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侧影依旧颀长清瘦,随随便便一站就能吸人眼球,姜骊却快走几步从他身边路过,想想干什么这样,仿佛落荒而逃,放慢了速度悠悠离开。而裴度也没有开口。

此后一个礼拜姜骊都没有再见到裴度。她还住在小胖楼下,没搬家原因同上,那也太给裴度脸了,姜骊不至于放不下这点小事。

常雪回来,狠狠骂了裴度一个小时,姜骊听她把裴度姥姥的姥姥都骂上了,笑得捂着肚子,姐俩涮过热腾腾他火锅后,这事就过去了。

姜骊不用上班,她这些年略有积蓄,庄艳也怕她不够花似的三天两头的给她打钱,所以生活无虞。每天极有规律地睡到自然醒,要么看书画画,要么出去溜达,和平街这边绿化挺好的,姜骊还买了一只炖锅,早晚煲汤别提多滋润。

这种日子却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听到敲门声时,姜骊正盘膝坐在床上打游戏,这款游戏是常雪怕她无聊拉着她玩的,玩之前姜骊不屑一顾,玩了几把,好家伙真香了,可惜她操作太烂。一边是敲门声,一边是越来越近的敌人,姜骊陷入巨大的矛盾无法自拔,最终一顿操作猛如虎,送走自己和队友的同时踩着拖鞋飞快地开门。

“你……找谁?”

姜骊茫然地看着外面的许星月,她以为自己点的外卖到了的,现在的外卖员都这么年轻漂亮,像女大学生吗?

许星月穿了一套无袖裙装,百褶裙垂到脚踝那里,背了一个大大的黑色背包,背包的带子很细,被许星月拘谨地拉在手里。

姜骊看到她手腕上带着一条细细的链子,零星缀着几颗切割成星星的钻石。

“姜警官,你好,我是许星月。”许星月道。

“呃,有事吗?”姜骊没有让许星月进来。姜骊在常雪手机上见过许星月,但她不觉得许星月认识她。

许星月深吸一口气,抬眼:“那天您应该看见我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姜骊让开位置,“进来说话吧。”

姜骊对那天晚上走到她面前挡住脸的女孩子印象深刻,不过怎么也没法和婚礼上爆出小视频的许星月挂上钩。姜骊比许星月大几岁,但不至于看起来像两代人——这就是姜骊此刻的感受。她也忽然理解程修瑾为什么会娶许星月了,她就是那种让男人觉得自己很Man的女孩。

“你先坐。”姜骊请许星月坐下,去给许星月倒茶。许星月视线扫过客厅,落到阳台上的玫瑰时眉头微蹙。

“你不喜欢玫瑰?”姜骊把茶放在许星月面前。

“不是,我对花粉过敏。”

“那我把门关上。”

阳台门是玻璃门,关上后客厅依然光亮。

许星月轻声道:“谢谢。”

而姜骊没有再说话,她对许星月只是礼貌而已,许星月能找到这里,她和姜骊都心知肚明不简单。

“上次的事多谢姜警官为我保密,我知道不光彩,但我最近过的很难,以后不会了。”许星月像小学生一样乖巧认错。

姜骊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如果你在基层干久了就会发现,乖乖认错的那些人通常不认为自己错了,大喊大叫的那些才真有可能悔悟。

“其实我没做什么,我们都是照章办事。”许星月如此,姜骊也公事公办。

许星月抬眼,发现姜骊在自己家也穿了衬衫和长裤,刚才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整理妥帖,耳边的碎发规矩地贴在耳后,彼此从对方眼里探出了虚实。

许星月挺直了脊背:“姜警官,我有个姐姐叫许眉……”

姜骊原以为许星月是为了封她的口来的,许星月却突然讲起了故事,姜骊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许眉这个名字却令她一顿,不觉听下去了。

“我姐姐是在五岁的时候走失的,她被辗转卖到江城她养父母那里,没过多久,养父母生了自己的孩子,把她送到了乡下的奶奶家。”

“她是在那里长大的,吃了很多苦,所以回来后我们全家都感觉对不起她,想尽办法的弥补她。我的东西只要姐姐喜欢的一向是随便她用,姐姐成绩不好,我牺牲自己复习的时间帮她补习。我全心全意地对她,却没想到她冒充我和程修瑾谈起了恋爱。”

“后来程修瑾发现真相,他向许眉坦言喜欢的是我,许眉却不肯放手。一边是姐姐,一边是我爱的人,我一度想放弃,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祝飞。”

“再后来许眉去世了,我们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不是吗?但我没想到,她死了也不肯放手。”

姜骊不想插手别人的私事,但许星月显然有个常识性错误,“你刚才说许眉去世了,那她怎么还能干涉到你?”

许星月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她有,只有她知道我和祝飞交往过。”

“你的意思是你的视频是许眉安排交给你先生的?”

许星月点了下头。

许星月眼皮发红,她皮肤是奶白色的,看起来很可怜,但姜骊爱莫能助。

“为什么?姜警官,我即使和祝飞交往过,也是在和程修瑾和许眉在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骂我?”

这个姜骊也没有答案,可能这就是性别不公的体现。姜骊不愿意帮忙一是她现在在停职休养中,二是能帮程、许这种有钱人的人很多,不是非她不可。

“抱歉。”姜骊起身送客。

“姜警官,难道你没有一点同情心吗?”许星月胸口剧烈地起伏,姜骊差一点就动摇了,忽然听她说,“你也有个妹妹不是吗?”

许星月其实是想打感情牌,没想到触到姜骊的逆鳞,她和常雪是如假包换的亲姐妹,绝对不是许星月和许眉那种塑料姐妹情。当天晚上姜骊一个没忍住和常雪唠了半个小时,许星月让她去查视频的来源,如果许星月所言属实,在知情者许眉死亡之后,她第一个该找是祝飞。

且不论这点,视频落到程修瑾手里,程修瑾没谱吗?最关键是,程修瑾并没有因此解除和许星月的婚姻关系,以程修瑾如日中天的地位,许星月仍是受益者。许星月当前不应该紧抱程修瑾的大腿吗?本末倒置找她这个无名小卒干什么?

常雪现在在影视城拍戏,恨不得顺着手机信号爬到姜骊面前:“所以她到底想干什么?”

“应该是想扭转局势。”姜骊沉吟了下,许家这对姐妹花的关系绝对不是许星月嘴里说的那样,小视频没能把许星月拉下马,却让她紧张起许眉,八成和程修瑾有关,电光火石间姜骊忽然想到她在阳台上听到的那句话——“他让我查许眉十八岁之前受到过的帮助。”

姜骊知道是谁给裴度打电话了,看来许眉和程修瑾的牵扯不浅,许星月想让她把矛头对准许眉,被她拒绝了,因为她不想牵扯进这些无病呻吟的情感纠缠里。现在却不一样了,许星月既然能找到她,没道理查不到裴度住楼上,这里面的算计让姜骊背若亡刺。

“许星月不简单,小绿茶。”常雪在那边道。

绿茶?

姜骊把玩着手上的玻璃杯,绿茶一般依赖男人,主要从男人那里讨好处,她看许星月的段位比绿茶高多了。

“你不会想查许眉吧?”常雪突然反应过来。

姜骊挑挑眉毛:“你是不是该补脑子了?”

许星月没拿自己衬托姜骊前,姜骊懒得管这闲事,但许星月都找上门了,她可不得撇清和裴度的关系?

常雪就是九中的,姜骊查起来顺风顺水,很快了解到许眉当年在九中的处境:许眉在乡下上学晚,她比许星月大了两岁,却和许星月同一级。许眉在十八岁那年回到许家并转入许星月所在的班级。一开始,许家和班级内的同学对许眉呈现接纳的趋势,好景不长许眉被孤立了。最严重的的一次,有人把许眉的书包从教室里扔了出去。

许眉还真和程修瑾谈过恋爱,程修瑾开始没看上许眉,许眉天天对程修瑾死缠烂打,后来程修瑾发现许眉曾经帮过他,俩人就慢慢好上了,许眉在学校的地位还因此有所提升。但在高考前夕,程修瑾突然和许眉分手,那年许眉高考失利去了一所民办大学,也有传言她成绩提高都是靠小抄,高考被打回原形。

风评的确不好,常雪给姜骊找的几个知情人提起许眉都是连连摇头,许眉还有个外号叫“许水手”,因为许眉爱吃菠菜力气大,她第一次见程修瑾把程修瑾给抱了起来。

“你想想,正常的男孩子多重,程修瑾个子很高,至少有六十公斤吧,好家伙,许眉抱他跟抱白菜似的,一把就提了起来,听说她在老家就喂猪放羊,力气大得很,彪悍啊彪悍……”

常雪的这位男同学啧啧称奇,口水喷到西蓝花上也没察觉,让准备下筷子的女同学赶紧缩回筷子,趁机夹了片牛肉塞嘴里:“就是就是,她比我们都大,学习特别差,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学的,不知道程修瑾怎么会看上她。”

“您尝尝他们家的松鼠鳜鱼,特别地道。”姜骊笑眯眯地招呼常雪的同学用餐,然后起身出去给常雪打电话。

“许眉之前姓什么,她是不是改姓了?你还记得我给你提过的梅梅吗……喂?”

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声音乱糟糟的听不清。姜骊垂眼看手机,寻思着要不发条语音,最后决定算了,回去再说。姜骊眼风一收准备撤,电光火石间瞥见楼梯下面站着一个人。