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两台电脑,出分前的这十来天,陆云泽肯定拉着贺邵承去乡下山上摸鸡撵狗了;但是现在,他吹着空调,坐在屋里摸摸电脑,太阳也晒不到他面孔上……

陆云泽就不大想动弹了。

他陪着贺邵承熟悉这个新东西,自己则又写了几个特别简单的小游戏出来,还邀请曾姥爷过来玩了一下。这种特别简单的,只是用于打发时间的游戏正符合曾国强的口味,把老头子逗得眼睛都笑眯起来了,直说要出去炫耀,告诉所有人他外孙能在电脑上写游戏!与此同时,贺邵承也彻底将电脑熟悉了一遍,在练习了一整天的键盘打字之后,开始尝试起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编程。

陆云泽想了想,还是先从最简单的教起,带着他又写了一遍“HELLOWORLD”的弹出框。

他们时间不多,七月二十六号出成绩,二十四号再怎么说都得走了,因此李良生那边也暂时没来得及多联系,只是将电话记录在了随身携带的那本小本子里。之前外孙和小贺高考,曾老头没好好陪着,现在两个孩子要出成绩了,曾国强便一定要跟过去看看了。

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扭头和陆云泽叨叨:

“姥爷都还没好好瞧瞧你们俩读书读了三年的地方呢!学校应该不拦着家长一块儿进去吧?就让老头子陪你们一块儿去拿成绩单呗。”

陆云泽帮着他一块儿扎好了那一袋子衣服,也不用行李箱,就直接这样扔到轿车后备箱里去:“知道,知道,我和贺邵承都特别欢迎姥爷你去的。”

“嘿嘿。”曾老头笑了,在外孙身边他是真的开心,笑得都能看见牙龈。

现在李婶子一家也搬来县城了,就在不远的地方,所以汽水儿直接今天晚上拎过去就行,托着他们照顾几天,等曾国强回来了之后再领回来。汽水儿每年都有那么几天要被送去李婶子家,这会儿似乎是听懂了,走到哪儿都要咬着自己睡觉的一个小枕头,表示要直接带到那儿去。

贺邵承则在隔壁,整理着自己和么儿的房间。

两台电脑他们是打算搬走的,虽然主机上的线很多,但每一根线都对应着不同颜色的一个环,所以拆下来之后再对应着插/上去就好了,不用担心自己将线路弄乱。他就有些担心路上别把主机里面的东西给碰坏了,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很好的包装方法,只能作罢。

房间里今晚还要再睡,所以床单他暂时没撤,只是将枕头和枕头底下细碎的发丝扫去了。衣柜里的衣服略有些凌乱,贺邵承便将那些衬衫又拿了出来,一点一点的熨烫平整。他这边还有不少要整理,陆云泽那边倒是弄好了,一边伸懒腰一边进屋找他。

“哎,你怎么还熨起衣服来了!”他眨了眨眼,过来顺手将一件衣服挂起来,放到了彼此的衣柜里去,“这不都挺平整的么,没必要再熨啊。”

“稍微烫一烫也能杀杀菌。”贺邵承按着熨斗,将领口仔细的压平了,“没事,花不了多少时间。”

陆云泽看了一眼,发现被拿出来等着熨烫的都是自己的衣服,顿时就不吭声了。

他在边上帮着收拾,贺邵承熨好了一件,他就拿个衣架过来把衣服挂上,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柜里。他们两个的衣服也是混在一起放的,并没有说区分成两个衣柜。贺邵承的衬衫都在左边,他的放在右边,一个大一个小,扫一眼就能分出来。裤子则就是两垛,因为折叠起来了,略微难认一点,有的时候还会发生穿错裤子的情况。

贺邵承仔细地将一条牛仔裤的裤脚也熨烫平整了。

他很会干家务活,而且十分细致,从不会留下什么灰尘死角。如果告诉他们班的同学承哥在家里居然是这样“贤惠”的一个人,恐怕大部分都会直呼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贺邵承勤快,他陆云泽却爱发懒。

一条牛仔裤又被叠好,陆云泽瞅了瞅身边的那个人,特别没出息的红了脸颊。

“你干嘛都烫我的衣服……”他小声问了。

贺邵承将最后一件裤子也整理好,神色十分平静,“嗯?原来拿出来的都是你的?我没在意。”

陆云泽抿了抿唇。

除了那台电脑,他们也没什么要带回去的东西,只是说把屋里头再扫扫罢了。熨斗和垫板收拾了起来,他那边刚刚把地扫了一遍,贺邵承就拿着拖把又进来拖,连床底下的灰尘都全部清理了出来。这样干了一下午的活,尽管屋里头的空调一直都开着,但彼此还是有些累了,最后就一起躺在床上休息。陆云泽特别小心地看了一眼正关起来的房门,接着才慢慢凑到贺邵承身边,啄了一下他的耳朵。

嘴唇软软的,湿湿的,在那耳朵尖上还留下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贺邵承呼吸一紧,侧过头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身边的么儿。

好像彼此身上戴着的不是平安扣,而是两块会相互吸引的磁石。陆云泽不知不觉就和贺邵承紧贴在了一起,嘴唇也被吻住了。一只手伸了过来,刚刚好抱住了腰的位置,紧紧的将他收入了怀中。陆云泽知道这会儿其实不应该接吻,他们马上就要下去吃晚饭了——

可是他忍不住。

他想要和贺邵承亲昵。

非常想。

其实高考结束,这段时间真的很适合做些什么,他自己也已经成年了;但是一想到贺邵承居然比自己还小,还要到明年一月份才满十八岁,陆云泽那点贼心又都只能收了起来。嘴唇被亲得红红的,面颊也泛起了一点红。他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接着则又被贺邵承亲了一下鼻尖。

“下去吃饭吧,姥爷估计已经准备好了。”

“……嗯。”他点了点头,但在贺邵承将自己拉起来的时候忽然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这样的偷袭显然让贺邵承有些惊愕,因为平时做这种事的都是他自己,陆云泽是几乎不会这样乱来的。褐色的眼眸眨了眨,他抬手抚摸到了自己的面颊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一点潮湿和温热。陆云泽心脏也跳动得飞快,瞥了他一眼之后赶忙站起来了。

“也不知道姥爷准备了什么……快点,下去吧。”目光左右来回瞥着,他赶忙踩着拖鞋过去开了门。

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

贺邵承坐在床上,过了片刻,唇角抿出了笑。

这出发前的最后一晚,曾姥爷也没多准备,就出去买了两个凉菜。他外孙点名要吃叉烧,虽然曾国强自己觉得那叉烧肉都是用面粉压出来的,又不是正宗的叉烧肉,但他还是买了一块回来,切片后放在盘子里。夏天蚊虫也多,尽管他们家卫生做的不错,但毕竟是一楼,苍蝇闻着味儿就飞进来了。曾国强便去弄了个迷你蚊帐一样的东西,盖在了几个已经准备好的菜上。

此时,他正在炒着最后一份蒜泥空心菜,弄完了就能吃饭。

“姥爷!”陆云泽踩着拖鞋从楼上下来了,一瞧见桌上的叉烧就笑了,两个小酒窝挂在脸上,和当初十三四岁的时候一模一样,“有叉烧肉!”

“诶,帮着拿下筷子碟子,你和小贺先盛饭吃起来!姥爷这边马上就好!”曾国强也跟着笑了,将锅铲放在那空心菜上压了压,“饿坏了吧?特地给你买来的。”

贺邵承也跟着下来了。

他去拿了三个碟子和三双筷子,陆云泽在那儿盛饭。他对贺邵承的饭量也很有概念,拿了个海碗就是往里面压,而且是把米饭都压得实实的那种。他自己和姥爷则只是普通的一碗,也没怎么压实。那边还有一份已经烧好了的番茄鸡蛋汤,把三份米饭送上桌之后,他就又跑过去端了蛋汤,拿一张抹布垫着,放在了他们家的桌面上。

其实曾国强还挺想弄点酒和两个孩子庆祝庆祝的,这再过三天就出高考成绩了,他不得提前准备准备么?不过考虑到明天小贺要开车,他就又不大敢了,最终那瓶冰啤酒还是放在了冰箱里,没动。

这年头还没有什么“酒驾”的概念,但是农村里出过不少喝了酒之后连人带三轮车都翻进河沟的事情。曾姥爷也是见多识广,有危险的事儿他一概不做。

离家出发去上海的这一顿,他们家一个菜都没剩。吃完了饭,曾姥爷在家里头洗碗,陆云泽和贺邵承则收拾了一下汽水儿的东西,牵着狗绳送汽水儿去了李婶子家。

平县和上海实在是太近,以至于出门都没什么“远行”的感觉。早上稍微吃了点东西,上了车,这还没听多少广播里头的故事呢,曾姥爷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上海。

他最早来上海还是90年,跟着外孙去深圳时火车在这儿中转来着;现在五年过去,变化那叫一个大呀!他忍不住地瞧着城市里建起来的摩天大楼,虽然去年也被外孙和小贺接过来玩过,但总觉得那大楼似乎是又往天上窜了一点,高得他这个老头都要看不清了。

轿车停在了那间熟悉的洋房门口,陆云泽摸着钥匙下了车,将大铁门整个拉开了。

现在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在太阳底下稍微站一会儿都受不了。他扫了一眼自家院子——也一段时间没浇水了,花花草草都格外蔫巴,再这样下去估计都要卷了。那边贺邵承还在停车,要把轿车完全贴到墙边去。陆云泽则先开了房门,赶忙进去把空调都打开。接着,他才跑出来又关上外面的大铁门,帮着姥爷开始搬他带过来的行李。

“姥爷,反正咱们家那间屋子都是收拾了给你的,要不以后就别这样来回搬了,把衣服什么的都备在那里。”他拎上了两袋子衣服,那边贺邵承也下车了,要过来开始把彼此的电脑搬去楼上。

曾国强笑眯眯地:“哎,也是,也是,你们两个大学还要在上海读呢,以后来这儿的机会可不少。”

“就是嘛,这回这些衣服就别带回家了,就放在衣柜里头,我和贺邵承会定期拿出来熨熨的。”他进了屋,就这么一会儿,室内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舒服得人根本不想回到那烈日下面。不过这会儿也还没到休息的时候,陆云泽就拎着衣服上了楼,帮着姥爷去放到房间里去。

贺邵承也抱着两台主机进来了,不过在客厅的桌子上放下之后便立刻又回去搬剩下来的电脑。

“么儿啊,二十六号就直接去学校领成绩单?一大早去就能领到?”曾老头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事儿,“我怕我们那天去早了。”

“嗯……班主任通知的是二十六号早上八点去。”陆云泽想了想,“不过我觉得,其实成绩单应该二十五号下午或者晚上就发到学校里了。”

“噢噢,那老师不会不会提前打电话来啊?就像你们俩中考那会儿似的……”塑料袋上的结拉开,曾国强将自己的一沓衣服放到了衣柜里。夏天就是这点方便,一袋子能装七八件;不像冬天,吭哧吭哧背了好重一包,也就那么两三件。

“嗯,有可能吧,但那要我和贺邵承又考了全市第一的。”一般来说,也就前三甲会比较惹人注目,要是没进前三,肯定就不会提前通知了。陆云泽虽然知道自己和贺邵承成绩不错,在复旦附中能够轻易的考个第一出来,但是毕竟这个世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不能确定会不会被别的人超越。

眉头拧了拧,最终又松开了,管他呢,反正他们两个考上第一志愿总是稳的。

曾国强倒是没外孙那么保守,直接就搓搓手准备接受来自上海本地电视台的采访了:“那姥爷等着那通电话哈,你们两个小伙子,我觉得肯定行。”

他带来的东西也不多,就几包衣服。贺邵承在楼下将电脑全部搬进了屋里,接着才阖上后备箱,将汽车锁好,进屋换了一双干净的拖鞋。陆云泽下去又帮忙搬电脑,可别说,那大脑袋可真沉,光是搬着上楼就让他忍不住直喘粗气了。贺邵承便没有再让么儿跟着来回跑,自己将剩下来的东西抱上了楼。

“快点,检查一下,路上应该没碰坏吧。”虽然手里钱多得很,再买一台电脑也是毛毛雨,但这两台可是姥爷送给他们的,陆云泽还挺宝贝呢,“是不是这里插电源线?”

“嗯,这边一条插上,别的对着颜色插就行。”贺邵承吐出了一口气,领口也湿了不少。

“那行,我看看……”

他蹲了下去,拿着一团线,一根根整理好。

贺邵承开车很稳,一路上颠簸都很少,并没有疾停疾冲的情况发生。他心想电脑主机应该也没那么脆弱,果然,不同的线插好,按下开关,屏幕就正常亮了,没有任何毛病。曾姥爷也过来瞧了瞧,见两台电脑都挺好的,他就放心了。不像两个外孙,手里大几千万闲钱,他厂子那儿每个一块钱硬币都是工人辛辛苦苦挣出来的,他平时还是很节约的。

“你们之前说,上海这儿能上网?怎么上啊?”曾老头对电脑也很好奇,还以为来了上海,插上电源就能“上网”了。

“别急,姥爷,我和贺邵承等会儿去电信局一趟,这个要让电信局的师傅过来弄的。”陆云泽对着空调吹着风,“现在好像是‘拨号上网’,要用咱们家的电话线,上了网就不能打电话。不过家里的座机本来就不用,占线就占线好了,也没事。”

“噢噢,我还以为手机都不能用了呢。”曾国强嘿嘿着笑了,“老头子我都没上过网,这网上有什么好玩的呀?”

“唔,这个,我也不知道,得弄好了之后再看呢。”

上辈子这个时候,陆云泽连电脑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没见过这个年头的互联网。其实他本来还挺担心自己没有上网的工具,不过这台windows95电脑里已经有了基础的IE浏览器在,至少他们可以通过这款浏览器看一看目前存在的一些网站。

但他也已经看过了,目前的IE里面甚至都没有GOOGLE的快速链接,让陆云泽不禁头疼自己到时候该用什么搜索引擎去查询资料。

贺邵承则还蹲在主机后面,垂眸凝视着一个长方形的接线口。

他有一种感觉,这就是么儿所说的那个“网线”接口。

“那我们先去电信局一趟吧。”他很想快一点接触到互联网,去看一看现在已经开发出来的互联网世界。这股急迫是从内心涌出的,让他连一刻都不想多等。

“唔……好啊,那姥爷你先在家里歇着,我和贺邵承很快就回来。”陆云泽虽然有些累,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轿车再一次驶出铁门,曾姥爷自己去厨房瞧了瞧,冰箱冷藏柜空空荡荡,只有两瓶“曾老头”辣椒酱。老头子笑了笑,眯着眼睛去拉开了底下的冷冻柜,来回翻了翻。

“哎,怎么连瓶北冰洋都没有……”他有些惋惜,不过拉到第三个抽屉时,却发现了满满的冰棍,花花绿绿,什么包装袋都有。

曾姥爷有些犹豫了。

他是个老头,马上就要七十岁了,好像吃冰的不大好……

但天气这么热,身上也出了一层汗……

手纠结了一下,最终曾国强还是去拿了一根草莓味的奶油冰棍出来,舒舒服服地拆开塑料袋,去沙发上一边坐着一边吃了。

另一边,陆云泽和贺邵承正在车上,等着红绿灯。

这个年头电信局还没开得到处都是,基本上一个区一个,离他们家还有一段距离。外面的阳光特别晒,隔着玻璃窗都晒得他胳膊疼,但陆云泽又没找到能够挡住光的东西。他的皮肤特别白,现在晒过的胳膊就明显红了,让贺邵承都跟着皱起了眉。轿车内部的气温是不高的,他们空调一直都开着,但是……

“么儿,还好吗?”

“还行,应该不至于晒伤,但是要不我们给车玻璃贴个膜吧,棕色的,夏天的阳光真的太辣了。”他不禁叹了口气,来回摸着自己的那一截胳膊,“还有多远?我想快点去电信局躲一躲了。”

“十来分钟,再忍一忍。”贺邵承的眉头拧了拧,在红灯变成绿灯之后迅速朝前开去。

现在的上海,路上轿车依旧不多见,但摩托车已经不少了。摩托车也算机动车,所以可以不走边上的自行车、三轮车道,经常就直接从他们身边窜过去,开得比轿车还快。贺邵承通常都得小心一些,否则一不留神就会哪里飞出来一辆摩托车。他和陆云泽都在车里,就算撞了也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开摩托车的驾驶员就不好说了。

他平稳地行驶在路上,一点和别人争的意思都没有。

这会儿也快到中午,电信局里头没有几个在办事的。轿车停在了门口,陆云泽和贺邵承分别下车,贺邵承的手里甚至还拿了一把折叠伞。不过就这么一点距离,有功夫打伞还不如快点进去呢。陆云泽便小跑进了大厅,目光则在不同的窗口来回搜寻。

“办理上网……诶,六号,贺邵承,没人,我们直接去就行。”

贺邵承点了点头。

上海市虽然比平县那小地方要发达很多,但家里能有钱置办一台电脑的也是少数;有的家庭虽然已经是万元户,手里捏着不少钱,但电脑这个东西在他们眼里也很难和空调这种实用的电器比,所以总体来说办理这项业务的人还并不多。而且办理上网的价格也并不便宜,拨号一个小时就要五元,如果一天登录八个小时,那可就是四十块了!就算是万元户家庭,也没这样随便撒钱的。

但是贺邵承却并不在意这点网费。

他报了自家住址和固定电话号码,接着又约了个时间,电信局的师傅下午就能去他们家安装。拨号上网是直接从他们家电话费里扣,为了防止使用到中途不够,贺邵承直接往账户里冲了两千元,把皮夹里所有的现金都给了出去。这样的大手笔让业务员都吓了一跳,一边办理手续一边忍不住地多瞧了几眼这个帅气的年轻人。陆云泽在边上则是找到了电风扇,对着狠吹了一段时间。

“办好了?”见贺邵承站了起来,他便立刻走了过去。

“嗯,好了,安装师傅下午会带着工具过来。家里也没什么菜,我们再去一趟菜市场吧。”贺邵承将收据叠好,塞进了自己的皮夹里。两千元的整钞给了出去,但他手里还有几张五十、二十这种零钱。不过除却放钱的那一层,陆云泽却瞅见皮夹的透明层里还塞着一张照片——

是高一的时候,话剧节时的照片。

他穿着旗袍,戴着假发,和贺邵承站在一起拍的那一张——!

脸颊“腾”得红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贺邵承居然在皮夹里藏着这种东西!

“噢……行啊……买点上海这儿的特色菜给姥爷尝尝。”陆云泽结结巴巴地应了,暂时没敢在电信局里说什么。

两个人走到门口,贺邵承还将手里的太阳伞撑开了,就那么七八米的路,都给么儿挡去了阳光。

两个人上了车,他刚把皮夹放在中间,陆云泽的手就伸了过来,把皮夹子拿到了自己这里。贺邵承一怔,都忘了把车钥匙插进孔里:

“嗯?怎么了?”

“你这家伙……怎么在皮夹里塞这种照片啊!!!”陆云泽的耳根子已经红透了,都不敢看照片里的那个自己。当时的他比现在还小两岁,虽然模样是没怎么变,身高也只是稍微长了一点,但在他眼里那个十六岁的自己还嫩着呢,穿上旗袍,戴上假发,活脱脱就是个小姑娘啊!!!他当时怎么就同意了拍这种照片,且不说本身就很羞耻……

贺邵承抿着唇低笑了起来,将钥匙插了进去,同时发动了轿车,一点一点的驶出了电信局门口,重新回到了马路上,“我听别人说,皮夹里就要放爱人的照片,所以我就把这张放进去了。”

陆云泽刚想嘟囔,听到“爱人”那两个字,又顿时像是炸没了的气球——老实了。

将彼此的照片放在皮夹里,确实……

心口悸动着,他伸手过去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不过这样一摸,他就感觉到了一点奇怪,因为这一层好像格外的厚。眉头拧了拧,陆云泽伸手拉开了皮夹的那一层,结果就发现底下居然还有!他瞪圆了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贺邵承还在认真开车,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么儿翻开了。他将汽车开到了路口,又一次停了下来——

陆云泽把里面塞着叠在一起的七八张相片都抽了出来。

他低头看着那些照片,第一张是话剧节拍的,第二张还是话剧节拍的,不过就是单张的他了,正披着外套在镜子面前卸妆。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盘着头发,头发上插着金钗,嘴唇红红的,睫毛长长的,怎么看都是个小姑娘,一点小伙子的感觉都没有。陆云泽在心里默默捂脸,接着就翻到了第三张。

“贺邵承,你都塞了多少啊——”

话音滞住,陆云泽懵了。

贺邵承刚好侧头过来,看到么儿腿上散开的七八张小相片,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点错愕的表情。心脏重重的一跳,他知道自己肯定要被吼了,但都根本没有时间解释——

“啊啊!!贺邵承!!你居然还偷拍我睡觉的样子!!!”陆云泽看着那张自己趴在枕头上的侧脸,眼睛都瞪圆了。他都不知道贺邵承居然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在偷拍,果然,再往下翻——

是他整个人趴在床上,睡成“大”字形的样子。

“么儿,呃……你听我解释。”贺邵承抿着唇,又要开车又要一边安抚自己的么儿,顿时就有些忙乱了。不过还好他开车技术稳定,也是多年的老/司机,并不至于因为这点分心而出什么事故,“都是以前……偶尔拍的,没什么……”

陆云泽却很悲愤,“你不仅背着我拍,你还拿去数码店洗出来了,我睡觉的样子都被别人看到了!!!贺邵承!!!”

“没有!我是用的拍立得!你看后面这些照片都是黑白的!”贺邵承立刻给自己脱罪,“我怎么可能让么儿你睡觉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可是万一你皮夹丢了,或者被姥爷翻开,别人不还是会看到?”陆云泽现在就像是重新开始打气的气球,整个人都越来越气,“你这个家伙……今晚你别想抱着我睡了!”

贺邵承艰难扶额。

陆云泽这股气其实主要还是羞的,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恼羞成怒。那可是他睡觉的样子啊,睡得那么傻,居然还给拍下来了!果然贺邵承的本性还是贺邵承,那个大混蛋,是头狼崽子,怎么可能因为这辈子被他亲手养着而变成一条听话的大狗狗呢?

他的耳根通红,脸颊也通红,虽然气急了,但还是把这些相片随便塞回了皮夹里,把皮夹又扔到了中间放东西的格子上。

贺邵承把轿车停在了菜市场门口。

虽然刚刚还在和贺邵承闹,但买菜还是要买菜的,不买给贺邵承吃,还得买给他姥爷呢。陆云泽扁着嘴下了车,十分不情愿的跟着对方一起走进了菜市场。贺邵承无奈地叹了口气,但看着么儿这副表情,心里居然还不禁有些想笑。

但他知道他决不能笑出来,否则就不光是今晚没的抱,明晚也要抱不到了。

两个人去的其实有点晚,一般来说最新鲜的蔬菜都是早上在卖,挑到中午菜也蔫了,人也蔫了。市场里面没多少人,商贩也坐在那儿摇着扇子,用扎了几个孔的塑料瓶子给菜叶子洒洒水。陆云泽的脸还有些红,不过外面天气晒,不少人的面孔都是这副样子,所以并不会引人注意。他吸了吸鼻子,先走到了冷菜店面前,扫了一眼里面的冷菜。

“老板,拿一点凉拌干丝,再切一块酱牛肉。木耳是今天刚拌的吗?今天泡的?嗯,那也拿一点……”夏天,他特别爱吃这些冷的,所以一连挑了好几个。老板给他用塑料袋分别装好,接着又拿了个大塑料袋过来整体套上,免得漏汤汁出来。

“一共七块六毛钱。”因为里面有一大块酱牛肉,所以这份凉菜价格比较贵。

陆云泽“嗯”了一声,刚想低头去拿钱,接着就想起来……自己是从来不带钱在身上的。

他抿了抿唇,侧头看向身边的贺邵承。

“你……付钱。”气鼓鼓的他这会儿又蔫巴了,就像菜市场那些被晒蔫的菜一样。

贺邵承在一旁已经拿好了一张十元和六毛硬币递了过去。

他们两个出门,从来都是贺邵承管钱,陆云泽负责在前面拿各式各样的东西,从当初赶集摆摊开始就是这个模式。陆云泽过去是觉得管钱特别麻烦,但现在却忽然意识到,手里没钱就是没有底气,害得他在菜市场都没法好好的和贺邵承生气了!

耳根子又红了一点,两个人一块儿去拿了些素菜,接着又去买了一条扁鱼,打算回家红烧一下,放冷了也能吃。他拎着比较轻的素菜,鱼、肉则都在贺邵承手里。

唇抿了抿,上了车之后,陆云泽才小声嘟囔:“你可得把皮夹子藏好了,要是被别人看到那些照片,我就丢人丢没边了。”

贺邵承发动轿车的动作一顿,接着才低笑了一声,“嗯,我把其他的照片都收起来,以后只留那一张。”

两个人终于回家,曾姥爷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吃完了雪糕还在那边纳闷怎么外孙和小贺还不回来。他对这间洋房也熟悉,并没有什么拘谨,自己就楼上楼下溜达了几圈,还在客厅做了会儿健身体操。外面的铁门终于开了,他赶忙开门出去——

“哎,终于回来啦?”

陆云泽在那边拉着大门,和姥爷摆了摆手:“嗯!办完上网的事儿我们又去买了个菜。”大铁门也挺沉,让他的胳膊都酸了,“哎,以后一定要装一个遥控门,一按按钮就自动打开的那种……每次都得我下来开,也太费劲了。”

他们家大铁门上还有个小门,如果光是人进出,只需要开小门就好了;但贺邵承要开车进来,就必须把两边的门都拉开。

陆云泽擦了把汗,见贺邵承把汽车停好了,接着就过去帮忙从副驾驶座上拿菜。

买的那条扁鱼当然是在菜市场当场杀好的,现在已经是死鱼一条,肚皮都被掏得干干净净。说起来那塑料袋也已经很厚实了,但莫名其妙的还是漏了一点地方,一拎下来就滴落了不少血水。陆云泽皱着眉检查轿车里面,还好,就是坐垫有些地方被弄脏了。

“没事,刚好要洗一洗坐垫了。”贺邵承并不在意,“先进屋吧,这边太阳太晒了。”

“嗯,奇怪,也扎了两层塑料袋的啊……”他嘟嘟囔囔的进了屋,直接把鱼扔到厨房的水槽里去了。菜市场的师傅虽然会帮忙把鱼肚子上的鱼鳞处理干净,但鱼鳍、鱼头附近还是得自己回来仔细刮刮。

大铁门又被拉上,只剩轿车停在了院子里。

有曾姥爷在,烧饭当然不能少了他,尤其今天还买了一条扁鱼回来。

原先日子苦的时候,猪肉那是真的只有过年才能尝尝味道,平时看着自家养的那条猪,都只能闻闻臭味,绝不可能吃上一口的。曾国强年轻的时候也会想方设法的给媳妇和女儿弄点好吃的,于是他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去野池塘里捞鱼。

老头子一边刮着鱼鳞,一边和外孙说着过去的事儿:“那会儿一个大队一个大队,好多池塘都是大队承包了在养鱼,里头的鱼又大又壮,但不能随便去捞,捞了算偷,要被处分的!但是饿起来的时候可真要命啊,有的人就实在受不了了,趁着天黑的时候偷偷去捉。姥爷我呢胆子小,就去后面山上的野池塘里捞鱼,一般也捞不到什么大鱼,能有那么一点小鱼苗苗就不错了。但是有一次,我就给摸到了一条特别壮的,起码得有两斤……”

陆云泽眨了眨眼睛,在边上听着:“那吃上了没?”

“当然吃上了,又不是偷的,别人也管不着咱啊。不过说起来,红烧鱼是要加糖的,可那会儿糖也金贵呢,家里拿不出来!”曾国强笑了笑,把鱼肚子又冲洗干净,沥完水之后就准备下锅先煎一煎了,“一顿鱼也金贵,我想着办法要把它弄好吃点,就去拿了家里的干辣椒,和着那新鲜的青辣椒,做了个辣椒酱出来。”

曾国强这辈子也是和辣椒有缘,“做的可不是现在卖的那种‘油泼辣子’,是货真价实的辣椒酱。我就用它烧了那条鱼……嘿嘿,那可是姥爷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鱼。”

贺邵承在边上洗干净了菜,跟着笑了,“姥爷还会做别的辣酱?那有没有想过给‘曾老头’添加一个系列?”

曾国强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已经在那边研发了,我和你们说啊,接下来要生产的酱,品种可多了。除了新的辣酱,还会有牛肉辣酱,花生辣酱,鸡肉辣酱……我是觉得创意都挺不错的,不过他们还挺严格,说要继续做实验,把那炒制的温度,原料的量什么……都定在一个最恰当的位置。”

陆云泽眨巴了一下眼睛,他还是第一次听姥爷说这件事呢!

曾老头辣椒酱要有新系列了!

鱼肉在锅里逐渐变白,曾国强加了一勺酱油进去,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我估摸着今年年底能够上市吧……”

作者有话要说:TIP1:1948年11月,兰德的公司在美国市场上投放了第一台即显照相机拍立得95型。使用时按下快门后可以马上拉出胶片,胶片的底片和相片是夹在一起的,一分钟后就可以把相片剥下来。这种照相机为业余摄影爱好者和许多从事特殊摄影工作的人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TIP2:吃木耳一定要现泡现吃,煮熟了再吃。不要吃隔夜泡发的木耳,否则会有米酵菌酸中毒风险。

TIP3:搜索引擎发展史:

1990年Archie是第一个自动索引互联网上匿名FTP网站文件的程序。

1993年ALIWEB,如果网站主管们希望自己的网页被ALIWEB收录,需要自己提交每一个网页的简介索引信息,类似于后来大家熟知的Yahoo。

1994年1月,第一个既可搜索又可浏览的分类目录EIGalaxy(TradewaveGalaxy)上线。

1995年3月,雅虎公司于美国美国加州森尼韦尔市成立,4月12日于华尔街上市,上市第一天股票价值达到5亿美元。(雅虎搜索引擎的设计从1993年就开始了)

1996年,两名斯坦福大学的理学博士生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建立谷歌搜索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