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如水流,拂在来往百姓的身上,锦绣纺内一如往常人流如龙,但今日却是来了一名客人,是之前没见过的贵胄公子。

月白色长衫的料子比绣坊中最名贵的布料还要精致上不少啊,底纹描百鸟,金线勾勒轮廓,腰间所佩环佩成色干净、腻子圆滑是为上乘。

但更绝的还是来人俊俏的容貌,眉眼柔和,睫羽浓而纤翘,白净的脸庞上一对深不见底的招子格外明亮,说不上是哪里特别,但却让来人有了些莫辨的朦胧美。

“死翠儿,看人家公子作甚。”丰腴的中年妇人打趣道,“都要把你的魂给吸走了。”

被叫做翠儿的侍女愣了许久,才怔怔引着来人进了绣坊。

“公子你看,这是蜀中来的织绣,虽然是民间工艺,但颜色明艳很是适合你;啊,若是公子不甚喜欢,还有这块...这是我们这最有名的绣娘所绣,全都城也不过几块罢了,现下只有我们一家还有一匹了。”

来人正是胥尧,他手指拂过这点锦缎,这些都不错,但都不是他想要的。

“你们这绣工最快的绣娘是谁?这块帕子,两个时辰后我便要取。”

翠儿可能是没想到胥尧会这么问,思考良久后才说,“这...这最快也要一天才行。”翠儿忐忑回道。

胥尧弯唇一笑,眉眼上挑,很是勾人,“那位是你们这的老板是吗?”

“是、是的。”翠儿脸上浮现出红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胥尧径直走向那丰腴的妙夫人,“老板,我要你们这最快的绣娘,两个时辰,我要一幅锦绣江山图。”

胖老板笑得花枝乱颤,手不经意间擦过胥尧的脸,“哎呀,公子说笑了,锦绣江山起码也得一天。”

脂粉香萦绕在胥尧的鼻尖,很是黏腻,似乎还掺杂着一些药香,烧的人脑子晕乎乎的,“这枚珠子,暂且送给老板,帕子,我过会来取,若是满意...”胥尧卖了一个关子,袖口闪过一阵金光,“这酬劳。”

“好勒好勒。您放心,没有谁家的绣娘比我们家的更快更好了。”

胥尧笑笑不语,有钱果然能使鬼推磨。他才刚迈出锦绣坊,却撞到了一人。

“喂,前面的小子,胆敢骗你老子。”

一个脑袋在胥尧怀里一动不动,紧随其后的是个骂骂咧咧的男人,举着这棍子想要冲上来,但碍于还有他人,在胥尧跟前停住了脚。

男人粗鄙长相,穿金戴银,恨不得把‘暴发户’这几个字印在自己脸上,巧的是,方才锦绣坊的翠儿给他介绍的都城仅此一块的布匹正穿在这男人身上。

“你让开,让我好好揍一顿这小子。”男人捋了捋袖子,作势想把胥尧怀中少年扯离,但此举却让少年将胥尧搂的更紧了些。

“你与他有何关系?”胥尧不动声色将怀中颤抖的少年护到自己身后。

男人哼了一声,说道:“这小子,招摇撞骗,说再过不久,老子家就要破产了。小骗子,把钱还来。”

“我,没胡说。”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见男人还想继续抓他身后的少年,胥尧皱了皱眉,道:“行了,他要了你多少,我帮他给你。”

少年惊愕的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

“你又和这小子有什么关系?”男人鄙夷的眼神让胥尧很不舒服,他飞快的掏出银子,直接往男人怀里丢去,头也不回地领着少年走了。

胥尧打了一个哈欠,有些困乏,好不容易摆脱了做女红,但还是免不了早起。

“我、没说错。”少年突然发声。

“嗯?”

“我说、我没骗他,他迟早要家破人亡。”

胥尧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发烧,怎么还胡说呢。

“你并非大岚人吧。”胥尧将少年领到一个茶摊上,叫师傅做了一碗早面,“吃吧,听到你肚子叫了。”

少年别扭地拿起筷子,抬眼看了看胥尧,“你...谢谢。”

“那你慢慢吃。”

“唔...你去哪?”少年终于不结巴了,抹了抹嘴巴连忙追了上去,“你...你有、大灾。”

胥尧磨磨蹭蹭地,盯着少年琥珀色的眼睛,问:“怎么,那你说说看,我有何大灾。”

“你...会死。”

听到少年的言论,胥尧心里突然一惊,但随之却是释然的微笑:“小结巴,谁活在世上不会死呢?说点靠谱的。”

“可你、很快、就要死了。”少年紧紧跟随着胥尧,似乎是赖上他了,“我不会骗、你。”

看着少年真诚的眼神,胥尧并没有当一回事,反倒是小结巴很是在意地跟着他,明明是个小结巴,却还要不舍地重复说一句话。

“尧、尧、你真的快死了。”少年直接叫出了胥尧的名字。

胥尧停住向前的脚步,转过身看向少年,目光之中充满了猜疑,这少年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少年一身粗布衣裳,看不出有何不同,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眸色很淡,皮肤不是特备白皙,是久经日晒后的健康肤色,倒是左耳挂着一只格格不入的长串耳环,添了几分异域的粗犷之美。

难不成是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叫他听了去?

“怎么,是想骗钱吗?”胥尧眯眼掏出一锭金子,丢到身后的少年怀中,“给你,不要跟着我了,去买些你喜欢的东西吧。”

少年接过金子,神色却是有些失落,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看着胥尧渐渐淹没在了人群当中。

哪里来的小骗子,但生的还有些意思,虽然蒙了尘土,洗干净了应该也是不错的一张脸...胥尧想到这个插曲,偏头笑了笑,只当是做回大善人了。

除此之外,他还给春桃买了些小玩意,今天偷偷借了春桃的牌子溜了出来,应该会把那小姑娘气的不清。

“杨老板,我的帕子绣完了吗?”没多久,胥尧重新出现在了绣坊当中。

“诶诶,公子,好了好了。您看看。”杨老板也就是方才的丰腴女人,领着一个小丫头走了出来,小丫头面黄肌瘦的模样,时不时还喘两声,脸色不是很好,“您别看这丫头长得不起眼,但绣得却是又快又好。”

胥尧扫过绣娘的脸,随口道了一声:“风寒拖久了可是会变成肺疾的。”他接下绣着锦绣江山的手帕,指尖将描线的部位都查看了一番,这才露出满意的脸色。

“喏,给你的。”

杨老板接过赏钱,笑得满面春花。

“出门东街口就有间医馆。”胥尧又将碎银交到那绣娘的手中,“去看看吧。有钱也得有命花才是。”还是带上了点前世的职业病,本不该多问,但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

宸月殿是特意划出来与胥瑶瑶居住的,位于整个深宫的最内缘,进出一趟还要半个时辰,春桃在里面着急的直打转。

公主不是说会及时回来的吗?现在都近黄昏了,再不回来...那真是要完蛋了。

“春桃姊姊,公主怎么还未回来?”与春桃相好的一个翠衣少女揪着春桃的衣袖,很是费解的问道,“公主难不成又去找白家小姐了吧!”

“别胡说。”春桃责怪一声。

眼瞧着天越来越黑、却还不见胥尧的声音,春桃已经快挤出眼泪了,她该怎么和贵妃娘娘交代啊...要知道贵妃娘娘特意吩咐她不要让公主再去招惹那些官家女子了,若是被贵妃娘娘知道,她怕是免不了一顿鞭笞。

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宸月殿的大门终于被匆忙撞开。

胥尧赶在宫禁前回来了,他擦了擦脖颈上的汗,阖上宫门,长舒了一口气。

“公主!”春桃鼻头酸涩、她本就和胥尧一块长大,担心胥尧比自己更多,见胥尧可算赶回来了,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埋怨更多一些,只是道了一声公主。

“公主您快换衣裳,贵妃娘娘叫您去她那儿用晚膳,现在怕是久等了。”

话落,春桃反倒是有些沉默,胥尧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的确回来的有些迟了。

“春桃,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胥尧也不知道春桃喜欢什么,就把小姑娘摊上没见过的稀罕玩意都买了一份。他像献宝那样一样样给春桃摆了出来,并仔细观察春桃的表情,等到女孩脸上终于回春后,才继续说道,“走吧,去母亲那啦。”

沈云欢的确是等久了,但她的脸上表情依旧是温柔缱绻,不愧是曾经的都城第一美人。

“坐。”

胥尧收拾了一下衣袖,端坐在沈云欢面前。

“你父皇的生辰不日就到,你可有中意之人。”

胥尧脸色骤然发白,沈云欢明知自己身为男子,何故再问自己中意之人,“母亲,你知道的...”沈云欢径直打断了他,给胥尧夹了一筷子的百合。

“宋家的公子,你意下如何?”沈云欢突然问道,“宋家与你外祖家乃世交,你小时候还说那宋家公子长得很合你眼缘,可曾记得?”

听到沈云欢这么说,胥尧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沈云欢给自己铺好了一条路,“宋家哥哥的确不错,但许久未见也不知长歪了没。”

沈云欢掩面一笑,“瑶瑶,终究是母亲亏待了你,只希望你终有一日能心想事成。”

胥尧愣了一下,他如今成了胥瑶瑶,却是不知道胥瑶瑶的心愿为何,如果胥瑶瑶一直都是男子,那他去了西周必然也是艰难度日,甚至连怎么个死法都只是含糊不清的一笔带过。

想到这里,胥尧心头有些发酸,但却不知道如何接下沈云欢的话,只好闷头吃着菜。

月明星稀,是满月之日。

胥尧走在长街,他原本明明是往宸月殿里走的,但脚步却不知不觉到了一处清冷地。

很是奇怪,这儿明明冷宫,却无一人看守,胥尧畅通无阻地进了大门,一进去就感觉到森冷的气息,毕竟偌大的一个院子却只囚禁着一个三皇子。

“是谁。”寒光一闪,冰冷的剑背抵上下颌,,胥尧不敢动,借着月光,胥尧只能看见一双鹰眼,凶狠无比,看上去就要把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