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图腾就像是印刻在乐筝鸢的皮肉下,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随着年月的增长,那刺青已然是完全长开,落笔之间有了间隙,似乎是很小的时候就存在在乐筝鸢身上。

随着乐筝鸢身体的动作,那纹身就和活过来一样,张牙舞爪示威。

火舌炙烤着他们湿漉漉的衣裳,胥尧打了一个喷嚏,声音有些沙哑,原本婉转似银铃的嗓音此刻就和山谷盆地处在拉风箱一样,唰啦唰啦。

山寺神佛万千,鬼怪不敢作祟,但也能听得几声狼嚎和狐媚叫。

胥尧若是想要看清乐筝鸢左胸和背部的图案,势必就要贴近一些,他睁眼往乐筝鸢那处撇了又撇,瞟了又瞟。

“很丑嘛?”

乐筝鸢不自觉就拉开了和胥尧距离,将半干的衣裳重新披上,遮住了他自以为丑陋的刺青。

胥尧挪了挪屁股,往乐筝鸢那处靠了靠,身体有些燥热,也不知道着凉感冒还是怎么的,越是靠近乐筝鸢,这份异样的感觉越是明显。

“疼吗?”胥尧问。

“哦,现在不疼。”乐筝鸢扒拉了一下火堆,让柴火烧的更加旺盛,“丑吗?”他又问了一遍。

这不是他第一次裸露自己的身体,但这是他第一次在胥尧面前露出这个狼狈的纹身。

胥尧用不甚圆润的嗓音缓慢的回道,“我也有啊,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看这儿。”他撩起长发,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部,那里有很大一块红褐色的心形胎记,“只不过平时看大不出来。”

“只是我看那刺青都长开了,什么时候纹上的。”

“记不得了。”乐筝鸢喟叹一声,“只记得那时候,疼得很。”

他又看了胥尧一眼,补充说,“早就不疼了。”

胥尧垂下眼眸,觉得乐筝鸢身上的图腾似虎又似狼,还带着点狐狸的尖嘴,总之是个四不像,恐怕原本的模样都已经被拉扯开了,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重新那纸誊画一遍为好。

有些蛮荒部落的确会将一些图腾刺在自己的身上,比如手臂、前胸这些显眼的之处,只是如此大的面积还是在小的时候就被刻下...实在是有些残忍。

“衣服,干了。”乐筝鸢将烘干的衣服交给胥尧,还是出嫁的时候穿的一席红衣,只是此刻却有些蒙尘发灰,“睡吧,等天亮,我们就走。”

走,走去哪里?胥尧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说话,脚踝上的肿痛还有,他靠在墙壁上,听着山风吹,慢慢就睡着了。

睡梦中,他感觉到有人在给他做冰敷,但很奇怪,他就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就像上次在胥霖哪里吸食了蝶梦后,明明是有意识,却什么也做不了。

..

乐筝鸢眼瞧着胥尧已经睡着了,往柴堆里扔了半截赤红的药,片刻后,悠悠然的药香充盈着整个破旧的寺庙,不动明王的眼睛就瞧着乐筝鸢。

那药香就像勾人的鬼魅,寂静的山林中,飘来了沉睡的蝴蝶...它们扑棱着翅膀,前仆后继的往火堆里送死。

乐筝鸢站起身,倚着正在慢慢腐朽的木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佛像对话,“不要,骗我。”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哪怕洗的再干净,也无法湮灭那跟随着自己的血腥味,就像胥厉说的那样,他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匹野兽。

一匹野兽,还妄想什么情和爱呢。

可他真得梦的太久了,原本只存在于自己梦境中的人,如今就在自己身边,粉身碎骨他也不想错过。乐筝鸢走到胥尧身边,屋外雷声大作,他垂头轻轻在胥尧鼻尖碰了一下。

不是梦。

太好了。

/

胥尧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明了,“乐筝鸢?”他叫了一声。昨晚怎么会睡得那么沉,居然一次都没有醒过来,而且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乐筝鸢亲了自己。

真是...

怎么可能。

“乐筝鸢。”胥尧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听见回声,屋内的柴火已经只剩下灰烬了,胥尧一撅一拐走了出去,山色空濛,还有虹桥...乐筝鸢就在寺庙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香火,往庙前的香炉鼎拜了又拜,然后把燃香合十放入香灰当中。

“你醒了。”听到脚步声,乐筝鸢恋恋不舍离开了香炉边,“好些了吗?”

“你还信佛?”胥尧反问,如此信仰神佛可不是一件好事,多半是心中有愧,反派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就是修建寺庙,“这里的香都被雨水浸湿了,怎么燃的。”

“投靠寺庙,烧些香火钱,路上有庇佑。”乐筝鸢咧嘴笑道,“不是信,图个平安。”

这话,若是从胥厉口中说出来,他还能信上几分,怎么从小骗子口中说出来,他是十二个不信呢,这平安若真的有那么又求,那就好啰。

真是傻子。胥尧轻轻笑了。

“尧尧,你笑起来...真好看。”乐筝鸢怔怔道。

“行了,别叫我瑶瑶了,叫我...”胥尧想了想,却是想不出什么像样的称呼,总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带着点胥瑶瑶的影子,“算了,就叫我胥尧吧。”

“好,尧尧。”

呆子,胥尧翻了一个白眼,但心里却是开心的。只是这欣喜还没多久,乐筝鸢就像一匹饿狼死死的盯着他,不对,是他胸前的东西。

胥尧并没有料想乐筝鸢会直接扑过来,他一个没站稳,径直躺在了地上,“胥尧,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乐筝鸢突然转变的语气几乎让胥尧有些认不出来。

“什么东西。”胥尧看了眼乐筝鸢握在手中的物什,挂在自己的脖间,而挂在自己脖间的只有胥霖送给他的墨玉戒指,但他分明也不是墨玉材质的,是金属的才对。

胥尧猛然回响起昨晚这戒指在火堆旁边开裂的声音,或许藏在这墨玉戒指中的东西,才是胥霖真正要赠与他的。

“哪来的,胥尧!”乐筝鸢的脸几乎涨红狰狞,“求你,告诉我。”

乐筝鸢的脸和他说出来的话几乎不配套,明明是在求人,可却一定要顶着张恶鬼脸。

...

“我不知道。”胥尧短暂的思考了一下,没有将胥霖说出来。“难道我宫里每一样东西的出处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吗?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乐筝鸢整个人都在胥尧身上,如果胥尧心跳快一声,他一定能听到。

可是胥尧的心跳平稳,呼吸也没有异样,只是蹙着眉头,很不开心。

他没有骗人,乐筝鸢想到。

“对不起。”乐筝鸢将胥尧从地上拉了起来,“是我太、激动了。”

胥尧将项链拿下,“这东西,我一点都不稀罕。”话音刚落,这银晃晃的链子就被胥尧丢在了满是枯枝落叶的地上。

而他也赌气似的回了庙里。

见胥尧走远,乐筝鸢捡起链子,掏出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指环上的泥泞灰尘,指环内侧的是有铭文的,随着光彩显现,那铭文也就更加清晰。

和乐筝鸢胸前的刺青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