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多本认购证,最后变成了一千七百多万,落在了贺邵承和曾姥爷两个人的银行卡上。

曾老头是不想要这么多钱的,觉得自己厂子那边稍微拿个四五十万就行了,就垫一垫新厂房装修的急,别的还是给两个孩子折腾那什么炒股买房去。他到银行,打算把自己卡里头多余的钱转给小贺,结果因为转账资金特别大,还被银行经理请到里面去喝个茶,说是高级VIP客户。曾姥爷觉得自己哪算是高级客户啊,把钱转了就想走了,根本不听经理给他推销理财产品。他摆摆手表示要出去吹吹风,有什么事儿都和年轻人说去,因此银行接待室里就只剩下了贺邵承和陆云泽。

不过贺邵承对理财也没什么兴趣,抿了口茶之后就询问起了别的事情——

“如果我想在上海投资一下房地产,那我该去哪里呢?”

坐在他身边喝茶的陆云泽笑了一下,脸上的小酒窝又露出来了。

房地产这个词在1991年还颇为时髦,商品房更是个新鲜的东西,还远没有到人人了解,人人耳熟的程度。银行经理一愣,接着才询问道:“请问您是需要购买地皮吗?”

“地皮,商铺,别墅,都可以。”贺邵承的双手还交扣着,眼眸微微抬了抬,神色十分平静,“我想找一个渠道稍微在这里置办一点自己的资产。”

“这个……我好像听说,再过一个月,市政府要举办一次地产拍卖会……”银行经理一边在心里感慨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一边努力地回忆着之前道听读说的消息,“似乎有黄浦区南京路那一条街……不过具体的,要不您去问问市政国土资源局?我这里毕竟是银行,知道的消息不多……”

“不过您需要贷款的话也可以联系我,我们这边可以帮您很快审批下来的。”他又推销起了业务,格外殷勤。

“好的,谢谢。”手里的资金基本上用不完,贺邵承暂时并没有任何贷款的想法。转账完毕,他拿上了自己的银行卡,微微颔首后便和么儿一起走了。曾姥爷早就到了外头,在欣赏门口马路牙子上的花圃呢!

“事儿办完了?”也在上海呆了有一个星期了,虽然无论是从吃的角度还是住的角度,曾姥爷这段时间都舒坦极了,但要说他不惦记厂子,那肯定是假的。而且一直跟着两个孩子,他是真的发觉自己没啥用,还不如不跟着呢!

“嗯,说是一个月以后有一场地产拍卖会,明天我和么儿打算去市政厅去问一问。”贺邵承点了点头,一起往锦江饭店的方向走去。

曾老头一听“一个月”,心里头就觉得,自己是时候回去了。

“你们两个孩子……确实是打算住上海了,姥爷也没拦着你们的意思。”他看了眼外孙,么儿正瞅着他呢,“但……”

“姥爷,你想回去了?”陆云泽眨了眨眼,直接问了。

“嗯……姥爷是想回去了,毕竟厂子还在那儿呢。”他叹了口气,“这次出来玩,也玩够了。你们两个小的比姥爷我懂得多多了,我也帮不到你们什么忙……”

“所以要不,我就先回去?你们两个在这儿有事就接着办,办完了,闲下来了,再回平县。”

贺邵承抿了抿唇。

他心里是尊敬这位老人的,也十分习惯和对方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曾姥爷在么儿把自己带回家后,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的不虞和嫌弃,还总是让他多吃点肉,多吃点饭……好好的补补身体。后来,他的户口也直接落在了对方的名下,让曾姥爷成了他名正言顺的监护人。此时听对方这么说,就算他知道这是有道理的,眉头也难免皱起了。

“嗯,行啊。”陆云泽却是点了点头,“不过姥爷你也别着急,我和贺邵承还要回平县办转学的事儿呢。要不这样,明天上午,我和他先去打听一下地产拍卖的事情。哦对了,我们三个还得买手机,方便联络。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儿的话,就后天一块儿回平县。”

其实认购证卖完了,这次来上海的任务也就达成了。先回去一会儿也不打紧。

“好嘞,反正我老头子什么时候都能走,就别耽误了你们的事儿。”曾姥爷拍了拍外孙的脑袋,“走,饿了没?今晚再点一次你喜欢的那什么口水鸡……?我感觉昨天那素三丝吃着也挺清爽的……嗯,姥爷这两天都不要大荤了,吃够了,今晚就清淡点吧。”

“贺邵承,你呢?”陆云泽扭头去看身边的人,“你饿了的话就再点一个瓦罐焖肉什么的……”

“不饿。”贺邵承摇了摇头,“今晚吃点清淡的就好了。”

饭店的花园已经连着几个晚上去过了,健身房曾老头也溜达过了,因此今天吃了饭,他都没高兴出门,直接就回客房看看电视准备睡觉。人无论去再好的地方,当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家时,便很难产生那种由内而外的放松感。曾国强冲了把澡,叹了口气,虽然吃好喝好,但心里头这会儿却是更惦念他那小破屋了。

陆云泽也有点这种感觉,晚上蜷缩在贺邵承的怀里,轻轻的拨弄着彼此胸前的平安扣。

“等我们回去了……好好的和同学吃个饭,打个球吧。你别给我放水,我们两个队就认真的比一次……”

“么儿,我们两个一队不就好了?”贺邵承低着头,虽然灯关了,但也能看到那枚羊脂玉泛出的莹莹白光,“这样就没有放水不放水的事情了。”

“唔,我不要。”陆云泽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我和他们搭档习惯了,我才不和你一起呢。你继续当你的承哥好了。”

两个人在床上轻声地说着话,另一边的曾姥爷已经打起了呼噜。但是忽然,陆云泽却顿了顿,皱着眉张开了嘴,伸手进口腔摸了一下之前就一直隐隐约约不舒服的那个地方。

诶?

怎么感觉……摸到了硬的?

“唔,我好像……长牙了?”他拧着眉毛,含糊地说着,手指头则又在里头摸了几下,确定自己是没摸错。那块一直泛起顶涨感的牙床现在已经露出了一个小角了,边上的牙龈应该是都退到了后面去,感觉还挺奇特的。

“长出来了?”贺邵承一愣,“觉得疼吗?”

“唔,不疼。”牙齿应该是直直往上长的那种,所以没顶到前面的牙。但陆云泽依旧觉得不大舒服,舌头忍不住地要往那个位置舔舔。这种事情就是没发觉时不觉得,一旦发觉了就一直难受。他来回舔着那个小尖,都睡不着了。

“么儿,不舔了,如果要长就长吧。”贺邵承伸手摸住了他的脸颊,“好了,睡觉。”

“哦……”陆云泽眨了眨眼,终于不去舔了。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在路边随便吃了个豆浆油条,就去了邮电局,先一人买了一部“砖头手机”——也就是俗称的“大哥大”。

曾姥爷头一次拿到这个玩意儿,到手了之后一直忍不住地啧啧称奇。尽管他早有耳闻这个东西,但哪能想到自己也居然拥有了一个呢?光这一个砖头,他就花了两万块,在平县都好买一套房子了!

陆云泽却掂量了一下手里这个时代产物,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还是太笨重了。”前世2004年的时候,他那会儿用的是贺邵承给他买的翻盖式手机,韩国三星的牌子,又薄又轻便,往口袋里一塞就行。现在手头这个大哥的,口袋里根本塞不进去,必须随身带个公文包。

他鼓了鼓腮帮子,就这么随口说了一句,邮电局的工作人员还特别讶异地瞥了他一眼,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嫌弃大哥大!

贺邵承也颠了颠手里的砖头手机,觉得并不怎么方便,“嗯,以后有新款的,再买。”

在上海城市里来来回回,都需要打出租,虽然也没有很麻烦,但陆云泽想了想,觉得到时候还是让贺邵承去学个车,买一辆稍微气派一点的。他自己是用不到,但贺邵承需要装腔作势,没个车还真的是不行。于是在出租车上,他便问了问司机现在的轿车价格。

也就十几万或者二十几万罢了。稍微豪华一点的牌子,估摸着也就三十来万,鲜少有超过五十万的。

曾姥爷在边上,被那数字吓了一跳,但想了想外孙他们手里一千多万的钱,又长呼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钱多着呢,随便两个孩子折腾去。

他们到了国土局,表明了希望参加地产拍卖的意愿后,就有一个工作人员带着他们进了办公室,详细的介绍了一下情况。

下个月,确实有一次地产拍卖。按照国家规定,地产拍卖都会提前起码二十天向社会公示,有意参与的竞买人则需要提前登记个人信息,缴纳保证金。贺邵承原本对这些程序都不了解,不过听罢也就明白了,并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他当即缴纳了五万元保证金,接着又领取到了一份拍卖手册,上面详细介绍了这次即将拍卖的地皮、商铺和其拍卖底价,拍卖时间,地点以及拍卖规则。这次的拍卖内容还不少,不仅囊括了之前银行经理提到的南京路商铺,居然还有陆云泽心心念念的法租界小洋别墅!

领到了这份册子,他们也无需继续在上海了,又休息了一晚,终于在次日清晨坐上了回平县的火车。

虽然发了财,但曾姥爷发觉自己的爱好还是没变,在火车上花一毛钱租了一本《知音》新刊读,倒是比在小锦江后花园散步还要更让他高兴。相机拍下来的照片他也都带上了,一到家就进了屋,去和已逝的爱人一个个介绍自己在上海瞧见的新东西,把这回的经历细细地说给对方听。尽管爱人已经再也不会应声,再也不会带着笑骂他一句“死老头”了,但曾国强还始终觉得爱人就在自己身边。

他好好地对着牌位聊了两个小时,这才舒坦了,稍微在家弄了口凉面吃,接着就骑着电三轮回了厂子,带着在上海买的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给厂子里的员工送礼物去了。

对比有厂子要忙的曾姥爷,陆云泽倒是偷懒,在家里又睡了一觉。

锦江饭店的床都是席梦思的床垫,软度适中,最舒适不过了;但因为缺了家里这普通的老凉席,陆云泽却始终不得劲,现在一躺倒床上就赖着不肯走了,也不要盖毯子。贺邵承先在楼下给同学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自己接下来要和陆云泽一起搬去上海的事情。所有还期待着和承哥副班一块儿玩的男生顿时就难过了,在电话里都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和骂声。

“承哥你要抛弃我们兄弟了吗?!!!居然带着副班跑去上海???草,这也太突然了吧!”

贺邵承抿唇低笑,“也是没有办法……所以这几天约个饭吧,好好的聚一聚,我和你们副班请客。”

“请客也没用啊!!你这是背叛了我们兄弟感情!!!”

这种好兄弟要转学的事儿,虽然心里明白这是阻止不了的,但身为铁哥们,他们也难免难受,最后都化悲愤为食欲,表示要好好地吃副班和承哥一顿,最好吃到他们破产才行。贺邵承在电话里忍不住又笑了,表示随便他们吃,吃多少都全包,而且把班上女生也一起喊来最好,直接来个全班聚餐。

这几个同学也都是班上和谁都能聊上两句的,家里但凡有电话的,他们都能联系上;没电话的过去溜一圈通知一下也就成了。几个人在电话里约好了聚餐的时间,这才暂时骂骂咧咧地挂了。

门口来了一个叫卖西瓜的,贺邵承过去买了一个特小凤,切了一半瓜瓤出来,放在盆里端着上了楼。

陆云泽在床上,原本是躺成了一个“大”字,但现在又蜷缩在了一边,睡得十分安稳。贺邵承安静地到了他身边,把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但大约是嗅到了西瓜的清香,陆云泽居然就吸吸鼻子醒了,迷迷糊糊地看向贺邵承。

“西瓜?”

“嗯。”

“我……要吃。”小猪发出了哼哼声,刚要伸手。不过还没等他拿到叉子,一块西瓜就已经送到了他的唇边。

“唔……挺新鲜的,刚买的吗?”陆云泽吃着吃着就清醒了,又揉了揉眼睛,“我刚才好像听到你打电话……”

“嗯,刚和班上同学联系了。”贺邵承自己也吃了一块,润湿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唇瓣,“约好了后天一起出去吃个饭。”

“你告诉他们我们要转学的事儿了?”

一块西瓜又递到了陆云泽的唇边,是中间最甜的部位,“嗯。”

“那他们肯定要不乐意了。”陆云泽仰起头,笑了,“后天请他们去好一点的饭店吃个饭吧,再去唱个歌什么的……唔,其实心里还有点舍不得呢,我都没想到和他们关系能处那么好……”

“么儿……?”贺邵承微微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在他眼里,么儿明明一切都很好,热情又乐于助人,和所有人处好关系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但陆云泽却是又打了个哈欠:“我以前,都没人理的……不过那也和村上各种我克爹克妈的谣言有关系……”

他眨了眨眼,还笑了,似乎一点都没在意自己当初受过的苦:“那行,我们后天就准备准备。”

“可是老师那边还要说一声呢……也不知道这回是不是直接拿了档案就能去上海办理入学。”

“那明天早上打个电话给班主任问一下。”贺邵承垂下了眸,没有执着于刚才那个话题,“如果不行,我们就先在上海呆着,有什么需要的材料让姥爷寄过来。”

“也行。”他点了点头,“诶,那接下来可不能闲着了。家里没初二课本,我们还要准备跳级呢。走,去新华书店,把课本还有习题册都买一下。”

“上海的课本和我们这里的一样吗……?”贺邵承略有些迟疑。

“都是人教版的,一样的。”陆云泽已经坐起来了,白皙又纤瘦的腿还晃了一下,这才踩到了拖鞋上,“走啦走啦,也那么多门课呢,不考个好成绩,万一上海的好学校不收我们怎么办呀?”

有了学习的正经事儿做,他也就不懒着了,久违地拉着贺邵承去买了书,接着又在卧室的书桌前排排坐好,认认真真地开始预习初二的课本。之前买盆栽时送的那一小盆多肉此时就起到了护眼的作用,陆云泽看几课课文,把练习题写完,就会抬头瞅瞅多肉,戳戳那圆鼓鼓又水灵灵的小叶子。

虽然他和贺邵承都很聪明早熟,这种课本知识难不倒他们两个,但毕竟看书做题也需要时间,所以半个下午也才只是把语文书看了一遍。曾姥爷回来时,把在李婶子家寄养的汽水儿带回来了,小狗还记得自己主人,特别乖地缩在曾姥爷的怀里。

“么儿,小贺!下来吃饭啦!姥爷带了烧鸡!”他在楼下喊了一声,那烧鸡也直接放在了桌上。

汽水儿其实很心动,已经闻了一路香味了。但主人没给它,它就不敢上前吃,只是特别怂地嗅着小鼻子,仿佛多闻几下就相当于吃到了似的。它的两个耳朵已经立起来了,毛茸茸的,按照道理应该威风了一些,可就是天生怂,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依旧像当初被放在竹篓子里兜售时似的,瞅见哪儿都小心翼翼。

陆云泽听到烧鸡,立刻就睁大了眼睛,露出了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他拉着贺邵承跑下了楼,烧鸡盒子果然已经在桌上了。

“饿坏了吧?你们两个先吃着啊,姥爷去烧饭炒菜。”曾老头路上吃过一个韭菜饼了,所以现在不饿,摸了摸胡须就往厨房去了。贺邵承过去抱起了餐桌上的汽水儿,看到这许久不见的小狗,唇角还多了一分笑意。汽水儿被他乖乖地摸着,目光却依旧落在烧鸡上。陆云泽打开了泡沫盒,闻了一下,估计是刚出锅的,皮都还脆着呢!

“我去拿两双筷子,你等着啊。”他笑眯眯地,跑进厨房里拿碟子和筷子了,还缠着曾姥爷问,“姥爷,我看汽水儿一直盯着,咱们喂它一块好不好?”

“不成,汽水儿还太小了。”曾姥爷没同意,“别给它吃,万一卡了鸡骨头怎么办?它还是个小狗呢,听人说,也不好吃重口味,姥爷等会儿还是给它单独煮肉拌饭吃。”

“行吧,可是汽水儿好可怜。”陆云泽拿上筷子走了,虽然嘴上在可怜汽水儿,但脸上的笑意却是很清晰的,“来啦来啦,我们两个先吃。汽水儿,你别怪我,要怪去怪里头的人。”

小狗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两个哥哥吃了起来。

它其实好急,小尾巴都在拼命地甩了,然而陆云泽和贺邵承没有一个人给它鸡肉,连鸡骨头都是放在碟子里的。小狗难过得都呜呜直叫,还是姥爷那边肉煮好了,给它切成了小块,放在吃饭的盆里抱它去吃了一顿,汽水儿才不乱叫了。不过那目光之中似乎依旧带着些可怜。它就是个小受气包,吃饱了之后往地上一坐,虽然已经长大了不少,但依旧奶奶的,一看就是个小狗。

陆云泽也不着急上楼继续看书了,直接抱着汽水儿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又去找了个乒乓球出来和它玩抛接游戏。只可惜小东西还第一次接触这个,迷茫了一会儿才顺着本能叼起了小球,接着则是找了个角落趴下了,把小球藏在肚子下面,偷偷摸摸地玩。

陆云泽来回试了几次,最终认输。

晚饭后,他头一回给汽水儿戴上了牵引绳,和贺邵承一起拉着小狗出去散步了。

小狗肯定是需要遛的,它们天性之中就带着对外界的好奇;不像猫,一辈子呆在一百多平的房子里都没事。不过因为汽水儿是头一回,出了门居然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估计又以为自己是要被卖了。它呜呜着,最后还是贺邵承抱在怀里带着散步的,这才敢眨巴着小眼睛东张西望。陆云泽戳戳这没出息的小脑袋,也忍不住地笑了。

“你怎么这么怂呀?”小狗短短软软的毛很好摸,他舔了舔自己的牙列,舌尖先去后头那长牙的地方蹭了一下,缓解一下从吃饭时就泛起来的一点不适,接着才继续逗弄小狗了。

陆云泽原本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就好像肉又肿起来了,异物感特别明显,让他以为还是长牙的原因,就打算像之前一样放着不理了。然而等到当晚回家,洗完澡时,他的眉头却是慢慢地拧起来了,腮帮子也动来动去的。贺邵承的目光几乎一直落在么儿的身上,此时便立刻一起皱着眉问他是怎么回事。

“么儿?”

“你帮我拿个手电筒看看……”陆云泽本能地吞咽了一次口水,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后牙床却是泛起了丝丝的刺痛感,让他都不敢继续去咽了,“我觉得……唔,那个长牙的地方,疼。”

手电筒立刻就过来了。

考虑到之前吃过饭,他还不好意思给贺邵承看自己呢,因此又去刷了个牙,这才在浴室里张开了嘴。其实都不用贺邵承来看,他自己对着镜子打下手电筒,都能清晰地看到已经高高肿起的一块牙床。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贺邵承的脸也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好像……发炎了?”

“唔,难受。”陆云泽说话都含糊上了,不敢像平时那样清晰,因为那块肉肿了起来,特别容易碰到上颌的牙床。但就那么一碰,他就会一疼,虽然也还在可忍受的范围,但那比打针挂水什么的疼多了!这长智齿果然就是麻烦,他也不要这多出来的一颗牙齿,含含糊糊地拉着贺邵承的手嘟囔:“那我明天就去把它拔了……”

现在这个点,牙医诊所也早就关了门,因此贺邵承只能抿着唇“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遇到牙疼的事情,毕竟平时口腔卫生保持得挺好的,早晚都刷牙,几乎没有蛀牙。曾姥爷听说外孙里头长顶牙了,特别没客气地大笑了起来,表示送去牙匠那儿拿个大钳子,一拔就完事儿了。如今相比较于其他医生,牙医更像是一种匠人,偶尔还能在菜市场门口看到个摊子,放了榔头,钳子,补牙的银汞等等,就在那种地方直接给人看牙。牙齿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东西,左右坏了就拔了。

但贺邵承并不打算带么儿去那种不正规的地方。

他知道平县有一个政府开的牙病防治所,那里的医生会专业些。

牙一疼,陆云泽平时再怎么爱叨叨,这会儿都没声了,就坐在床上单手扶着下巴,微微张开这唇,不让上下牙咬到一起。就这么点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牙龈好像又肿了一点,根本不能合口的。这个姿势,他也不方便咽口水,因此过了一会儿就得吐一下,餐巾纸都用了不知道多少。

“么儿,还行吗?我明天一早就带你去看医生……”贺邵承皱着眉,满目担忧。

“嗯。”陆云泽已经蔫吧了,“还能怎么样呢……?睡觉吧。”

他本以为自己闭上眼,睡着了,这牙疼就会自己散的。

但实际上,牙疼要命这个说法可真没错,让他一整夜都辗转难寐,始终都像个中风患者似的,半张着口在那边流口水。偶尔实在受不了了,自己吞咽一下,又疼得他脸都皱了起来,赶紧不敢再轻易尝试了。贺邵承原本还来抱他,但因为牙疼的不安,陆云泽都不肯要他抱了。

“你过去点……别贴着我,呜……”

他嗓音含糊,委屈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明早马上就要去把这个破牙拔了……你把空调开低一点,我身上好热。”

贺邵承哄着他,前半夜也基本没睡:“嗯,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乖,么儿,我去给你拿点冰块好吗?稍微敷一敷。”

冰块确实是有用的,不过用处可能不在止疼上,而是让陆云泽分散了一点注意力,又让他浑身的燥热散去了一些。他吸吸鼻子,大约凌晨一两点才睡着了,睡得还并不安稳。这样一夜下来,他张着嘴,不敢吞咽,难免口水流淌到了枕头上,整个人从没有这样失态丢人过。他第二天早上起来都要被自己狼狈的样子气哭了——哪有这样的?脸颊上,枕头上,都是他的口水!

他身边还躺着贺邵承呢!

贺邵承还在安慰他:“没事……没事,我不介意,我能理解的……枕头拿去洗一洗就行。么儿,想吃什么早饭?我们今天路上直接买好不好?”

陆云泽吸吸鼻子,眼眸是真的湿了。

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发炎的那一边脸颊似乎还有些肿了。他换了衣服,特别勉强地在浴室里漱了口,都做不到刷牙了。贺邵承去曾姥爷那边说了一声,和他借了电三轮,接着就拿上了么儿的帽子,一包餐巾纸,现金,塑料袋等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这会儿才早上六点,尽管知道预防所肯定还没开,但早一点去也是好的。

他在路边给么儿买了冰豆浆、油条、小笼汤包。都是对方平日爱吃的。然而陆云泽咬了一口油条,艰难地咀嚼了几下后就不要吃了,因为实在是太疼了,疼到他连食欲都丧失了个干净。尽管汤包一个个都鼓鼓囊囊的,还撒了醋和他们家曾老头的辣酱,但陆云泽依旧提不起吃东西的力气,最后只能抱着那一袋子冰豆浆喝。

贺邵承神情则是更担忧了几分。

牙病预防所要早上八点才开门,他们七点不到就到了,此时便只能在门口等着。两袋子冰豆浆都到了陆云泽的肚子里,剩下来的东西则由贺邵承负责解决。门口此时也有不少来看牙的,各个都凝重着面孔,显然也是饱受折磨。他让么儿先坐在门口休息,自己则早早地排在了队伍中,一到七点半,就进去快速地挂了号。

八点,医生正式开诊。

因为是想着要来拔牙的,所以他也直接挂的外科,早早地排了第一个。陆云泽进了诊室,躺在了那牙医上,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拔牙”。医生带着口罩,头上顶着个光源,顿时笑了:

“小伙子,先让我看看。”

陆云泽吸吸鼻子,乖乖地把嘴张开了。

一个小镜子放到了他的嘴里,来回拨了几下。

其实他的症状很典型,就是个智齿冠周炎,医生看完也就把东西放到了一边,脱掉手套给他去写病历了。贺邵承也有些疑惑,在一旁询问道:“不用拔么?”

“要拔,但是现在不行。”医生手写着,“昨晚开始疼的是吧?我先给你开点消炎药和漱口水,回家吃着,把炎症消掉之后再来拔。”

“呜?现在不能?”陆云泽都瞪圆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他一想到自己还要继续承受这种饭都吃不下的痛苦,心里就充满了绝望,连之前刚刚赚了一千多万的事儿都没法让他高兴了。医生则笑了笑,显然习惯了这种不大了解治疗程序的患者,“现在在发炎呢,发炎期间拔牙出血会很厉害,恢复也不好。你这个牙,它不是刚长出来一点吗,刚刚好就形成了一个盲袋,食物残渣一进去,清理不干净,就发炎了。没事,吃点药很快就能好的,等好了之后再来挂号。”

病历本拿上,贺邵承跑去缴了费,把漱口水和消炎药拿上了。

因为太痛苦了,陆云泽直接就在预防所要了杯水,先把胶囊吃了下去,接着又在卫生间看那漱口水的使用说明,按照比例加了自来水,好好地给自己漱了个口。他们两个这样快,开着电三轮回到家时,曾姥爷都还没出发呢!老头问了问情况,听说没啥大事就不管了,挥挥手自己开上了三轮,要去厂子监督工作呢。

陆云泽还觉得难受,做什么都没了滋味,就一个人靠在沙发上吹风。

贺邵承虽然心疼他,但目前也只能等着炎症自己消退,所以叹了口气后便去按照昨天的规划,先和班主任联系了一下。

班主任也是在家休息的,她是个年轻女老师,孩子才几岁,过暑假时刚刚好自己带着。接到贺邵承的电话时,她还一愣,心想别又出了什么事儿。

“老师,我和陆云泽两个人,接下来要搬去上海了,学籍也应该会转到上海去。”贺邵承顿了顿,“很感谢老师过去一年的照顾和教导……我想询问一下,转学需要带走哪些东西呢?”

“啊……现在距离开学,也没多少时间了。”班主任看了一眼日历,今天是八月二十一号,再过九天就要正式报道了,时间还真的不太够,“你们那边学校联系好了吗?”

“暂时还没有。”

“哎,那快一点把上海的学校定下来吧。然后这样,今天下午你去办公室等我,我把你们两个过去一年的成绩单先拿出来,再给你们写个评语,快点去上海联系学校。学籍主要本档案,到时候两边对接好了,我让档案室的老师寄过去就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TIP1:参与国土拍卖,需要竞买人提前登记,缴纳拍卖底价10%-20%的保证金。竞买人竞得后,按照合同要求缴纳拆迁款,国土局负责拆迁。拆迁完毕,缴纳土地出让金,接下来竞买人就可以自由使用该处土地啦。

TIP2:该拍卖会真实发生在1992年,也是一位靠认购证发财了的老板,是浙江的商人,名叫陈金义。他购买了一万本认购证,靠认购证赚了五六千万元。1992年当年,陈金义就以145万元拍下了上海“中华第一街”南京路的6家国有、集体商店,成为改革开放后第一个收购国有企业的民营企业家。

TIP3:人一天能分泌一升至一升半的唾液,不过都被我们咽下去了,所以平常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