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靠近都城的时候变得轻快了起来,似乎连马儿都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只是胥尧的神情是不开心的,特别是对上胥厉的时候。

到达皇家驿站的时候,胥厉掀开织锦的车帘,伸手想要牵过胥尧的手,但胥尧却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略过了那双满是茧子的手,自己扶着把手小心翼翼地下来了。

“有病。”胥厉说道,然后将晾在空中尴尬的手收了回来。

胥尧停下了向前的脚步,扭头看着落在后头的胥厉,“三哥身体不好?怎么走的如此慢?”

胥厉快步跟上,出乎他的意料,胥尧只在那一天对乐筝鸢的死表现地格外伤心,之后似乎便不再提起那三个字,直到现在,

“三哥,乐筝鸢的骨灰呢?”

胥厉楞了楞,迟疑了半晌才答,“自然是随风吹散了。”

两人转身进了长街,这里的布置一切如旧,和胥尧离开前没有半分不同,只是将那些婚礼时要用的东西都撤了下来,现在看来反倒更加的冷清了。

“我还记得那夜,三哥似乎和筝鸢之间有什么协议,如今乐筝鸢死了,那三哥的愿景想来应该是达成了。”胥尧冷声问道,“前皇后如今精神时常不稳定,大哥也落了个永囚天牢的下场,三哥...恭喜你,只要父皇一死,这天下就都是你的了。”

“这就是你和乐筝鸢之间的交易吧,只是我现在也不明白,你允了他什么?”

胥厉沉默,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中倒映出胥尧此刻憔悴的模样,唇角都隐隐泛着点白,眼下发青,看起来是舟车劳顿并未休息好。

原来胥瑶瑶一直都清楚他的目的。

但他和乐筝鸢之间的交易绝非那么简单,饶是谁都想不到乐筝鸢最终要的,只是一个人罢了。

瞧着如今胥瑶瑶的模样,恐怕是真的对乐筝鸢动了心思...只怕到时候乐筝鸢大费周章谋划一场,到头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等哪天胥瑶瑶知道了真相,这份情不知道能不能支撑起这偌大的谎言。

“你不必知道。”胥厉回应道,“走狗死狡兔烹,不过是世间道理而已,如今乐筝鸢对我已经无用了,还知道些不该知道的,自然是没有必要再留着他了。”

胥尧点了点头,“可,三哥,我也知道你很多秘密,你也要杀了我吗?”他扭过头去,平视着和自己一般高的胥厉,兀的笑出了声,头上的珠钗也一同晃做一团,“我以前总想着,我这般无用,怎么会惹上是非了,现在想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天边浮云瞬息变换,片刻就乌云密布了,胥厉紧抿着嘴唇,下颌现紧紧绷着,几乎可以听见呼吸声,“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动你。”

零星的雨点落了下来,不多时便成了倾盆的大雨。

两人身后的宫人隔着很远,被故意支开的后此时也着急忙慌得拿了雨具来。

雨水顺着两把油纸伞流下,形成了密密的雨帘隔绝了二人。

胥尧心底冷哼了一声,只觉得看胥厉有些恶心,亏他穿书前还觉得胥厉忍辱负重,是难得的帝王之相。继位后肃清谄臣,不仅如此偏生还关心百姓,励精图治,改良工农商之间的地位...

可想来,他的手怎么可能是清清白白的。

“走吧,天色暗了,不要误了给父皇请安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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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内,胥尧伴在君王之侧,垂垂老矣的皇帝已是行将朽木,再过不多时便要归去了。

“瑶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枯槁的手握住胥尧白皙的手腕,死亡的气息已经笼罩这个帝王了,“咳呵、咳呵,朕这些日子,在梦里似乎都能瞧见你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哪里瘦了,又不知道是否受了苦楚。”

“儿臣挺好的。”胥尧不愿意再去提起往事,只觉得有些痛心。

“父皇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等你三哥继位后,你和霖儿怕也是要多加小心。霖儿我已经如他所愿,再过不久,他就会去往南疆了,只是你...没个傍身,多少让我放心不下。”

老皇帝又咳嗽了好几下,眼睛里已经开始没有光彩了,但他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

他紧紧地攥紧胥尧的手腕,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云欢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的,不然你们母子俩是怎么能在这宫中瞒二十余年。”

胥尧颤了颤嗓子,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胥瑶瑶始终是男扮女装!

“原本你的名便是定下的尧,只是顺着你母亲的意思作了瑶瑶为女名。”老皇帝伸手抚摸过胥尧的头发,叹息道,“难为你了。困于这四方的天地中,想来是有许多委屈...哎。”

他长叹了一声,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先皇曾经留下一门天子守卫,原本是打算给谦儿的,现如今...”老皇帝两行浊泪不知道是流给谁的,“尧儿,希望你没有用得上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