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打不过,谁想做只靠嘴炮输出的废物?卫宫佐千代第三十七次遗憾自己没法亲自制裁爱神伽摩。

可即便是“人菜瘾大”的她也明白,这个状态下的自己留在战场上只会白给。

和弟弟打了波配合后,卫宫佐千代就把正义执行的工作托付给迦勒底的众人,自己带着三根魂钉直入黄泉开始偷家行动。

地下宫殿在建造之初就只是为了祭祀这一用途,从设计到打磨的工程都十分粗糙,周遭保留了原始的石层壁,在上面挂着些风一吹便摇摇晃晃的招魂结绳。路两侧一开始还点着蜡烛。不知什么原因,这烛焰竟是蓝色的。

而到了后半段时,连蜡烛都没有了,卫宫佐千代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里奔跑。

头顶凌乱的窟窿坠下不知名的液体,滴答滴答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回荡,打乱了呼吸心跳。

狂风北来,呜咽呜咽。

越接近黄泉空气的温度越低,先前出的汗几乎要结成冰凝在身上,卫宫佐千代以咬碎牙齿的劲在宛如刀锋跳舞的艰难道路上向前。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光,殷红色的鸟居若隐若现,但卫宫佐千代的直觉告诉她不太妙。而在一股澎湃的力量荡漾开来波及到她后,卫宫佐千代的脸色立刻铁青下来。

这样絮乱而庞大的魔力,和几年前圣杯战争中爱丽丝菲尔消失前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不好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卫宫佐千代再联想到每一任容器的下场,随后咬牙切齿道:“这个辣鸡圣杯!”

·

仿佛听到什么,不远处的藤丸立香蓦然回头,然而面前只有折戟沉沙的战场,漫天的尘土和高悬的齿轮,除了寂寥和铁血什么都不剩。

这就是Archer的宝具——固有结界·无限剑制内的世界。

在牺牲了最后两道令咒后,两位魔力充沛的英灵便杀疯了,不仅将剩余的怨灵全部祓除,还成功将未觉醒的兽打得无还手之力。

“嘭——”的一下重物落地后,粉尘四起。

天空中无数把利剑将刀刃对准爱神,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将猎物射成筛子。

伽摩从地上爬起,唾了口淤血,漂亮的脸上布满了伤口和污秽,处在强弩之末的地位,但她的气势却未曾靡頽,反倒有种洋洋得意的张扬。

“不是冠位就别再赛脸,反正你们多努力都消灭不了我。只要人类的情感中仍有情爱存在我就是不死不灭的。”

两仪式抽刀入鞘,直死之魔眼看着对方时古井无波。她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纵使能看清伽摩的‘必死之线’,但‘兽’也不可能被斩断起源而死,它们的存在是一种现象,也是伴随人类一起降生的罪,不存在死亡这种概念,打败他们只能靠封印。

“但能阻止你也就够了,”藤丸立香这段时间内没学会别的,就被某个人传染了垃圾话的本事:“看你这奄奄一息的模样,都不期望你能跳起来打套军体拳了,哪有能力搞事。”

“呵,白痴,”伽摩不屑地大笑起来。

“这么久你们就没发现不对吗?”

见她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archer的感官一下子紧张起来,战斗中的热潮逐渐蜕去后,脑子迅速反应过来:“是久世零华!”

是的,伽摩遇到危险,被她操控的咒灵居然无动于衷,这只有一种解释——久世零华无法行动。

Archer沉声道:“卫宫佐千代说那些被诅咒的人一下子暴毙时,我本以为对方是气急败坏式的泄愤,现在看来,恐怕是伽摩在收集能量,打算釜底抽薪,加速圣杯降临!”

圣杯从身体脱离后,那些曾经施加在久世零华体内的诅咒将会重新回归到她的身上,作为最后的黄泉封印,要是连她都死亡了——在场诸位一想到那个后果,脸上的表情完全无法平静。

藤丸立香瞪大双眼,看着荒唐的兽:“你疯了吗?没有魔力,即使是兽也承受不了倾巢而出的怨气的,况且这么做的话,人类方全灭,身为人类恶化身的你也会真正死亡!”

伽摩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我早就厌恶自己爱神的使命,被迫爱着人类这种生物,简直折磨。我本是想得到虚数体,没有后顾之忧后再执行这个计划,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大家一起死才是最浪漫的结局!”

浪尼玛的头。

藤丸立香刚想痛骂神志不清的兽一顿,忽然念头一闪想到另外一个同伴,惶然道:“等一下,佐千代那里.....”有危险。

话被突然打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命运仿佛在自动将她未尽的话语补全般,霎时间,从那个众人忧心忡忡的方向,传来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

整个久世宅邸都在剧烈晃动,不详的轰鸣声自眼前大门洞开的缝眼中传来。

圣杯装着一盆满满当当的粘稠液体,漂浮在半空中闪闪发光,看着无辜又圣洁。

卫宫佐千代顶着黄泉里的邪风几乎寸步难行,更糟糕的是,无数未曾谋面的怨灵从门那边跑了出来环绕在她身侧,或桀桀怪笑或大声咆哮,撕抓她的皮肤,啃咬她的肉-体。

来自亡灵身上犹如实质的情绪清晰地反应在他们恨不得要将卫宫佐千代拆骨入腹的攻击下,她只能将体内少的可怜的魔力用于防御。

卫宫佐千代抬头艰难地看着悬浮在半空悲鸣哭喊的久世零华,没了圣杯,久世零华的灵肉再次归位,可来自地狱无尽的诅咒还是将她从人类彻底转换为诅咒。

她身上的刺青完全活了起来,柊花凋敝,只剩下蝮蛇在游走,青紫色布满整个肌肤,格外邪恶不详,在她身后虚空里探出无数惨白的鬼手,试图将她分解掰碎一样将她往四面八方拉扯。

“好痛好痛,杀了我!杀了我吧!求你了啊啊啊啊啊!”

久世零华疯狂哀鸣,一双没有眼白通体青黑的眼睛里流露出祈求的意味。

卫宫佐千代对此充耳不闻,像是无惧痛觉、同样没有恻隐之心的苦行僧,冗密修长的睫毛若有所思地垂着,泄出一点宛如不沾尘埃的月亮那样清冷金光,她脚下坚定有力,每一步都踩得千百年累积下来的血坛潋滟荡漾。

久世零华已然神志全无,胡言乱语起来:“我恨你!我好恨背叛我们约定的你啊啊啊啊啊.....求你了让我死啊!”

她离神形覆灭只有片刻距离,却没有一秒不在痛苦之中辗转挣扎。

卫宫佐千代冷峻着脸,终于走到哭闹的巫女面前,一只手夹着钉子,一只手瞄准久世零华的四肢。

“叮!”

第一支。

一边的手腕被钉在青铜门上,钻心剜骨的痛使久世零华忽然爆发出更为凄厉的啼叫:“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卫宫佐千代置之不理,强化过的手掌充当锤子,一拳砸在钉子末端,被诅咒之血喷溅到的位置瞬间染黑,像烤肉一样出现烧焦的痕迹,并且开始蔓延。

“叮。”

第二支。

左脚踝被穿透后,久世零华居然觉得痛觉被减轻了一些,她茫然地眨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人。

而卫宫佐千代好像全然无视对方一样,面无表情地继续自己的使命。

“叮!”

第三支。

这一钉格外用力地钉在久世零华另外一只脚上,卫宫佐千代轻喘了几声,反手将压在她身上的怨灵丢开。

此时空气里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卫宫佐千代撑着膝盖的动作停滞下来,睫羽轻微闪动,撩起眼皮仰视上方,不可避免对上了一道复杂而炙热的目光。

因为镇魂钉的作用暂时清醒过来,久世零华睁开眼就注意到眼前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身影。

正常人类是活不到三百年的,可在她心目中,那位可是能亲身接触咒力失控的她并且从黄泉诅咒里全身而退的神明。久世零华盲目地信任那个人,所以现在见到这个同样敢触碰自己,并且气息行为模式和三百年前完全一致的小女孩时,巫女没有一丝怀疑她的身份。

久世零华轻声道:“您不该来的。”

“不来你就死了。”

“死和活是无差的,对我来说只是从一个地狱换到另一个地狱罢了。”

卫宫佐千代表情一空,几秒后又垂下了眼睛,没有接话,

“太迟了,大人,久世家被灭族,只有我一个人是无法承担此世之恶的。即使找齐所有钉子,也无济于事,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能封印黄泉的方法了。”

“哦,”卫宫佐千代好像真的不谙世事般,听到这样的结果也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

不知何时,迦勒底的诸位也赶到,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一心想见证救世主绝望的表情,伽摩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现场,也迈着六亲不认地步伐来到众人面前,一开口就知道是老阴阳人:“哭喊吧,祈祷吧,哈哈哈哈哈!你们绝不可能找到最后一根钉子的!”

她小人得志的模样深深刺痛藤丸立香的眼睛,她目眦欲裂,恨不得将这只兽碎尸万段。

然而,接下来的对话却改变了她的心态。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一道平静的声音横插进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将虚数体固定在这个空间的?”

卫宫佐千代背对众人,目光落在巫女水光涟涟的清澈双眼上时,嘴角倐尔勾勒出一个恬淡温柔的笑意。

“我第一次被你拉进结界,曾经就成功转换成虚数体,然而就在我尝试空间跳跃时,却发现自己被钉在原地,从那时起我就隐隐察觉到,自己和这个领域的联系。”

“.....!”

伽摩眼里闪烁出一丝慌乱惊悚,但很快压制下来,若无其事道:“那当然,这可是由圣杯制造出来的结界,怎么可能让你轻易逃走?”

卫宫佐千代露出讥讽,连眼神都欠奉:“是吗?虚数体可是任意穿梭在平行宇宙,连世界壁都能无视的体质。天地法则我都能钻空,圣杯又算什么东西?”

“因此我一直耿耿于怀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直到你说你将诅咒射进我的体内,我才醍醐灌顶。”

“.....”

四下鸦雀无声,一直胸有成竹的爱神脸上傲慢的表情摇摇欲坠。

卫宫佐千代却和没事人一样,安抚性地朝久世零华露齿一笑,紧接着按着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

勾手成爪,猛地刺入心脏!

“!!!”

离她最近的久世零华目睹了对方的疯狂,开始胡乱挣扎,自由的那只手拼尽全力往前探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胸前破开一个大洞。

卫宫佐千代呕出一口鲜血,脸上的血色全然褪尽,残余的笑容此时格外触目惊心。

“果然啊,”她心满意足道,“我赌对了。”

抽出的手掌上挂着血沫组织,缓缓展开——最后一枚魂钉赫然躺在掌心。

久世零华见此泣不成声,涕泪混成一团好不狼狈,扭动的样子也很滑稽,却没人有心情嘲笑她。

Archer反应过来后作势要上前,却被勒令不要靠近,他定睛一看,发现卫宫佐千代身上的刺青已经蔓延到下颚,身上散发着诅咒的黑气。

他怒不可遏地咒骂道:“你....真是个混蛋东西!”

“瞎说,我这可是正道,咳咳,的光。”

卫宫佐千代被血呛了一口,气若游丝道:“现在,就让一切结束。”

见她将钉子高高举起,久世零华忍无可忍,声嘶力竭:“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让我死不行吗?”

她的泪像四月的雨淅淅沥沥,落在卫宫佐千代血淋淋的脸上。她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啊,活着就该是这样,要哭泣,要疯癫,要心神俱裂,品尝人间百般滋味,而不是像笼中鸟,命运的傀儡那样行尸走肉。”

红色的掌心贴着巫女的面颊,留下几枚像是桃花印记的指痕,她说:“久世零华,没有人合该活在地狱里,也没有人有权利要求你要像双肩支撑苍天的阿特拉斯一样,替人类承担罪孽。”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但扶着钉子的手依旧稳。

“大人.....”久世零华见到这一幕一阵恍惚,意识回到三百年前——那个银发金眸的神明也是这么温柔地擦拭她的眼泪。

【“别哭了,好好睡一觉吧。”】

那时她怎么回应的?哦,好像是百般不舍,试图挽留神明。

【“这是在撒娇吗?真没办法。”】

【“那么做个约定好了,零华,我保证,你下次醒来后我依旧在你身边。”】

“你不是还没见到那个和你约定的人吗?说不定对方正在路上呢,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不负责地死掉?”

女孩虚幻的声音打断久世零华的回忆,她痴痴地望着对方无法回神。

卫宫佐千代将自己的左手盖在零华的右掌心上,钉子尖锐的端头抵在她的手背。

藤丸立香注意到她的动作,血液一下子冻住,惊慌失措道:“等一下!佐千代你要干嘛?!”

佐千代置若罔闻,只是将指头挤进指缝里箍住对方,不让其逃走。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拯救人类的方法了。

和耳朵上的宝石相得益彰的绯色眼睛里流淌着热血和坚定,她像镣铐一样紧紧锁住怨灵,脸上的表情郑重异常:“世间万般罪业困苦也好,逝者亡魂的贪嗔痴缠也罢.....这一切我都将与你共担。”

“别怕。”

【“不要怕。”】

话语间,最后一根钉子贯穿了十指交叉的两只手。

两种毫不相干的血液奇迹般融合在一起,生成一道无形的契约。

卫宫佐千代左侧的脸上陡然间浮现出橙红色的刺青,与只剩右半边刺青的久世零华四目相对。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肋骨做成的夏娃,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再不可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