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玉在听到胥瑶瑶安然无恙地回来后,气得就要下床蹦好几步,但终归是他想象出来的,他现在只能和小孩学步似的拄着拐杖来两步,越是临近元月,他便越是心烦意乱,前些日子刚从边疆前线受到白桀的信。

信中大意就是今年新年,白桀是不回来过年了,他要戍守边疆,叫宋怀玉照顾好他的父母和妹妹。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宋怀玉收到信的时候还有些欢喜,可看完之后,只想问白桀那个榆木脑袋,你又不是什么将军,边疆戍守的军人少你一个怎么了。

郁闷得宋怀玉是睡不好了好几天,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能安稳睡下了,却又得知了胥瑶瑶回来的消息,他瞧了瞧自己的断腿,又是郁闷极了,眼下的眼带几乎和青葡萄一般大了。

不过听闻胥瑶瑶回来后几乎是变了一个人,这平日里的曲子也不听了,养着的几个模样好的宫人全部送了些银两打发走了,还看起了经书典籍来了。

甚至有事没事的时候都去寺庙里求神拜佛,给皇帝祈福求平安去了。

说起这陛下,明眼人都能猜的出来,已经是药石无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年的开春。这朝堂之下,原本依附着旧太子的世家都一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味了;而至于一些中立的臣子,也不得不考虑起这之后的处境来了。

..

大报恩寺内,土色的围墙上写着大大的一个佛字,青烟袅袅,树上寒鸦停栖,黑白各半的眼珠子一会看向东边一会看向西边,最后只哇只哇的乱叫两声,做惊弓之鸟飞走了。

飘落下来的树叶被胥尧踩在地上。

自他回宫内,这宫内的侍卫婢女都被人换了一个遍,留下来的不过一个春桃和夏荷贴身婢女,春桃因着是他母家带来的得以待了下来,至于夏荷,一直都是默默无闻胥尧从未注意到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没被胥厉换下。

也因这原因,胥尧出门的时候从不带夏荷,只怕是别有居心的人插在他这的眼线。

“殿下,您今日来的可早。”小僧弥双手合十,眯眼念了声阿弥陀佛,故才抬头看向一身素白的胥尧,“师父料到您会来,派慈秀在此等候。”

胥尧行了佛礼,“麻烦小师父了。”

慈秀颔首微微笑道,“殿下有心向佛,怎有麻烦的道理。”

胥尧并未说话,只是同慈秀一般缄默不语,静听这寺内游走的风声,他过去就不信神佛,又怎么会有心向佛,信的只有他自己而已,过去是,现在也是。

“到了,殿下。”慈秀推开禅门,禅室内,修缘大师正潜心念着佛经,见胥尧来了,也等念完了口中的经文才停下来瞧了胥尧一眼。

慈秀见状默默阖上门退到了门外。

禅室内顿时暗了一些,光影之中胥尧的眉目多了几分温柔,但仔细瞧,却可见到温柔之中藏着刀,“修缘师父。”胥尧柔柔地叫了一声。

修缘大师阖上经书,道,“殿下,若是还是为了那日的签文而来,您今日怕又是只能吃顿斋饭;若是祈福,不如上佛堂静静心。”

“修缘师父,我只是想为他设个灵堂,做个法事罢了。”

修缘大师叹了一口气,“尘归尘、土归土,不必拘泥在俗世礼节,况且,那人命太重,又带血气,并不适合归在我佛,殿下还是趁早放下心。”

命太重,是连阎王都不收吗?胥尧在心里嘲弄了一声,笑自己是异想天开。

“多谢师父。”胥尧自知今日他怕是又要跑空了,退步就欲离开禅室,却听得修缘叫住了他。

“殿下,我有一事相劝。”

“师父请说。”

“这天下万事万物,皆是因果如此往复,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您今日如此执着于伯仁,反过来,也会害了您。”

胥尧点了点头,只是低声道了谢,便阖上了禅室的门。

门外的慈秀正扫着禅院里的落叶,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身上的僧衣有些单薄,随着严冬的降临,已经有些抵挡不住寒意了,“殿下!”慈秀见胥尧今日出来的早,很是惊讶。

“小师父。”胥尧微微笑道,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包麦芽糖来,“且分给你那些师兄弟们吧,年关将至,吃些甜的,来年也会越来越甜。”

“谢谢施主。”慈秀满心欢喜的结果那包麦芽糖,沉甸甸地,想来可以吃好久,到时候就把它藏在枕头底下,数着一块块吃,等吃到第二十块,就是新年了!他的眼睛几乎就要掉在那包糖上了,馋的就要流口水。

胥尧瞧着慈秀的模样,却是想起了那个连糖糕都没吃过的少年,他揉了揉慈秀冒着青茬的脑袋,“没关系,想吃的话...我命宫人每月都送些甜食来。”

慈秀有些犹豫,眼神虚虚地瞟向胥尧,“可是...”

“偷偷地,不告诉别人。”

“真的嘛!”

胥尧点点头,下意识地伸出尾指,“我们...拉钩。”慈秀肉乎乎的手指立马就勾住了胥尧的尾指,“那殿下,我们说好了的,您可不许反悔。不然、不然、变小狗!”

“好。”

..

春桃在外久等了,她坐在青石的台阶上,撇撇嘴,想,公主为何不让她一同进去,这一别一个月,感觉自己和公主都生分了许多。春桃想了想,又想起了赵先生教导她的,和人相处要保持距离感,也许这便是她与公主之间的距离。

哎,她伸了伸懒腰,眼睛一瞥,却是瞧见了异族模样打扮的一行人正经过报恩寺外的羊肠小道。

不对,春桃细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她在宫宴上的时候,似乎是见到过这么打扮的人,是西周人的打扮!她一眼就能瞧出里头地位最高的应该就是中央骑着白马、被众人簇拥的男人。

只是那男人以面具蒙面,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眼睛,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男人的双耳都垂着红玛瑙的耳饰,脖间也挂着狼牙项链,很是剽悍狂野。

白马上的男人似乎是瞧见了春桃那几乎要把他盯穿的模样,往春桃这里看了一眼。

那是一双灰色的眼睛,和西周人璀璨的琉璃眼、大岚人漆黑的瞳仁、东郦国的异色瞳和蚩离的棕眼都不一样,几乎就要把一切的光都吞噬干净。

很快,白马上的男人收回了眼,春桃差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但那如猛兽在后的惊悚感是不假的,他一定是看了她一眼的。

他们是谁?春桃不忍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