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问题,薛景言先是一愣。

下一秒,凛冽的眸色微闪。

一种终于等到的报复快感升腾而起,火速蔓延开来。

三年了,他一直都盼着陆眠知道的这一刻。

总算来了。

回神的瞬间,一声嗤笑溢出鼻腔。

眉骨微抬,轻佻的口吻,摆足了平平常常,不甚在意的姿态。

“消息有点滞后啊,他都当了我三年男朋友了,才听说?”

“男朋友?”陆眠果然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仿佛不能接受一般,沉默良久。

薛景言被取悦到,薄唇轻描,正打算继续炫耀一番。

陆眠突然道——

“如果是男朋友的话,为什么你不公开,也从来不带他出席正式场合?”

从容随和的语调,却不难听出其中暗藏的责怪。

薛景言感到一阵荒谬。

责怪?这家伙有什么立场责怪?

自己是白嘉钰的男朋友,他是白嘉钰的谁?

他想怎么安排白嘉钰就怎么安排,白嘉钰本人都没意见,一个外人,也配指手画脚?

“你现在是来质问我?呵,管得可真宽。”

火|药味从字里行间弥散出来。

那一头却并未被激怒,反倒经历了更久的沉默以后,落锤定音般,给出一句总结。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从来不懂得为他人着想。”

薛景言被这理所当然又自以为是的口吻气笑了。

“我就是这样,他偏偏爱得死去活来,不要资源也不要钱,拼了命倒贴,怎么,你嫉妒?”

嫉妒,肯定是嫉妒。

觉得暗恋对象跟了他,心有不甘,才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对他诸多挑拣。

越是这样,他越要强调一个事实。

陆眠求而不得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为了和他薛景言在一起,有多么卑微,多么无悔。

对面闻言,果然如同遭受打击一般,声音越发低落下去,仿若喃喃自语。

“这三年,他在你身边,一定受了不少苦。”

薛景言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

如果不是远隔重洋,恨不得立刻出现在陆眠跟前,一拳砸上对方的脸。

“有完没完?这么关心我男朋友?吃再多苦那也是他自愿,他就是喜欢我,愿意伺候我,你暗恋到死,也没用。”

“如果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多管闲事,我挂了。”

“不是。”陆眠岿然不动的语气果然荡开波纹,显出微末的急切。

“不是多管闲事。”

顿了顿,仿佛有所决定,补充道。

“和白嘉钰相关的,是我真正关心的事。”

短短一句,彻底把薛景言的脾气引爆。

“要脸吗?当着我的面撬墙角?果然和你那对爹妈一样,无耻。”

他就知道,陆眠的出现,就是为了抢走自己曾拥有的一切。

从以前的公司,老宅,到现在的白嘉钰。

这个虚伪的家伙和陆林风一样,表面与世无争,实则贪婪无度,会用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从他身上撕下肉。

其他的那些东西,没了就没了。

他凭自己的本事,也可以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只有白嘉钰,只有白嘉钰。

他决不允许陆眠染指半点!

薛景言正这么恶狠狠地想着。

陆眠却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反驳也不为自己开脱。

漫长的沉默过后,徐徐开口。

“我本来想,如果他过得幸福,我回国后,可以永远不去找他。”

“但现在,我找他,也许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薛景言眉心一跳,甚至来不及出言嘲讽。

“说什么呢,你和他有那么熟吗……”

当年,他得知陆眠心意以后,趁着对方未有进一步动作,就抢先把白嘉钰撩上手了。

那段时间两人虽没确定关系,却开始频繁约会。

他亲眼见着白嘉钰一步步沦陷在自己身上,根本无暇分心给旁人。

陆眠应当也是因此受到冷待,才灰心放弃,选择出国。

所以,他们两个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过密的接触。

薛景言一直如此笃定着。

口气仍旧强硬,心底却莫名滋长出些许不安。

明明该是他春风得意向陆眠示威的一通对话,却不知道为什么,节奏全程被对方把握。

这样的感觉让薛景言非常不爽。

他隐约察觉到,之所以会如此,都是因为陆眠手中,似乎捏着未曾揭晓的底牌。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轻轻一笑,语气随和又淡然。

说出的话语,却宛若平地惊雷,在他耳畔轰然炸开。

“他那么为别人考虑,应该没告诉你。”

“我走之前,和他定过一个三年之约。”

赵寒打发走了几个上前搭讪的小模特,在沙发上抽闷烟。

嘴上说得很有把握,神色到底是阴翳起来。

那帮公子哥不想触霉头,很有眼色地四散,自发找乐子去了。

雪茄醇厚的香气萦绕鼻间,依旧抚不平暴躁的心绪。

他有千万种法子整死白嘉钰,可倘若薛景言一心要护着,便无一种法子可以实施。

该说白嘉钰聪明吗?

无论受不受宠,至少三年来,一直令薛景言将其划分在所有物的范畴。

赵寒等了足足三年,都没等到好兄弟真正腻了白嘉钰,一脚踹了对方的一天。

否则,他何至于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随便打声招呼,就能让白嘉钰从世界上消失。

闭了闭眼,眉间拧起凶戾的结。

再睁开,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讨好的脸,距离咫尺之近。

赵寒晦气地撇了撇嘴,尽显不屑。

“还有脸来见我?薛子现在把他当宝贝疙瘩一样护着,想动白嘉钰,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唐澈弓着腰,谦卑地站在原地。

“白嘉钰确实有点本事,刚上游轮的时候,薛哥明明气得要死,才一个晚上,又被他收得服服帖帖。”

赵寒乜斜一眼,冷冷一笑。

“知道他有本事,就早点打消那些痴心妄想,凭你的脑子,还想挤走人家上位?呸!”

唐澈面部肌肉出现极细微的扭曲,但他一秒整理好,精致漂亮的脸蛋挤出一个谄媚的笑。

“赵公子不必大动肝火,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呀。”

赵寒弹烟灰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唐澈又近了些许,嗓音压低,娓娓道来。

“别看薛哥平日说一不二,轻易不把人放在眼里,但他也有不容触之的逆鳞。”

“一旦沾上了,谁的情面也不会给。”

话及此,把手机举到赵寒面前,晃了晃。

“我已经把咱们这儿的情况艺术加工了一下,散播给了该知道的人,这会儿,那人也该联系薛哥了。”

“你指的是……”赵寒眯起眼,脑子转过半圈,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唐澈,倒是我小瞧了你。”

又问:“你是怎么拿到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的?”

“既然答应了要帮您对付白嘉钰,我当然得做好万全准备。”唐澈避重就轻。

赵寒也不多在意,后背倚进柔软的靠垫,啧啧两声。

“这招可真够阴险的。”

唐澈权当他在夸自己,坦然认下。

“只要能为赵公子排忧解难,我不怕当个阴险小人。”

赵寒这下真笑了。

居高临下的眼神中,浮现出几许褒奖。

“像你这样乖觉的,才有资格留在薛子身边。”

唐澈立马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点头哈腰,再表忠心。

赵寒把目光随意一瞥,好巧不巧地,收入了从楼梯走下的一道身影。

依旧高大挺拔,五官轮廓出类拔萃,随随便便往人群一扎,就是最亮眼的存在。

然而此刻,那张向来桀骜张狂,不可一世的俊逸脸庞,却破天荒地失了往日神采。

瞳孔不知如何聚焦,直直盯着虚空一点。

来到吧台前,酒保殷切地奉上酒水,都没能引起半点注意。

赵寒和唐澈对视一眼,交换了心照不宣的内涵。

下一秒,“叮铃哐当”一通脆响,打得客厅里寻欢作乐的众人猝不及防。

空气霎时安静。

所有人都把目光汇集到声音发源地。

薛景言脚下是一堆砸烂的酒瓶碎片,馥郁的液体流淌一地。

那些价格高昂,千金难求的佳酿,因着他的暴力毁灭,变得垃圾一样,无人问津。

飞溅的酒水把袖口打湿,他也浑不在意。

双手死死攥着吧台,直至关节泛青,咯咯作响。

含混不清的字句在喉间滚动,薛景言到底要脸,不可能当众扒开私隐。

唯有趁机走到背后的赵寒,听得清清楚楚。

他咬牙切齿,反复咀嚼的几个字——

“贱人……竟然敢……你竟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