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陆云泽还并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反串,还被拍下了照片,要挂在走廊里三年。

拿了奖杯大家自然高兴,班级同学还要出去庆祝一下,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那就只有一个——把这冷死了的旗袍脱了,换上棉毛衫棉毛裤再说。十二月份已经入冬,还好他们是呆在室内,否则去了室外,陆云泽肯定要冻成冰块了。他终于把自己的假发摘了,里面涂抹过发胶的头发还一缕一缕的沾着,并不像平时那样能够随意的散开。

陆云泽也就只是借了同学的梳子随便梳了梳。

“反正这周布置的作业少,我们一起去吃大排档吧!”完成了这样一件大事,还拿到了第一名的水晶杯,全班同学兴奋的不得了。陆云泽刚和贺邵承换好了衣服,就听那边已经商量起来去哪儿吃饭了。

他摸摸肚子,也差不多饿了,回去再做饭什么估计起码要到七点半,也确实不如跟着出去聚个餐。

“走走走,我也想吃大排档,咱们去哪儿啊?”他凑了过去,脸上可能还有点粉没擦干净,居然比平时都要更白几分,脸嫩得仿佛能掐水。

他们班姑娘们还想继续臭美呢,这么漂亮的旗袍,这么漂亮的高跟鞋,三年估计也就这一次机会。不过实在是天太冷,最后她们也只能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不过脸上的妆和发型那是坚决不撤的:“就去隔一条街的那个地方,便宜又管饱,承哥,一块儿去么?”

贺邵承摸了摸么儿的头发,笑了:“当然。”

奖杯是不带回家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教室,特别骄傲地把水晶杯放在了讲台上,每个来上课的老师都能第一眼看见那种。接着,他们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包,而负责化妆的姑娘也终于在地上找到了她的口红。她还以为是真弄丢了,现在失而复得,脸上的笑容简直不能更灿烂:

“哇,原来是掉地上了,泽哥,我现在再来给你补一下?”

“去去去。”陆云泽赶忙摇头,腮帮子都气的鼓起来了,“我是男的!我不要那玩意儿!”

众人大笑。

贺邵承又帮着他梳了梳头,将因为发胶黏在一起的发丝拨拨开,总算是稍微恢复了一点平时的发型。陆云泽又甩了甩脑袋,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包。他们两个早晨也没带什么东西来,现在旗袍和假发也都还给道具组了,书包轻得很呢。但贺邵承看着那被收到大麻袋里的衣服,却是略微有点惋惜。

他抿了抿唇,稍微回忆了一下正式登场前的那个吻。

耳根又红了。

贺邵承自己那是方便,就只擦了一层粉,现在衣服一换,完全就是平时的样子,一点刚刚演完话剧的感觉都没有。两个人书包背好,别的同学也都差不多了,一整个班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学校附近的大排档。因为天色已经黑了,气温又降了几度,陆云泽几乎是被贺邵承拉着贴在一块儿走,任谁也看不见他们两个还在底下握着手。

虽然明知道路灯昏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陆云泽的心跳还是很快,被贺邵承这些小动作弄得脸颊微红。

这种偷偷谈恋爱的感觉……真的是……

他上辈子没和贺邵承好好谈过,这会儿面孔就慢慢的红成了个大水蜜桃,瞅着对方的眼眸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湿漉。而贺邵承其实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只是面上特别能装罢了。他又握紧了一点么儿的手,那软手被他牵着,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其他同学还在说说笑笑,他们两个就走在所有人的最后面,无声的体会着此刻的温度和心跳。

大排档一下子去了四十个人,就算十个人一桌,也要安排四桌。还好老板有备用桌子,帮着在路边搭起来了,否则他们全班还吃不上这一顿饭呢。

吃饭这种事都是人多便宜,而且考来他们班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不错,并不会在意这点聚餐的钱。陆云泽和贺邵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尽管同桌的也有不少男生,但显然好几个姑娘也围了过来,嘻嘻哈哈地表示要和承哥还有泽哥坐一块儿。一群人也都是高一了,如果当初没考上高中,这会儿说不定都在外面找份工作上班去了。所以对于出来吃个饭这种事,他们也没有一点生疏,很快就点了六个冷菜,又商量商量,每桌来了八个热菜。

路边的大排档,最不缺的一道冷菜就是麻辣小螺蛳。

螺蛳这种东西,随便一条河边就有,高兴的话下去捞,自己就能捞个一两斤出来。稍微泡一泡,养一养,让它把沙子吐干净,再剪了头,拿红通通的辣椒和酱油什么一炒,就是一道便宜又有味儿的下酒好菜了。这玩意儿便宜,老板也不介意多给点,每一桌都是满满的一大盆,又是红油又是辣椒碎,一看就味道好。虽然归为冷菜一列,但这可是道名副其实的热菜,刚好坐在外面天气也冷,吃点辣的身上才能热乎起来,所有人也就立刻拿了牙签,开始你挖一勺,我挖一勺的吃上了。

贺邵承倒是没尝过这个,看着那一个个田螺愣了愣,“么儿……这个,怎么吃?”

在他身边的男生捏起一个螺蛳,都不用牙签的,直接就对着孔用力一嘬,把里面的螺肉嘬了出来,“承哥,就这么吃,味道可好了。”

“哎,你别听他的,螺肉能吃的就那么一小块,里面都是脏东西。”陆云泽平时吃的也不多,因为他和姥爷都觉得螺蛳这玩意儿不怎么干净。但此时坐在一块儿了,也没必要去想那么多,因此他就给自己也舀了一勺,放在了碟子上,接着又捏了一个,给贺邵承看着自己的动作——

“主要能吃的就这么一点,把牙签顶进去,然后拉出来……看到没?后面跟着的这些都别吃,只要这一个顶。”他把螺肉沿着壳一蹭,后面那些不干净的就都没了,只剩下被牙签顶着的那一块不比米粒大多少的螺肉,“好了,你尝尝?”

贺邵承张口抿去了那一块,尝了尝,“嗯……好像味道是不错。”

“承哥!你可别听九姨太的,螺蛳这么规矩得吃就没味了!吃螺蛳的精髓就在用嘴嘬好吗?”

“九姨太”一出口,边上的人就都大笑了起来,连带着不是他们桌的都过来凑热闹了——“哇,九姨太怎么了?泽哥,还伺候老爷啊?”

陆云泽眼睛一瞪,气得腮帮子都鼓了,把牙签往桌上一拍,气道:“话剧都演完了还这样喊我?!”

贺邵承笑得用手抵住了唇,但还记得要哄自己的么儿:“不理他们,我们继续吃。”

“哟……老爷独宠九姨太啊!”

陆云泽生气的样子其实一点都不严肃,反而像是一个受气包,所以大家根本不怕捉弄他。而贺邵承听到别人开这个玩笑,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点莫名的喜悦,所以也忍不住跟着笑。一群高中生,刚刚结束准备了两个月的话剧表演,谈话的内容当然离不开这次的活动。尽管在座有几个姑娘都对贺邵承挺有意思的,也有女生对陆云泽颇有感觉,但这种还没挑明也根本无法挑明的感情当然不好去谈,只有陆云泽和贺邵承两个人之间的兄弟情是最好聊的——

到最后,已经没人叫陆云泽“泽哥”了。

全喊的是“九姨太”。

陆云泽一开始还能生气,最后已经无力了,随便别人说去吧,他要吃饭。

大排档的菜都是直接在边上现烧,之所以在他们复旦附中出名,也就是因为味道好而且分量足。一群十五十六岁的小伙子小姑娘,又不喝酒,吃起饭来当然不少,基本上是来一个菜消灭一个菜,桌上都不留几个盘子的。螺蛳也早就吃光了,边上的垃圾桶里全是空壳,每个人的嘴唇上都沾了点油。

贺邵承喝着水,又给么儿夹了一筷子大青菜:“多吃点。”

陆云泽吸吸鼻子,“嗯”了一声,把猪油渣炒的青菜搭着米饭吃了。

他们这一顿吃下来也不贵,比之前他和贺邵承两个人去吃牛排都便宜的多。大伙分别掏了钱,之后就各自组队回家了,再晚爸妈肯定都要不乐意。陆云泽和贺邵承又回学校取了自行车,这才骑回了他们两个的小洋房。路上看到有老阿婆推着手推车在卖菠萝,他们两个还去买了一个大的,让阿婆帮忙切好,直接拿回家泡上盐水就能吃。

但是或许是下午一直穿着旗袍着了凉,陆云泽回家路上就打了个喷嚏。

贺邵承忍不住皱眉,“么儿?还好么?”

“没事啊。”陆云泽摇摇头,“鼻子有点痒,唔,我要回去擦一下鼻子……”

他们两个一到家,还没开灯呢,陆云泽就已经跑去桌上抽了一张纸巾,用力地擦了擦鼻子,缓解了一下鼻粘膜里面的痒意。贺邵承则是走了过来,从后面抬手摸了摸么儿的额头,又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碰了碰他的脖子。陆云泽这会儿的体温很正常,并没有任何发烧的意思。他这才放心了一点,但还是决定去厨房烧一点姜汤出来。

“么儿,你先去洗把热水澡,我给你烧点红糖姜枣汤好不好?”

“啊……可我不喜欢喝那个。”陆云泽又搓了搓自己的鼻子,还带下来不少之前擦的粉,“我不喜欢红枣……”

“那么给你换蜜枣?”贺邵承又凑过去轻轻地啄了啄他的额角,“稍微喝一点姜汤,发发汗。我怕你感冒。”

“那……那好吧。”陆云泽其实更喜欢银耳这种东西来煮炖品,但是既然重点是姜,那么放银耳就不太合适了,只能配点红枣或者蜜枣什么的。红枣煮起来似乎圆圆的,一个个特别漂亮,但煮完了里面都是空的,枣肉也酸的厉害,还不如蜜枣,起码吃起来不酸。他被贺邵承拉着去了楼上,又是开煤气烧水,又是给他拿睡衣。屋里头的空调也都开出来了,贺邵承还开了浴室的白炽灯,没一会儿就逐渐暖和了起来。

“你好好的洗一洗。”他颇为认真,“我下去煮汤,我们两个一起喝。”

“嗯,你去吧。”陆云泽点点头,关上了浴室的门,自己脱衣服冲澡去了。

其实他们也有浴缸,泡一泡更舒服。但是他们家又没请佣人,用浴缸就得先擦一遍,用完还得再洗,这就太麻烦了,不如直接冲一把澡轻松。热水烧了一会儿,陆云泽首先洗起了自己的头发,因为那发胶沾着,他还真挺不舒服的。洗发露来回揉了两次,揉得头上全是白泡泡,他这才觉得差不多了,又用洗面奶好好的擦了一把脸。身上来来回回的都要洗,他们家还买了个长柄的刷子,专门用来自己刷背。

一场热水澡洗出来,陆云泽浑身都跟着暖和了,穿上毛绒睡衣就下了楼,手上还顺便拿了一条毛巾在那儿搓头发。

空气中漂浮着蜜枣姜汤的香气,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还可以接受。

“贺邵承,我洗好啦。”拖鞋走起来“啪嗒啪嗒”响,他进了厨房,直接到了贺邵承的身边,“唔,可以盛起来了么?”

贺邵承听着他的嗓音,眉头却是兀的皱了起来,也不继续搅动蜜枣了,而是放下了勺子,面孔特别严肃地看着对方:“么儿,你的嗓子……”

“怎么了?”陆云泽还没什么感觉,“我觉得我挺好的呀,刚才洗得热乎乎的,舒服着呢。”

“可你的嗓音,有点……怪。”天天和么儿在一起,贺邵承当然最熟悉他平时的声音,此时陆云泽说话也还算不上哑,但就是多了一点鼻音,没有平时那么清亮了。他是知道么儿多容易生病的,之前几次感冒着凉也不都是这样吗?贺邵承的心顿时就沉了沉,“么儿,你上楼去,我把汤端到楼上来。”

“诶?”陆云泽眨巴眨巴眼睛,“坐在床上吃?”

“嗯,搭个小桌子,别在这儿着凉。尽量在感冒发出来之前把它压下去。”贺邵承的神情很严肃,早知道他应该给么儿带更多保暖用的衣服的,而不是让对方只能披着一件大衣盖着那光裸的腿。他又皱了皱眉,露出了清晰的懊恼表情,接着就把人哄到了楼上去。

陆云泽自己则真的不觉得冷,但揉着头发时又打了个喷嚏。

哎,好像是要感冒了。

他不逗留了,赶忙回了开了暖空调的卧室,老老实实的上了床,把自己的腿和肚子都用被子盖好。

他每次生病,就算只是感冒咳嗽,贺邵承都会像伺候老佛爷一样盯着他吃药喝汤;如果是发了烧,那更是直接拉到医院去打退烧针,紧张得和什么似的。陆云泽当然舍不得看他这样紧张,所以这会儿十分希望自己这次不要发病。他老老实实的裹着被子等着对方上来,贺邵承的动作也很快,端着姜汤进了屋,先给他放在了床头柜上,等到小桌子搭好之后,才让么儿坐在床上开始喝。

“脚冷么?我再去泡两个热水袋过来,一个你塞脚底,一个抱在怀里,嗯?”

陆云泽喝了一口,虽然姜本身是辣的,但这会儿被红糖还有蜜枣冲淡了辣味,只剩下那股让他额头出汗的热意了。他乖乖地喝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姜汤,又抬起眸冲贺邵承笑了一下:“嗯,那麻烦你啦。”

贺邵承立刻过去烧水。

两个热水袋都套了毛绒套子,所以尽管倒进去的是开水,但也并不担心贴着脚底烫到。一放进来,陆云泽就觉得被窝里热了,仿佛是在睡农村的土炕。他也把姜汤喝完了,接着就被塞进了被子里,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贺邵承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到已经出了一层汗,这才松了口气,自己去收拾碗筷,再冲澡刷牙。

今天本身离开学校就晚,后来又在外面吃了顿饭,现在折腾折腾,等到贺邵承也回卧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擦了一把自己的寸头,接着就把毛巾放在了床头柜上,只见陆云泽已经缩在床上,一副睡着了的小模样。不过他现在其实还没睡沉,所以贺邵承一进来就睁开了眼睛。

“唔,你总算来了……”

贺邵承这次没让么儿给自己掀被子,是自己贴着被沿钻进去的,不让任何冷气碰到对方,“嗯,累了就睡吧,我把灯关了。”

陆云泽贴住了他的腰,终于舒服了。

“要你过来……才习惯……”他也和贺邵承同床共枕这么久,光确定关系就已经一年了,没有这个人抱着,他还真的睡不香。

贺邵承不住低笑,又摸了摸么儿的脑袋,这才伸手去关了灯。

他的头发其实没完全干,不过因为是寸头,又已经用毛巾擦过两把了,所以也不至于把枕头给弄湿。只是刚刚完全躺下来,怀里就立刻多了个热乎乎的人,陆云泽还把一个热水袋塞到他怀里,再用自己已经暖烘烘的脚去贴着贺邵承的脚。彼此睡觉的姿势摆好,陆云泽就终于舒服了,呼出一口热气,半眯着眼睛在黑暗之中和贺邵承说话。

“两个热水袋一泡,我刚才都热死了,屋里头还开了空调呢……”

“我怕你感冒。”贺邵承的一只胳膊给他压在了脖子下面,另一只手则已经环住了陆云泽的腰,将人紧紧的收到他的怀抱中,“你每次感冒都要一两个星期,我舍不得。”

“嗯……但其实,热水袋应该白天带去学校,如果那会儿能焐着一个,我估计就不会觉得冷了。”

“好,那我下次记得。”

“哪还有下次啊,话剧节就只有高一上学期办……”陆云泽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然后被亲了一下眉心。

两个人忽然都安静了。

卧室里空调呼呼的在吹,只有偶尔冒出来的一点很轻微的,唇瓣亲啄时发出的细小声音。贺邵承当然是要亲吻自己的么儿的,就算说白天他已经亲过了,今夜也不可能直接入睡。陆云泽微微垂着眼眸,脸颊、额头、鼻子,甚至是耳朵都被吻了一遍,又是啄又是舔的,弄得他感觉自己是在被一条名叫贺邵承的大狗用舌头洗脸。那吻总算是落到了唇上,他又戳了戳贺邵承的脸颊——

“你不怕我把病气过给你啊?”尽管是在黑暗之中,他的笑意也很清晰,眼眸里仿佛是盛了两汪泉水似的。

贺邵承抿了抿唇:“如果我能替么儿生病,那就最好了。”

陆云泽眨了眨眼,心跳又是一乱,脸颊也瞬间发烫。

“就你会说话……”他小声埋怨着,却是主动亲了上去,顺从地张开了唇。

昨天是周五,今天是周六,学校都试行双休改革,所以他们明天也不用上课。陆云泽窝在贺邵承怀里,早晨八点半还在睡着,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不过他今天的睡相也和平常不同,是完全张着嘴在呼吸的,鼻子是一点气都没走。而做了一晚上么儿穿旗袍的梦,贺邵承此时却已经醒了,还要下床去洗内裤。

他轻手轻脚,一点一点的把么儿的胳膊塞在了被子里,可还是把陆云泽弄醒了——

“唔……?”光是一个字,那鼻音就清晰得不得了,显然是感冒了。

贺邵承立刻沉下了脸,而陆云泽也揉了揉眼睛,十分不舒服地含糊道:“纸巾……给我纸巾,我鼻子堵了……”

虽然昨天晚上严防死守,但陆云泽还是感冒了。

其实昨晚他就开始流清水鼻涕,不过后来被热水澡和姜汤一压,症状缓解许多,让贺邵承以为还能把这次感冒硬生生的压下去;结果一夜过来,清水鼻涕就开始有往黄脓鼻涕发展的趋势,让陆云泽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擤来擤去都觉得鼻子不通。

贺邵承的面色已经完全板上了。

他甚至都没去换裤子,首先给么儿拿了家里的药和温水过来。陆云泽也感冒好多次,多到他都有经验了,根本不用着急去医院——没到发烧的程度,医院能做的也只有开药而已。陆云泽吃了药,之后又抱着温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感觉那热水熏上来的气似乎让他的鼻子通了一点。贺邵承便又给他添开水,好好的熏了半个小时才重新躺了回去。

“么儿,你想吃什么早饭吗?”他只匆匆地换了一条内裤,都没来得及去洗换下来的那一条,“我给你做。”

“唔,暂时不要,吃不下……贺邵承,你自己好好的去吃个早饭,我再睡一觉就能好了。”陆云泽贴着枕头,嗓音哑哑的,不过毕竟还没发烧,所以精神还不错,说完了话脸上的小酒窝就冒了出来。他知道贺邵承对自己好,现在他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呢,贺邵承都已经拉下脸了。陆云泽莫名觉得心口甜滋滋的,又蹭了蹭对方的枕头,感受着还未散去的余温,“你去,别在这儿陪我,你吃饱了再过来。”

“嗯,那我吃完早饭就上来。”贺邵承抿着唇点了点头,终于去刷牙洗漱了。

他自己一个人吃东西,就只是简单地三个肉包,从冰箱里拿出来蒸十分钟就好了,连白粥他都没高兴烧。解决了自己的事情,他就又上了楼,直接躺回了床上,给陆云泽当人肉垫子抱着。陆云泽确实是没睡够的,这会儿人又回来了,他就往那怀里一缩,一觉睡到了中午。

或许是吃下去的药有了效果,他的两个鼻孔终于通了一个,能够勉勉强强吸吸气了。

“我饿了。”只是感冒,没有发烧,没有别的全身症状,陆云泽的胃口就恢复了正常,揉着肚子在那边喊饿。贺邵承在心里长呼了一口气,又抱着么儿好好的亲了亲,接着就下楼去给他烧清淡但又营养足的午餐了。

陆云泽慢吞吞地换了衣服,又在床边擤了一把鼻涕。

感冒这个事,也总要个恢复的过程,所以尽管症状已经明显的缓解,但接下来的周日,陆云泽还是被按在了家里,没能像之前计划好的那样和贺邵承去上海的公园、展览馆玩。浴室里的浴缸被贺邵承擦了一遍,接着放了满满一池子热水。陆云泽被他拉着去浴缸里泡澡,为了让他多泡一会儿,贺邵承甚至在边上放了点切好的水果,一伸手就能拿。

虽然略有夸张,但泡澡、喝热水这两件事情对感冒的恢复也确实是有用的,起码这样一折腾,陆云泽的两个鼻孔是彻底通畅了,流出来的鼻涕也少了许多,整个人一点都瞧不出生了病的样子,反而白里透红。

他穿着奶白色的睡衣坐在沙发上擦头发,贺邵承就在客厅的大餐桌上包饺子。因为当初跟着么儿出去卖虾饺的缘故,他现在包饺子也都是蜘蛛肚的包法,一个个都圆滚滚的,只是说不用他们再一张张擀面皮了,是直接从菜市场买过来的现成水饺皮。陆云泽是很喜欢虾仁的,其实最好什么饺子里都塞一两个,吃起来就能爽口又不油腻。但是这大冬天的,买到虾子就不容易了,还去让贺邵承折腾虾仁,他可舍不得。

“我也来帮你呀。”他擦好了头发,也不要看电视,踩着毛绒拖鞋就过来了。

整个家里现在都开了空调,只要他不走到院子里去,在哪儿都不会着凉的。所以光是穿着一件厚睡衣,里面套着棉毛衫棉毛裤,陆云泽就一点冷都感觉不到了。他也在贺邵承身边坐了下来,拿了一张水饺皮在掌心,跟着夹了一筷子馅料,正儿八经地包了个蜘蛛肚水饺,圆滚滚地放到一边去了:“哎,贺邵承,我觉得前天晚上去的那家大排档味道是很不错诶,你喜欢吗?”

“还好,但外面的菜毕竟油盐加的多。”贺邵承侧眸看了一眼么儿泛着一层粉红的面孔,“你很喜欢?”

“还好,主要是我见你还吃蛮多那个螺蛳的,要是喜欢的话,咱们也可以买一点回来自己做。”

“嗯,但螺蛳毕竟要好好的养一养,否则会不干净。如果喜欢那个口感,倒不如去买一点扇贝回来,我们自己做蒜蓉粉丝扇贝。”贺邵承其实是想说鲍鱼的,但想了想,他们平时在菜市场也买不到鲍鱼,只有去高档餐厅才会提供,就换做了比较普通的扇贝。而刚好陆云泽也是一个想法,顿时就眼睛一亮。

“好呀好呀,那今天下午就去买一点。”

他对吃的特别有兴趣,说着脸上的酒窝就冒出来了,甜得不得了,让贺邵承忍不住地凑上去亲。陆云泽心情正好着呢,也不介意给他啾啾自己的脸。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包水饺,一个盘子很快就满了,盖一层布就能放第二层。此时也即将到元旦,过了元旦不用多久就是农历春节——

“你说我们可不可以早点回家陪姥爷?反正我们两个别的课都免修的,按照道理是不用考期末考试的。”音乐、美术、体育这种副课,在最后教学的一周都停了,他们是可以提前回家。

但贺邵承却摇了摇头:“应该不行。虽然学校规定了免修可以不参与期末考试,但是按照要求,正常的上课时间,我们也必须在学校呆着自习。只是对我们两个,班主任和其他教务处的老师都管理很松,所以才没来查岗。”

“噢,那就是不行了。”陆云泽叹了口气,居然还有点惋惜。

不用上课的感觉太好,别的人都在写作业,他们两个回家就是歇着;别的人都在痛苦的月考,他和贺邵承还能去操场,占个没人的地方打打篮球。他初中的时候还是个很规矩的初中生,虽然假期里补作业也会苦叫连天,但是至少上课什么的都是老老实实去的。但是现在……

“唔,真不想去学校啊。”陆云泽包了个饺子,自己都笑了。

不过,学校还是没忘记这两个高分招进来的学生的。

其实对于他们两个的事情,高一教学组内部也商量过很多次,毕竟从老师的角度,这样放任自由了一个学期,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这两个学生现在还能不能定心学习。中考能拿满分的肯定是好苗子,一进学校又以高分通过了免修,他们老师确实教不了多少。但万一这么好的学生自在散漫过了头,好苗子硬生生地给掐断了,那么不就是件很可惜的事情了么?学校那免修的规定也放在那儿好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出真的不来上课的例子,一群人又是纠结学校规定,又是担心学生别学坏了,最终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让他们再回来参加一下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根据他们两个的成绩来评定是否能够这样继续下去。

陆云泽和贺邵承被班主任告知了此事,彼此虽然略有惊讶,但还是很平静的接受了。

尽管彼此平时确实很自在,但毕竟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自习,现在已经把高一高二的课程自学得差不多了,需要考试也就只是临时复习一下的事儿,一点慌张的情绪都没有。两个人又在图书馆把高一的课本翻了一遍,像数学、物理这种,就只是扫一眼公式和理论罢了。其他科目也只是随便看看,毕竟都早就记在了心里,没什么需要额外突击的。

当他们也出现在考场时,班级的同学还吓了一跳。

“承哥,怎么了,不是说好的你们免修不用期末考试么?”

贺邵承和陆云泽依旧是前后桌,各自拿着笔袋落座,“班主任可能担心我们两个浪费了时间,参加这次考试来证明一下。”

“哎,那完蛋了,我们年级第一第二名直接预订。”来自上海中学的同学笑着嘘了一声。

陆云泽扭过头,又把自己那儿的墨水瓶给了贺邵承,脸上两个小酒窝一晃一晃的,“来吸点,别考试没墨水了。”

贺邵承抿唇吸墨,手里的那只英雄钢笔被养护得很好,一点使用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三天的期末考试,头一天语文数学,第二天英语物化,第三天政史地生,考得这群学生那是一个个都面如菜色,最后一门结束时都是瘫在桌上的。但这样的考试节奏对于陆云泽和贺邵承两个人来说到还好,甚至算得上轻松了。除了语文,别的试卷他们都是只花一半时间做,另一半时间检查。若非高中的考试不能提前离场,否则他们两个估计场场都能先走,把其他同学的下巴惊掉一半。

期末考试考完,老师们也要批卷,所以学生可以先休息两天,第三天再来学校领取期末考试成绩还有寒假作业。天气太冷,陆云泽也不想出门了,两天都是在家里吹空调,躺被窝,再被贺邵承抱进怀里左亲一下,右亲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如果不按照农历,只按照年份,他们都已经到了1993年的一月了。不用过多久,贺邵承就将迎来人生中的第十五个生日,成为和陆云泽一样,虚岁十六的小伙子。

两个人靠在一块儿,微微侧身,彼此脖间的平安扣就滑了出来。

但陆云泽此时并没有精力去理会落到衣服外面的平安扣,因为他正被贺邵承紧紧的抱着,亲吻着那两瓣粉红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