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终究还是没吃成。

直到桌上那一盒盒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部凉透,白嘉钰依然被薛景言强横地摁住,动弹不得。

呼吸破碎在喉间,苍白的鼻尖坠着晶莹。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再度落地,酸软伴着痛楚瞬间侵袭全身,疼得他险些跌跪下去。

“把菜拿去热一热。”

薛景言整理好衣服,又恢复了光鲜亮丽,脸上带着一丝餍足,出口吩咐。

白嘉钰没有作声,勉强平息了几秒,默默端起打包盒,往厨房走去。

因为这一遭,似乎伤势加重,步子越发不自然了。

薛景言瞧见,只以为是自己过于勇猛导致的,一时间颇有些自得。

几分钟后,看白嘉钰仍旧慢腾腾的,来回折返,手脚远不如平时利索,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娇气了?”

正在忙活的背影几不可察地一僵,并未回答,径自加快了速度。

终于把饭菜悉数热好,最后一道汤品端上桌的时候,薛景言早就吃上了。

又酸又痛的身体彻底到达极限,白嘉钰面不改色,终于落座。

慢条斯理夹了几筷子,就被先前薛景言留在体内的东西弄得格外难受,胃口全无。

咽了咽喉咙,小声说:“我想上去洗澡。”

嗓音微微沙哑,透出几分虚弱。

薛景言正往嘴里送鱼肉,闻言,浓眉轻挑,哼了一声:“麻烦。”

到底是允了。

白嘉钰这才放下筷子,又拖着慢腾腾的步伐朝楼梯走去。

每一脚踩实,都免不了疼痛翻涌,刺激得神经紧绷。

热烫的水流自花洒倾泻而下,打湿了额发。

肌肤很快被蒸出通透的红,连带着一些隐没于身体各处,还没来得及消去的淤青,也重新浮现出来。

衬着羊脂玉般莹白的底色,愈显突出。

十几分钟后,水声渐歇。

浑身清爽的感觉总算令白嘉钰舒出一口气,换上真丝睡袍,系好腰带。

手探向门把,正欲拉开,毫无征兆的眩晕袭了上来。

头痛,又是那股熟悉的痛。

双目霎时紧闭,太阳穴直跳,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蓄势待发,试图冲破桎梏一般。

身形不稳,立即拽住门把,好险没软倒下来。

眼皮再度掀起的时候,琥珀色的瞳孔里,掠过浓重的茫然。

是挨打过的后遗症吗?

医生给他检查过身体了,分明没什么大问题。

浴室的热气渐渐流逝,心情随之平复。

等他出来的时候,面上已看不出丁点异常。

薛景言半倚在床头,嘴里叼着根烟,银质火机在手中把玩。

袅袅烟雾环绕卧室,从四面八方钻入鼻腔。

白嘉钰步子一顿,无声地皱起眉头。

他不喜欢烟味,曾几何时也向薛景言委婉提议过,至少在睡觉的地方不要抽烟。

而薛景言给出的回答,是不仅抽得更厉害,还把他摁在床上,将那股呛人的烟草味悉数渡入口腔。

看着他因为难过咳嗽而泛出的生理性眼泪,恶劣一笑,说:“我在哪儿抽烟你也要管?忍着。”

从那以后,白嘉钰再也没提过这一茬。

因而,他很快平展了眉头,低垂着眼,安安静静走到床边。

头发半湿,软软地贴附,因为被水汽蒸腾过,眼角与唇瓣一并透出润泽的红。

精致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之中,白皙剔透,形状姣好,漂亮的凹处仿佛盛进一汪春情,撩得人口干舌燥。

像是雨后新出的青笋,别有一番风韵。

薛景言微微眯起眼,视线的攻击性越强,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

白嘉钰当然也感知到了。

但他不太情愿。

薛景言这方面的需求太大了,一旦兴头上来,能不吃不喝,把人折腾得身子骨都散架。

他今天也不怎么舒服,实在受不住……

没等想完,薛景言便摁灭烟头,快速逼近。

大手揽过纤瘦的腰,凑近耳垂重重一咬,滚热的呼吸喷在脖颈,巴不得将他一口生吞了一般。

“换新沐浴露了?好香。”

白嘉钰心知自己是逃不过了,只得退而求其次:“你也去洗一下吧……”

薛景言充耳不闻。

腰上的力道不容抵拒,下一秒,身子朝后仰去,陷入了柔软的天鹅绒里。

糅杂着淡淡烟草苦涩味的吻侵入鼻息之时,指尖微微一跳,抓住被褥,慢慢揪紧。

这一折腾又是足足两个钟头。

白嘉钰累得翻个身都费劲,薛景言倒是精力充沛,洗完澡,惬意地钻进被窝里。

长臂一展,以一种霸道的,占据所有物的姿势,将他一把搂过去,严严实实罩在怀中。

身上黏黏的不太舒服,白嘉钰很想去冲一冲,但无奈挣扎了几次,还是起不来,只得放弃。

薛景言的怀抱其实很温暖,可惜白嘉钰已经很久很久,再没有从这份温暖中汲取到一丝心安。

昏昏沉沉间,也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光线很明亮,干净的玻璃窗外是绿茵茵的草地和操场。

四周寂静安宁,连走路的动静都不自主放轻。

竖立在广阔空间里,一排又一排罗列整齐的巨大书柜,清晰地表明了身处的场地。

应该是大学里的图书馆吧。

白嘉钰这么想着,并没有百分百肯定。

他早已记不清很多事,只不过这个场景,给予内心深处一种莫名的熟悉。

梦里的他是第一视角,似乎正寻找着什么,步子极轻,逡巡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之中。

视线不断滑过那些五花八门的名字,最终在一本纯黑打底,写着烫金花体的英文典籍前止步。

看清书名后,才感觉梦里的自己终于放松了心情。

就是这一本了。

抬手,正欲探去。

眼角突然闪过什么,另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匀称的手,却先他一步,点在了书脊之上。

他微微一怔,扭头,瞳孔收入了一道比他略高的身影。

那人背着光,洁白的衬衣,乌黑短发,淡金色的线沿着轮廓描摹,溢出沁人心脾的暖。

心脏仿佛有那么一瞬停止了运转。

下意识聚焦瞳孔。

然而,不知是否记忆模糊的缘故,无论怎么定睛,那人的长相始终融化于鎏金般的光线中,看不分明。

“你也要这本吗?”

对方开口了,嗓音却好似隔着厚重屏障,经过虚虚绰绰的阻拦,压根传不进耳朵里。

明明什么都听不到,那人所说的内容,他偏偏又能知晓。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那人相貌绝佳,神清骨秀如泠泠溪水,他偏偏又能分毫不差地接收到。

心绪倏尔起伏,不是梦里的他,而是属于此时此刻的白嘉钰。

他觉得自己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

可惜差了那么点儿,越是用力,越如同指缝流沙,转瞬消失得不见踪影。

不知名的震荡陡然冲击过来,整个梦境仿若投石落水般,层层涟漪荡开。

白嘉钰难得产生些许慌乱,舍不得离开。

奈何身体不听使唤,终究在极深的一个呼吸后,猛然睁眼,映入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从梦境刚回现实的交界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茫然。

后脑枕着松软枕头,想要回味种种细节,却在几个眨眼的空档后,很快模糊得不成画面。

白嘉钰明白,这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因何而起。

应当是和薛景言的初遇吧。

他是知道有这么回事的,也知道当初的自己对薛景言一见钟情。

只不过一场意外,剥夺了所有曾经的记忆。

三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梦到之前的经历。

既然暂且看不清,也不必强求。

微微吁出一口气,瞥了眼床头柜的闹钟。

七点,是时候起来了。

头往左边偏了偏,薛景言还没醒。

乌黑的发略微凌乱,皮肤细腻毫无瑕疵,五官组合成一种锋利的俊挺。

平日里总带着几分不屑一顾的眉眼,此刻闭上了,竟透出罕见的柔软,诱人心醉。

不知不觉间,便同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重叠。

记不清多久了,白嘉钰都没法从薛景言身上找回那种心动的感觉。

没想到,一场出乎意料的梦境,竟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心悸。

怔怔地盯着熟睡中的男人。

原来,他们两个,也有过这么美好的曾经。

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于大脑行动,抚上对方俊挺的脸庞。

梦境虚幻,此刻的触感,却真实到让人心颤。

他舍不得收回,如同着了什么魔,寸寸摩挲。

薛景言是被轻微的痒意给唤醒的。

还没睁眼,就蓄积了不快。

大少爷起床气不小,拍戏的时候能忍,但私下放松的时间,对于任何人的打扰都不假辞色。

睫毛抖了抖,有点凶地猛然掀开。

白嘉钰动作一顿,琥珀色的瞳孔愣住,少许痴迷的沉溺还未藏起,便被逮了个正着。

薛景言这才意识到什么,尚有些糊涂的脑子恢复清明,长眸微眯,得意地勾起唇角。

白嘉钰什么都好,可惜太木了,成日里只知道洗洗衣服做做饭,远不如外面的那些知情识趣。

尝了三年,早就没滋没味,腻歪得不行。

但好在,也有旁人比不上的优点。

就是爱他,特别特别爱。

虽然没有开口承认过,但从对方事无巨细地服务自己饮食起居,任何情况下都有求必应,不闹也不算计,每次被冷落后都主动求和的种种迹象来看,单论起爱他这一项,外面那么多嘴甜漂亮的小男生,都比不上白嘉钰。

这也是薛景言尽管腻了,依然没想过换掉他的原因。

“好看吗?”眉梢轻挑,难掩倨傲。

白嘉钰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温驯的眼眸眨了眨,小幅度地点头。

不好看的话,也不会令当年的自己一见倾心吧。

脊背覆上温热,薛景言勾着他,朝自己拢了拢。

“那我今天不走了,在家陪你。”

语毕凑近,响亮的一声“啵”,重重亲在脸颊上。

果不其然,捕捉到那双眼中骤然点亮的光芒。

薛景言在心底轻哼。

这么爱他,只要看着他的脸就会开心了吧。

白嘉钰向来好哄得不可思议。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薛景言深知这个道理,心情不错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一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