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程总还是个法制咖。”姜骊被迫重新坐下。

“姜小姐应该知道,如果我有办法的话也不会出此下策。”听起来反倒像是姜骊的不对了,随着男人眼皮轻抬,他的眼波水一样流动,表层之下却冰冻三尺,“要是姜警官觉得这里不合适的话,也可以移步我的住处。”

姜骊脊背生寒。

餐厅入口传来声响,姜骊伸长脖子去看,裴度提着一个硕大的背包进来,把包往门口一丢,和那边的人说了几句就朝这边走来。虽然姜骊是个久经摔打的老油条,此刻也有种看到终点线,终于到头欣慰又想哭的感觉。

“哥,你跟骊骊吃饭?你们以前认识?”

裴度站在两人用餐的桌子旁边,视线还在程修瑾吃完的盘子上巡视了一圈,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玩回来,又饿又累,因此也颇为不满地瞪了姜骊一眼。

程修瑾没什么表情地擦了擦嘴:“今天突然想起来以前和姜小姐相过亲,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好好的就行。”

姜骊呕心,只能忍着。

裴度发愣,懒得看姜骊似的收回视线,压低了嗓音,“许星月来了,在门口。”

程修瑾像没听到,兀自起身,那些保镖立即跟上,姜骊注意到他走的是另外一个出口。

“你们都是神经病。”看见裴度的那刹,姜骊回想起她问裴度要不要赴约时裴度的回答。

裴度没什么波动:“我以为你不会来,走吧。”

一声“走吧”提醒了姜骊,她沉默着跟在裴度身后下了88层楼,程修瑾今天选的是空中餐厅,楼下是观光中心,姜骊才没料到他那么狂。

姜骊昨天还在电视上看见程修瑾被评为本市杰出青年,一年纳税几百个亿,这种人想动他真的很难。一时间姜骊有些佩服裴度的勇气了。

“谢谢你啊。”

姜骊混了那么多年,别的不说,能屈能伸的功夫还是练得炉火纯青,脚踩在地上,看见满大街的人时找回了底气。

裴度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

他那笑意浮于表面,姜骊见多了竟然也不觉得难过,她往前走了几步,裴度停在原地,下楼的时候他没拿背包,显然还要回去。姜骊向前方看去,不远处有个岔路口,人流在那里分开,许多人散了可能就散了。

姜骊转身:“裴度,程修瑾现在以为咱俩是男女朋友,他下次问你你怎么说?”

裴度身子已经转过去,停住,侧身看姜骊:“就说分手了呗。”

“你不怕程修瑾怀疑你?”

“我还是那句话,我帮你好不好?不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而是你帮了我两次,上一次你也是在警告我不要卷进去是吧,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这一次也是一样,否则你不会在我问你的时候不说话,然后出现。裴度,你并不坏,至少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你怕什么,你敢不敢?”

姜骊口才了得,江城那帮小混混最怕她说教,现在她却语无伦次起来,自从遇见这个弟弟,她就不像她了。她像说清楚了,又感觉什么都没说清,再说什么又多余,小学生一样等着他公布最后的答案。

裴度垂着眼,有一瞬间姜骊感觉周围的噪音都沉了下去,沉在他的忧伤里,这忧伤是有排外性的。随着他久久不语,姜骊的心也沉到谷底,她又冲动了。

“你是说做朋友吗?裴度。”裴度忽然抬眼,同时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指白皙又长,令姜骊想起那些手模,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慌忙握住裴度伸过来的手,“当然,姜骊,以后……多多关照。”

老天,让她说什么都可以。但姜骊很快松开手,好不容易达成目前的局面,她可不敢越界毁了。

“那你以后别说敢不敢,我不吃这套。”

他只是勾了勾唇角,姜骊却觉得他四舍五入就是笑了。

“那你吃哪套?”

裴度没回话,望向远方。

“那我也求你一件事。”见裴度疑惑地看过来,姜骊道,“别叫我骊骊,叫我骊姐。”

裴度:……

气氛比之前好很多,姜骊寻了个话题,“程修瑾是不是有病?”

不喜欢许眉,为什么把和许眉交往的过程记那么清楚?甚至把她扣下,就为了让她回忆许眉?

裴度:“你不是说他是神经病吗,还有我。”

姜骊:……是个记仇的。

“许眉出事前和程修瑾提了分手。”裴度靠着护栏,一语给姜骊解了惑。

有些人未必因为爱,而以掌控别人为乐,一旦他人脱出他的控制,他就要发疯。

虽然知道自己不讨喜,姜骊还是像老妈子一样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法律范围内给他添堵呗,不然你监督我?”裴度视线移到姜骊脸上,很快移开,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许眉留下的还有东西。”

裴度根本没想到会听到这一句。

“程修瑾,程先生,程先生……”许星月大声叫着。

“程总,我这就把许小姐清理走。”左建设接收到秦磊发出的信号,擦着汗躬身对程修瑾道,见程修瑾没反应,赶紧跑步过去,同时示意保镖跟上。

程修瑾虽然在婚礼上说和许星月白头偕老,但他们这些人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忍受头上戴一顶绿帽子。程修瑾之所以没立即解除关系肯定是有所考量。从办完婚礼程修瑾再没见过许星月中也能窥见一斑。

左建设带了四个保镖竟然没能控制住许星月,这里肯定有他们大意的原因,也有许星月豁出去了泼妇一样哭天喊地的原因,毕竟名义上还是程修瑾老婆,一帮大男人万一摸到哪说不清楚。

看见程修瑾收回上车的脚,转身向许星月走去,左键设感觉自己脑袋瓜子有点凉。

“你刚说什么?”程修瑾问。

许星月还沉浸在终于见到程修瑾的惊喜里,她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先说哪句,忽然看见程修瑾眼里的厌烦,心猛地一凉,顾不上其他把手里的东西一提,“天气热了,给你煮了冬瓜荷叶汤。”

她说完好一会儿,程修瑾没有任何反应。许星月抬头,被他的眼神吓的打了个哆嗦。

程修瑾一字一顿的:“我问你刚才说的什么?”

她刚才没说什么呀,就说是按许眉教的办法煮的汤,许星月一个激灵,像是发现了什么,又不敢置信,努力控制住情绪,“再过几天不是许眉的生日吗?我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她。”

许星月低着头,看起来楚楚可怜。

程修瑾伸出拇指刮了刮两侧太阳穴,“许星月,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乖乖地当你的程太太,再让我抓到一次,就不只是终止合作这么简单了。”

许星月脸色煞白:“当这样的程太太有什么意思?我解释过了,那时候许眉死了,你整天魂不守舍,我以为我们完了才和祝飞交往。你后来找我,我立即跟祝飞断了,我错就错在被人偷拍。但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如果你坚定一些,爱的一直是我,我们就不会是这样。你忘了你一开始爱的是谁吗?是许眉冒充我拥有了你,她一直在骗你,你为什么让她折磨你那么久?你是不是爱上许眉了?”

秦磊、左建设都退到了停车场边缘,背过身去,但许星月嘶声竭地的喊声依然传到他们耳朵里。许星月疯了。

其实许星月没疯,她看着疯,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从婚礼那天她就再没见过程修瑾,这样下去迟早有人顶替她的位置——全安都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程太太这个位置。反正她的情况不能更糟了,不如破釜沉舟,只要唤起程修瑾一点点的旧情,她相信她能翻盘。她和祝飞的小视频都放出来了,程修瑾也没解除和她的关系就说明了程修瑾是个极念旧情的人。

“我爱许眉?”程修瑾奇怪地盯着许星月,“你忍受不了我和许眉有一腿而和祝飞搞在一起,你现在和祝飞有一腿,反而劝我忍着?你是个什么玩意?”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带着唾沫喷出来的。

程修瑾这种人,出身高贵,本身出类拔萃,是那种天生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你都不敢想他还有拉屎放屁的时候,他竟然喷出了唾沫。

许星月一阵阵发蒙,他不是一直喜欢她的吗?喜欢了十年,他怎么能……

程修瑾没功夫搭理许星月,要不是看在许眉的面子上……程修瑾发现他又开始想许眉了,一转念控制住了自己,眼下还有急需处理的,再不处理就给人错觉了。

“现在和京澜合作的,都有谁和许氏合作?”

车上,程修瑾不等秦磊回答,“通知他们,二选一。”

“另外,程太太生病了,不能到处乱跑。”

“好的。”

现在,他可以安心地想许眉了。

“你确定在这棵树底下?”裴度抬头看了看头顶密不透风的老槐树,他中了邪跟姜骊到这儿挖东西,“许眉不是喜欢藏东西的人。”

“我也觉得她不是,不过对于女孩子而言,人生中总有几个特殊时期,你看她在这封信上写的,把所有的不开心都交给大树……”姜骊笑眯眯地指着手机,她手机里有那两封信拍下来的照片,她怎么可能不有备无患?

裴度早看过信了,还给自己发了一份,听见没说话,只是更加使劲挥锹。

浓密的树荫下,裴度脱了外套,白色T恤在绿色背景下分外显眼,他是劲瘦那种,弯腰的时候,T恤贴在后腰上很明显地勾勒出线条。

姜骊有点渴,她知道不该对着弟弟心猿意马,但她控制不住那颗心脏。

该不会这颗心脏真和裴度有什么关系吧?

“有东西。”

姜骊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裴度说话,其实姜骊也听见了那种不太一样的声音,正常的挖土声没那么响,明显的是碰到了金属物。

是个铁盒子,有点像装饼干的盒子。

裴度一只脚踩在坑里把盒子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