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寿辰,举国同庆,整个大岚都呈现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商贾停市、富贵人家分发米粥救济穷人、少女们鱼贯而出游园戏耍,于他们而言,这是他们一年之中等同于节日的日子。

宫闱深深,朱红色的城墙、翠色的琉璃瓦,将这份喜悦锁在了这方天地之中。

长街贯通,胥尧一席桃红色的衣衫,底纹用金丝铺满,上绣凌寒而开之梅花,粉面朱唇,眼角一颗小痣更显妩媚神色,东风穿堂,胥尧长发从耳旁拂过,环佩啷当。

迎面而来是个熟悉的人影。

胥尧停下脚步,等待着和来人照面。

“胥瑶瑶。”熟悉的阴桀声音,带着几分讥笑和不屑,但胥尧抬眼正视胥厉的眼睛,嘴角却是勾出笑意,胥厉将这笑容尽收眼底,眼中墨色更重,“看来你胆子还是真的大。”

“三哥。”胥尧做了一个礼,示意胥尧和他一同前往明德殿,“今日风大,你小心着凉。”

胥厉与胥尧并排而行,红与蓝交相辉映,只是一人脸上笑意吟吟一人却绷着张脸。

“呵,是我小瞧你了,也不知道乐筝鸢着了什么道,竟然那么欢喜你。”

乐筝鸢?

筝鸢?

胥尧不动声色,却是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名字,看来那日筝鸢果真有所隐瞒,他看起来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真实姓名,甚至平日里也是以面具遮脸。

只是这名字有些熟悉,应该是被人提到过的才是,许是不打紧的人物,并不影响整个故事的发展,就像他原身胥瑶瑶,不也只是一个工具人而已。

“不过你也别太自信,保不齐这乐筝鸢扭头就杀了你呢?”胥厉低声说着,就像头狼在无反抗之力的猎物耳边磨着他的牙齿,“他是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般良善之辈,总归与你不是一路人,利益驱动的人,又有多少忠诚可言?”

“他很贵吗?”胥尧心中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只是想知道胥厉用了什么代价与乐筝鸢做了什么交易,“三哥又是如何让他为你所用?又让他办什么事呢?”

“关你何事。”

天边余晖烧红云霞,云朵边缘被染成了紫红色,鸦鸟从干枯的树枝头飞过,掠过众人的头顶,发出只哇只哇的叫声,很是吵人,但丝毫不影响胥尧的兴致。

“三哥,今日宫宴可无冷面吃。”胥尧走得慢,慢慢地就和胥厉拉大的步子,但此话一出,却是让胥厉停下了脚步。

他扭过头,神情很是别扭,“你如何知道?”

胥尧并未注意胥厉已经停下脚步,低头之间便撞进了一个宽大的胸膛上,鼻尖充盈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是冷宫中栽种的几株早梅开了花才让胥厉沾染上的花香。

但胥厉已经拈起了胥尧的脸,“胥瑶瑶,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牙尖嘴利,而且...”胥厉拂过胥尧脸上不存在的灰尘,“当生长得水灵,也难怪有人争先恐后。”

“三哥不必担心,只要知道妹妹一心是向着你的就好。”

“呵,我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胥瑶瑶,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还会相信,但从你的口中...”胥厉摩挲过胥尧的唇,指尖染上朱红,“我却是半点都不信的。”

胥尧咯咯笑了,将头往旁偏了偏,“三哥,我只是根墙头草,只是这根墙头草被风吹歪了而已。”

夜色将至,天边升起绚烂的花火,巨大的声响让他们之间的谈话消失在了这震天的响声中。

“走吧,哥哥。”胥尧将衣服整理好,长舒了一口气。

胥厉望着胥尧伸过来的手,指甲圆润淡粉色,骨节分明很是修长,手掌的大小竟然和他差不多,他握住胥尧的手,却发觉胥尧的体温有些低,他一碰上就觉得好像碰上了一条阴冷的蛇,软却致命。

美色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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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您方才和三皇子私语什么呢,竟然让我们都离你们那么远。”春桃碎碎念着,手中绢帕搅得皱巴巴,与胥厉分开后便像刚出生的鸟儿那般吵闹。

“皇室秘辛,你要听吗?三哥方才与我说,上次有个多嘴的小宫女,然后分给某个饥渴的老太监对食后,就再也没从那房里出来了,有意思吗?春桃。”胥尧心情好,还和春桃讲起了笑话。

明德殿就在不远处,春桃却是怔怔闭了嘴。

胥尧缓步走了进去,世家王孙位列两侧,空中弥漫着冗杂的香粉气息,这当中的许多的人,胥尧是不甚认识,但所幸其中熟悉的脸庞不少。

“瑶瑶,看这儿。”白家小姐今日穿得更为粉嫩,双髻上饰着桃色的绒花,满心欢喜地和他打着招呼。

“瑶姐姐...”另一侧也传来了声音,胥尧听了出来,是之前那位宋家小姐,果不其然,宋家小姐的依旧没改到眯眼看人的习惯,与宋家小姐隔案而坐的却是一个少年公子。

只听宋小姐唤他,兄长。

看来这少年公子就是沈云欢口中说的宋小侯——宋怀玉。

紫衣青年梨涡浅笑,一柄折扇悠然晃着,不慌不忙应对地周遭的攀谈,举止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但一张脸却又长得稚气,到看不出岁数来了。见胥尧往他这儿看了,也只是回以谦逊的微笑。

比起其他的人,倒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也难怪之后成了胥厉的左膀右臂,位极人臣,只是死得同样凄惨,现在看来也是可惜极了。

“瑶瑶姐,我在这。”

“瑶瑶。”

“瑶儿。”

“……”

宫宴请的是达官贵胄及其亲眷,只是这胥瑶瑶惹得桃花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啊...这以前都没找上门,现下全撞一起了。

这短短的一节路,听到了不少唤他名字的声音,曲调各异、叫法各不相同,得亏他记性好,不然也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胥尧觉着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也不知道粉掉了没。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旁边却是一个话多的小郡主。年纪不大但是嘴碎的很,桌上的瓜子壳都快堆成一个小山了。

“长公主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小郡主扭头看了胥尧一眼,眼里满是歆羡,“他们都说你就是个啥也不会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废物,早晚会皇帝叔叔送去和亲的。但今日一见,却只觉得有过之无不及呀。”

胥尧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挂不住。

“那他们还说什么了?”

“唔...”小郡主想了想说,“还说,你不思进取,作风不检点,关系混乱,连官家的小姐都不放过,简直是...简直是...”

“简直是□□至极?”胥尧随口说道。

“对对对。”

胥尧轻笑道,青瓷的碗筷无人敢动,只有不绝于耳的靡靡丝竹之音,似乎是在等待着某人。

——“陛下驾到。”

宫宴此时却是正式开始,乐师舞姬涌入大殿,微凉的天气,但依旧只穿着单薄的舞裙衣纱,个中不乏长得漂亮的,但多少有些做作的气息,只觉得缺了点什么。

歌舞轻曼、余音袅袅,叫人听着有些乏了。

只是在酒意当中这份乏味却可以被忽略不见,胥尧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何时这皇帝才说要给他许个婚配。他眼睛一瞥,却没看见西周的使节,连这使节都如此轻慢。

果然,这弱肉强食的到底放之四海而皆准,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如此。

两曲过后,明黄龙椅上的大岚皇帝往胥尧这看了一眼,却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今日良辰美景,实乃双喜之日。”

“这陛下寓意何为啊?”

“沈爱卿问的极好,一为朕之诞辰,二乃...乐瑶公主已过及笄年岁数日,朕想趁此佳节,为瑶瑶寻得一门良婿才行。”

来了,胥尧打起了精神,可算到了他出场的时候了。

“父皇所言,正合儿臣之意。”

高位上的中年男人有些吃惊:“哦?难道瑶瑶心有所属?”

这话说属实有些令人不信服,座下众人何人不知,这乐瑶公主今天说喜欢一个明天又爱一个,海誓山盟都快说了个遍,不依然见一个爱一个吗?

“心有所属还谈不上。”

众人:果然如此!

“勉勉强强还算可以。”

众人:还是我们熟悉的公主!

“宋小侯爷自幼与我相识,如今一见如故,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宋大人:!

“宋小侯,你意下如何?”

胥尧看向宋怀玉,宋怀玉悠然站起身,四目相对,胥尧看不穿宋怀玉的眼睛,总觉得里头混杂了点东西,没有昨天看的那双透亮。

“恭敬不如从命。”

宋怀玉收了折扇,胥尧才发现这宋怀玉的梨涡却也只有半边。

“那如此,甚好。”

“陛下,万万不可啊!”

气氛有些凝固,座下众人以宋大人为先,纷纷劝谏此事不可如此草率;而以沈大人为首却又觉得此乃一大喜事,只是委屈宋小侯了。座下两股势力纷争喋喋不休,只叫人听得心烦意乱。

胥尧又打了个哈欠,这帮文人文绉绉的,比那乐曲听得还有意思,他喊过身后的婢子:“春桃,将这帕子给宋小侯送去。”

“公主,莫非您真看上他了?”

锦绣江山,与君共赏。大岚女子若有心仪之人,当将自己亲手所绣绢帕赠与他人。

“你觉得?”胥尧眨眨眼,却是不说,只是催着春桃去办事。

正当宋大人和沈大人舌战焦灼之时,那西周使节可算是姗姗来迟。

还推着一个巨大的铁笼。

胥尧一看便知,这笼中之物便知西周使节所带来的贺礼,一头,豹子。

而这头豹子也是引起胥谦酒后吐真言惹怒西周使节的重要燃点。

世人皆知,西周以白虎为自己守护神兽,虎意味百兽之王,而这次却将一头豹子送来大岚,其意如何,可见一斑罢了。

但当红布掀开,露出的却不是豹子的花斑纹,而是雪白顺滑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