眩,一开始还话多,接着就慢慢地安静了,坐在副驾驶座上乖乖地看着贺邵承。

贺邵承把轿车停在了校门口:“云泽……到了。”

陆云泽没动,只是继续看着他,眨了眨自己有些湿漉的眼睛。

贺邵承顿了顿,又喊了一声“云泽”。

“……嗯?”他应了一声,还歪了一下脑袋,却还是没下车。

这是彻底醉了。

男人吐出了一口气,不禁失笑。

虽然知道陆云泽应该有些醉,但毕竟片刻之前对方还在不停地说话,这会儿却彻底醉晕了,也是够有意思的。他叹了口气,又耐心地喊到:“云泽,到学校了。”

陆云泽继续瞧着他。

“贺哥……”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

目光有些湿漉,就那样乖乖地看着对方,嗓音也软极了,仿佛有一双手在抚摸着贺邵承的耳朵一样。男人本来还带着些笑,但就只是这么一声轻唤,他的心跳却是猛的错了一拍。那股在餐厅就泛起过的热意又一次席卷了全身,让贺邵承的眸色都深暗了许多。

“谢谢你。”陆云泽现在很晕,但知道面前的人是贺邵承。他吐出了一口气,一股浓郁的酒气也从口中呼出,“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贺哥你总是带着我出来……去那些很好的地方。”

“可是我却只能请你……很便宜的摊子。”

他靠在座椅上,又笑了一下,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我……好佩服你,这么年轻就在事业上成功了,比我们这些读书的……厉害多了。”

“我……我想像贺哥你一样……有钱,可是我感觉……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陆云泽吸了吸鼻子,“我的专业没什么前景,原先还能去……国营厂,现在……可能连工作都找不到……”

贺邵承凝视着他张合的红唇,呼吸不受控制地粗重了下去:“没事。”

“没事的,云泽。”

“唔?”

“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男人沙哑地说着,“我都给你,云泽,你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TIP1:文中这里贺总的行为构成“酒驾”了!谴责谴责!不过酒驾是2011年5月1日入刑的,所以文中这个时期还不违法。

TIP2:剧情只是剧情,小天使们出去就算和认识的人吃饭也不要让自己喝醉,时刻保持警惕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